第19章

人總算是救回來了。

雖然還放在重症監護室裏,但是應該不會有什麽大問題了。

李銘心覺得比起雷南雨,自己才像是幾乎死過一次一樣。整個腦子的神經,全部崩斷了,如果他此刻突發腦溢血而搶救無效,自己一點都不會覺得奇怪。

肇事貨車的公司,該賠的款項也都理賠了。之後的一段日子,李醫生在醫院裏,遠高於本職工作的活動就是給雷南雨送飯──各種檢查,各種滋補,各種養護──雷南雨因而恢複得還不錯,雖然還下不了床,感覺頭上的精神槽已經從瀕死很快恢複了滿格。

在這期間,李醫生一直在糾結一件事情。

那只在手術時滾落到他腳邊的小黃鴨子鑰匙扣,帶着清脆的落地音,最近一刻不停地在他腦海裏翻滾。讓他總之情不自禁地去想,那東西究竟代表了什麽。

「雷南雨,有件事我想問你……」

終於,在雷南雨出院回家的第一天晚上,他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問出這個數十天來萦繞於心的問題:「你出車禍,手裏為什麽……攥着我送給你的鑰匙扣?」

「嗯?」雷南雨楞了楞:「手裏攥着鑰匙很正常吧。」

「沒有鑰匙,就只有鑰匙扣。鑰匙扣連着上面鑰匙圈的地方斷掉了,只有鴨子從上面摔掉下來了,你就攥着鴨子。鑰匙還是我們救護車裏的護士從現場給你撿回來的,你手裏只抓着了鴨子。」

「是嗎……」雷南雨一臉迷惑,搖了搖頭:「不知道耶。」

不知道……不知道?

李銘心急了:「哪有用「不知道」搪塞的?你他媽都快死了,攥着我送你的東西不放,你就來個不知道?!」

「那……你要我怎麽說?」

「雷南雨,你喜歡我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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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銘心在那邊心如擂鼓,可他怎麽會想到,他這樣的問法,讓雷南雨突然想起了一個人。

雷南雨,你喜歡我吧?他不是第一次第二次或者第三次被人這樣問。

思緒突然回到了很久以前,在一片橘紅的夕陽下,學校的天臺上站着的那個人,曾屢屢這麽問過他。

他一直不知道左研究竟是懷着怎樣的心情說出這句話的。就算是表白,應該也是說出「我喜歡你」,而不是腆着臉問「你喜歡我吧」這樣高難度的問題吧?

而李銘心看到雷南雨此刻臉上淡淡浮現出一抹懷念的笑意,不明就裏,心裏又是慌亂又是隐隐期待。

「你承認吧!你要是喜歡我的話,我是可以……勉為其難和你在一起的!」

求求你了。

回答你喜歡我吧。

求求你了,腦子在車禍裏是可能會撞壞的吧?或許你的腦子撞壞了,從此就能喜歡上我了?

又或者,經歷了這樣大的變故,險些生離死別,在你神志不清抓住那個小鴨子的時候,突然發現喜歡上我了?

……

生活不是偶像劇。事實證明在雷南雨身上,不太可能出現這樣美好的「愛的奇跡」。

雷南雨自己默默想了一會兒好久都沒有想過的左研,然後慢慢擡起頭,狠狠白了苦苦等待的李銘心一眼。

「有點節操吧你,怎麽誰都敢要啊?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咧!何況誰要和你這種花花公子在一起啊?看了你怎麽對左研他們的,看了他們的下場,誰敢啊?」

李銘心倒是習慣了失落,雷南雨表示對他沒有興趣,他!不介意。但是他對於左研這個名字,豈止非常敏感,一瞬間差點沒蹦起來。

「操,你別給我提那個賤人──!」

「……啊?」雷南雨瞪了他一眼:「從頭到尾都是你對不起左研吧?你幹嘛火氣那麽大?」

「讓你別提了,他就是個賤人!」

李銘心急了。雖然這是他和雷南雨在這個小城整整三年裏第一次聽他提起過左研,但是始終還是提起了,令他很不爽的是,聽起來,雷南雨的言辭裏,還是一如既往地護着左研?

這是什麽意思?這代表了什麽?整整三年──不,其實已經五年了,這小子還沒忘情?!

不是吧?我等了那麽久,你不能這樣玩我啊雷南雨!

李銘心在這邊又驚訝又憤怒,那邊雷南雨也覺得李銘心話說的,挺讓人不高興的。

「李銘心,你說誰你賤人啊?」左研沒招他惹他,怎麽總無辜被罵啊?

「我說左研,又沒說你!你那麽激動幹嘛?」

「你再這麽說我生氣了。」

「你……你為什麽要生氣?都那麽久了,你他媽還為了那個賤人和我生氣?」

「李銘心!」

「好啊!你願意生氣就氣吧!人家那樣對你,你還處處護着他!我罵他關你屁事?需要你替他抱不平,我看你純粹就是犯賤!」

「我就是犯賤又怎麽了?李銘心,我不喜歡你這樣無緣無故說別人。左研沒有對不起過你!」

李銘心氣笑了:「我說雷南雨,你是不是還喜歡他?他到底有什麽好?他到底有什麽好啊?他到底為你做過什麽讓你這麽久還想着記着?」

「這不是做過什麽沒做過什麽的問題。李銘心,我是替他不平。當年左研對你那麽認真,你玩弄他甩了他就算了,事後還總說他是賤人,他真的很可憐哎!」

李銘心冷笑:「這麽說來你也很可憐吧──不,是可悲才對吧?你對左研多好不也沒用嗎?還不如從來沒給過他好臉色的我。你現在,究竟是在可憐被我抛棄的左研,還是在可憐被左研抛棄的你自己?」

「李銘心,敢情你一直就這麽看我的啊?被人抛棄,很可憐?」雷南雨對天翻了個白眼。

「是啊!你還想讓人怎麽看你?你不就是倒貼犯賤麽?給葉妙辦生日會,打工替她賺錢;給左研買戒指買房子,為他粉刷裝修,結果我一勾他們就乖乖跟我走。雷南雨,你的魅力值是負的吧,做人還有比你更失敗的麽?」

「靠!李銘心你自己多成功啊!你多成功現在還不是單身沒人要?!話說這幾年都沒看你找情人了吧?該不會是年輕時候使用過度,現在小弟廢了吧?」

「草,我廢了?我他媽馬上就給你找幾個人群P!就找來給P你看!」

「去啊,快去啊,找得到的話就別在這和我吵架耽誤時間!趕緊和一路貨色搬出去同居算了,別整天在我這兒晃蕩得礙眼。」

「雷南雨你可以啊!能幹了啊!剛把你救活你就想把我掃地出門了是吧?行啊!我搬走!但是奶奶的這屋裏新的電視冰箱洗衣機都是我買的!我全要搬走!」

「你搬啊!老子自己又不是買不起!」

「好!雷南雨你有種!老子還就是不搬了!以後你去哪兒我去哪兒!你等着,我這輩子都不會放過你!你以後談戀愛,談一個我破壞一個,談兩個我破壞兩個!我這輩子的樂趣就是破壞你的幸福!你給我等着!」

「李銘心你簡直是神經病!」

這一場架,足足吵了有兩個多小時,堪稱雷南雨這輩子最長的吵架。他一般不會和人吵那麽久,因為如果有人這麽煩,他會直接掄拳頭上了。

不過,對着李銘心那張臉,不知道為什麽,始終感覺打不下去啊。

自從開始專業畫畫,雷南雨就比以前更在意物體的藝術性。李銘心再怎麽惡劣,好歹也是美男一枚,打出個什麽痕跡來,很破壞那張臉的美感吧。

吵架的結果,是雷南雨憑借曾經法學院辯論隊的背景,吵贏了。

李銘心氣瘋了,氣得離家出走,把在醫院積攢了三年的探親假一起休了,整整失蹤了一個月。

然後,很沒氣勢地,一個月後準時夾着尾巴,回到了那個小縣城。

「喲,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呢。」

聽到門響,雷南雨關了電視,走到風塵仆仆一臉菜色的李銘心面前,微微一笑。

只是那一笑,李銘心就感覺自己酥了,然後不争氣地,眼淚差點兒湧上來。

他把一堆禮物往雷南雨手上一塞,偏過臉去:「心情不好,散心去了。」

雷南雨一看包裝,全是一堆日文俄文等不認識的文字。

「你小子這趟還跑得挺遠啊……怎麽,消氣了?意識到自己在無理取鬧了?」

李銘心生硬道:「沒,假期用完了而已。我餓了,你也還沒吃晚飯吧,冰箱裏還有菜麽?我來做飯。」

於是一切照舊,就好像專職家庭煮夫李銘心從來沒有離開這個家似的。

陽臺上的晚餐,居然有燭光,李銘心正奇怪雷南雨何時有了這樣的生活情趣時,又看到他拿出來一瓶上好的葡萄酒。

「你哪兒弄的葡萄酒?」

「我幾星期前……去旁邊城市的專賣店買的,放家裏等着給你接風洗塵用呢。」

「你小子……原來還記着我啊。」李銘心小小聲嘟囔,臉微紅,有點感動。

美食配美酒,很快,兩人都喝得微醺。

其實無論李銘心還是雷南雨,都不是會發酒瘋的類型,那天也不知道怎麽了,喝得開心,一起在陽臺上手舞足蹈地唱歌,唱得亂七八糟。

月明星稀,在高高的蒼穹上靜靜地注視着燈火流水的小城。

夜漸漸冷了,雷南雨把仍然在發瘋撒歡的李銘心拖回房間。

兩人都踉踉跄跄,走到書桌旁邊的時候,李銘心一個沒站穩,帶掉了書桌上的一大堆東西。他醉醺醺地去撿,就看到一本翻開的藝術照,上面是一個沒見過的年輕女孩。

李銘心一瞬間酒醒了,渾身冰涼。

「這是誰?!」

「唔……嗯?」雷南雨比他能喝,其實沒他醉得厲害,一看樂了:「別提了,隔壁大媽送來的相親相冊!嗝!太熱心了!看我大齡未婚長得帥,死活非要給我……介紹對象啊!說現在少有這樣的女孩子了,特居家,特文靜,和我特相配,說了一堆,死活不肯拿走。」

「你要去相親?」李銘心只覺得腦血管又開始一根根地爆:「我不在,你不擔心我,不打一個電話給我就算了,我他媽專門為你開了全球通!你要是想找我不管我在俄羅斯還是在日本你都找得到!你……你……你居然……」

「啊?你……在等我電話嗎?」

我在等你電話嗎?我在等你電話嗎?

……好,雷南雨,你.有.種!

「你他媽……真有種!居然還敢……居然還想着相親!」

「呃,我相親的話……有什麽問題嗎?」

「……」

已經不能忍了。

李銘心覺得自己已經到了忍耐的盡頭。

絕對忍到了盡頭啊。這尼瑪就算他是千年的王八萬年的龜精,也不可能再有更高的修為了!

懷着滿腔的思念和委屈颠颠趕回來,就這個待遇?

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自己的人生太好笑了,都要讓人笑出眼淚了。

「……我是……能等。」

「能一直等,但是……」

「雷南雨,我是能等。我他媽從十歲努力到二十歲,從二十歲等到快三十歲!你還要我等多久?你玩兒我呢吧?你從小到大都玩兒老子呢吧?」

「什麽……啊……」雷南雨郁悶不解:「李銘心,你在說什麽啊?」

什麽啊?我在說什麽啊?

現在還在問什麽……你肯定是在玩兒老子了。

你小子肯定是在玩兒老子!從小玩到大!玩得不亦樂乎!

而且一直就一個玩法,裝傻!充愣!扮天真!裝不認識!

「裝──裝!你就裝吧!水仙不開花你裝蒜!你他媽──你明明就是一朵太陽花你給我裝蒜!」

他踉踉跄跄,腦子無比清楚,可是腿腳在酒精的作用下發軟,前面是沙發,於是一頭栽進沙發裏。

「呃,我扶你上床吧,別坐這兒。」

「別碰我!」

酒氣又上頭了,直奔鼻腔,刺得人想哭。

李銘心轉過頭去用血紅的眼睛瞪雷南雨,可是他眼中看到的!不是雷南雨。他看到一朵大大的太陽花,帶着傻兮兮的笑意,嘲笑他可悲的一片癡心。

受不了了。受不了了。

如果這樣還能繼續撐下去不吐血而亡,我估計自己就要修成仙了──真的。

「雷南雨……雷南雨……呵呵呵……」

我已經……撐不下去了。

幹脆讓我死了,早死早超生吧。

「我他媽這十九年來喜歡的都是你!你他媽還有沒有一點良心!」

可是借着酒精上頭終於說出來這一句,李銘心還是瞬間後悔了。他發現自己還是可悲地不想早死早超生,他發現自己還是想要就這麽待在雷南雨身邊,拖一天是一天。

可是,已經說出口了。

也沒有什麽好怕的了,已經沒有辦法繼續逃避了。

雷南雨整張臉瞬間紅了,半天擠出來一句:「我不……知道呀……」

「不知道你妹!不知道你全家!你怎麽可能不知道?除非你智商不夠用!但是智商不夠用怎麽考上大學的?你就是故意裝無辜!你就是擅長故意裝蒜!」

「不然是怎麽樣?雷南雨你別想繼續狡辯!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咱們是朋友?你當我是哥們?你他媽就當我夠哥們是不是?夠哥們於是不欠你的給你做了整整三年的飯,當了三年的全職保姆!夠哥們,夠哥們都要三十歲了還不結婚!你就當我是生性風流不想結婚的對不對?」

「……」

「雷南雨,你、你王八蛋────!」

一句在心裏堵了好久的話,也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喊出,聲嘶力竭。

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

「你他媽可憐左研,可憐葉妙,你怎麽從來都不可憐可憐我?他們就那麽可憐可愛嗎?我就那麽可憎可惡嗎?啊──?!到底誰對你好?你仔細想想到底誰真的對你好?」

「不管是左研還是葉妙,除了傷你還幹過什麽啊?讓你這麽記着他們,你到底是濫好人還是拎不清啊!嗯?」

「誰在一直一直對你好啊?誰他媽一直在你身邊任勞任怨做牛做馬苦逼兮兮地守着你啊──?你他媽怎麽就記得我壞,記得我花,記得我搶過你的人?」

「可是我不那樣做我還能怎麽辦?我對你比得上全天下最寵女朋友的男人了!你覺得我只是想跟你當一輩子的好哥們,所以對你那麽好嗎?啊?我在你心裏,就是那樣的神經病嗎?」

「我他媽這一輩子……就被你廢了啊!」

漫長的二十年來,李銘心終於第一次全盤崩潰了。

他跪在沙發上,抱着枕頭,像個被欺負了小孩一樣嚎啕大哭。

這麽多年,這麽多委屈。

這麽多心酸。

這麽多次想要擁抱卻不能的奢念,這麽多次默默地絕望和心如死灰。

沒有人知道,也不會有人知道。這麽多年,這麽多苦楚,最終只能落得大哭一場,然後自己吞咽。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哭了多久。好像只哭了幾分锺,又好像已然哭了一個世紀,感覺整個人都脫水了,腦子裏面幹燥得轟鳴地疼痛起來。

「哭累了吧?」

雷南雨的聲音,從旁邊不真切地傳過來。李銘心還想要應景地啜泣兩下,可是卻發現,自己已經哭到完全沒有眼淚可以流了。

「……」

「李銘心,你沒事兒吧?」

李銘心放開枕頭,茫然地搖了搖頭。

「吶,剛才去給你整了條熱毛巾,放在臉上敷一敷吧。」

「你別管我!滾去相親結婚!放我自生自滅!」

「呃,你別那麽別扭啊,我是真不知道啊!突然聽你這麽說,晴天霹靂啊,不不,是受寵若驚啊!」

雷南雨那輕松的語調,再一次刺痛了李銘心已然釋放得麻木的心。

「滾!誰他媽現在還有心思和你開玩笑啊──!!!整天跟你開玩笑,你能想象有時候我的心情嗎?你他媽還跟我開玩笑,你他媽……混……蛋……」

「李銘心。」

身子突然從後面被抱住了,被坐在他身後的雷南雨給抱了起來,那柔軟的頭發,那陽光蓬松而溫暖的氣息,此刻正徐徐如陽光普照一般,輕拂在他在臉側。

李銘心整個人僵住了。

他根本不知道雷南雨為什麽抱住他,是同情他可憐他還是怎樣。但是沒節操地,被抱着的地方,只是胸部而已,衣服下面敏感的乳首,已經不受控制非常有感覺地挺了起來。

就沒有人比我更苦逼。沒有人。

我日子過得!不苦,我衣食無憂,我前途光明,我其實比絕大多數人都過得幸福。

我只是很苦逼,一直很苦逼,從未被超越。

把我搞得這麽苦逼的人,就是這小子。

可這樣苦逼的我的我,還是喜歡這小子……t

要是就這樣被丢到一邊,在就要走到勝利大門的邊緣再狠狠被丢到一邊,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算我求你了,雷南雨,和我在一起吧。」

「試試看也行啊,和我在一起吧……」

「拜托不要現在還嫌棄我,別說要去相親什麽的,別說你又變回直的了,別說你只把我當朋友。我真的快撐不住了。我愛了你快二十年了,每天默默待在你身邊眼睜睜看着你愛這個愛那個就是對我視而不見,心如刀割快二十年了。」

「我哪點不如他們啊?你說,我除了是個男的之外,哪點不如他們啊?左研還是男的呢!左研哪點比得過我?」

「本來以為你只喜歡女的,我就算了啊。苦逼了炮灰了也沒辦法了啊!你都能喜歡男的了,卻就是不喜歡我,我怎麽就那麽不入你的眼?我從小守着你守到大,我怎麽就那麽不入你的眼?」

「我他媽在你身邊三年,我什麽不能做什麽不會做啊?可是為什麽就是進不了你的心?我……我這一輩子都沒遇到誰像遇到你這麽感覺挫敗過。」

「……」

「雷南雨,跟我在一起吧。」

「你要是能喜歡我,拜托你喜歡一下我吧。」

「你看……我長得也不難看,性格也不算差,賺錢能力有,持家有道又會照顧人,到底有什麽不好?我那麽喜歡你,你喜歡我一下,會死啊?」

「拜托你試着喜歡上我吧。」

「哪怕只有一點點也好。我會努力讓你越來越喜歡我的。」

「然後……跟我去國外結婚吧。」

「讓我照顧你一輩子吧。」

「一起相伴到老吧。」

說了那麽多,真真實實過了一番嘴瘾。當他終於說不出什麽別的的時候,屋子裏,恢複了死一樣的寂靜。

李銘心覺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苦笑了一下,等待着最後死刑的判決。

「好啊。」

「……你說什麽?」

「好啊。」

「你再說一遍?」

「好啊。」

「‘好啊’的意思是?」

「就是可以的意思。」

「那‘可以’的意思是?」

「李銘心你去死!」雷南雨站起來,戳了戳李銘心的腦袋正色道:「我所謂的好啊只包括試試看,不包括後面那些。試用不好的話,是要退貨的。」

李銘心覺得自己是幻聽了,久久不能反應自己究竟是在現實中,還是又做美夢了。

掐了一下自己,閉上眼睛再睜開,告訴自己快醒快醒快醒,然後,發覺自己确實在現實中。

「但是,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

「就是……為什麽?」為什麽這麽輕易就接受我了?

雷南雨臉又是一紅,炸毛地偏過臉去:「這有什麽可問為什麽的!」

「但是……不可能沒道理就……」

「啊?」

「我以為……肯定會被拒絕的……」

「所以,我沒拒絕,讓你失望了?」

「不是不是不是……」李銘心楞神了半晌,又問:「雷南雨,你之前是……真的不知道嗎?」

「知道什麽?」

「……你!」

「其實,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吧,」雷南雨撓了撓頭:「說實話,你對我那麽好。都三年了,我就算再遲鈍,也不可能遲鈍到那種地步吧?」

李銘心馬上就炸了:「那你個混賬還裝不知道!那我今天要是不說,你是不是一輩子都要裝不知道?!」

「也不是啦……」雷南雨解釋道:「我是總覺得,你可能确實對我有意思,但是又覺得,你不可能是真心的啊。你可能是……來我這尋求刺激的?或許是這麽多年到處玩也玩膩了,開始玩高端的,回過頭來覺得我比較難攻克,所以來找尋挑戰……」

「不是真心的?找尋挑戰?!」李銘心簡直恨不得喊老天爺六月飛雪了:「媽的近二十年來我就對你一個是真心的,你懷疑我不是真心的?!」

「……」

「你那不信任的眼神是什麽意思──!」

「不是不是!我不是故意懷疑你啦。只是你一向很花心嘛,黑歷史擺在那裏啊……」

「我操!我黑歷史還不是因為一直搞不定你──?!你他媽早十幾年收了我,你的葉妙也不會被我禍害!你的左研也不會被我禍害!!!」

「真……的?」

「我他媽十歲的時候就喜歡你!你說真的假的!」

「別亂說。我們十歲的時候哪裏認識啊?」

「……雷南雨你的記憶力被僵屍吃了吧!那你說說我們什麽時候認識的?」

雷南雨皺眉,苦思冥想了一會兒:「對哦……什麽時候……什麽時候來着?是啊,我們是怎麽認識的?」

「……」

感覺李銘心這個人進入他的生命,是個非常不突兀的潛移默化的過程,但是要追溯這個過程的起源,雷南雨還真心有點想不起。

李銘心有點不爽:「你那什麽腦子啊?你到底記得什麽啊?那你說說……你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也對我有點意思的?」

「哈?對你……有意思?」

「喂!你都答應要和我在一起了不是嗎?難道不是也對我有意思嗎?難道不是也喜歡我嗎?」

雷南雨磨磨蹭蹭地搖了搖頭:「呃,我也……只是答應而已吧……喜不喜歡什麽的,當然是看今後相處的結果吧……」

李銘心呆呆地楞在那兒,默默地覺得自己果然真是苦逼的巅峰。

「所以……如果我不回來,你就去見相親對象了。如果對方看上了你,你也會答應人家──我只是搶先了一步獲得和你的交往機會,只是這樣而已嗎?」

「呃……」

「所以,根本就是空窗期的時候,誰跟你告白都可以的吧?」

「或許……是這樣吧。」只要不是完全沒辦法接受對方的話。

李銘心簡直快哭了,今天的情緒,過山車一樣大起大落,對於雷南雨此刻這麽沒節操的實話實說,心裏不知道是喜是悲。

原來……真的就是誰都行啊。祁衍以前早就說過,雷南雨就是這樣的人。只要他不讨厭的人,賣萌打滾,都能纏上……

自己,根本不是特別的。他只是比那個照片上的相親女快了一步……而已。

好悲催。好悲涼。

「當然你……肯定還是有些不一樣的啦。」雷南雨看他模樣可憐,忙擺手解釋。

「……」李銘心露出了委屈且懷疑的表情。

「真的,是真的!車禍那次,我眼裏面都是血的顏色,什麽都看不到,然後,我就看着那只小鴨子,滾落在身邊。」

「那時候,真的覺得自己可能要死了,想着你給我那個小鴨子的時候的表情,覺得真可愛,和這個鴨子笑得樣子特別像,再也看不到了真可惜。」

「所以……我想,我之所以會把它抓在手裏,确實如你所言,是有原因的吧……」

「還有,當時還覺得,你做飯真的很好吃,再也吃不到了真可惜。」

「還有,還覺得,好像有些話要對你說,但是醒來之後,又想不起來是什麽了……」

「還有……一些事情……還有很多事情……」

「……我也說不清楚。好像,和別人還是有什麽不一樣的……」

李銘心楞楞看着雷南雨,心緒起伏。

好吧。或許……雷南雨對他的感覺,還不是愛情。但是起碼,這番剝白,讓他已經有了足夠多的繼續下去的動力。

口胡!那怎麽可能不是愛情?剛才那一切明明就是愛的告白吧!雷南雨只是太遲鈍了而已!一定是這樣的!

呵,無論怎樣,我都會繼續努力,讓你徹底無可救藥愛上我。

混賬小子,你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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