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人間多巧合
夏見鯨晚上到家後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觀察夏平的臉色,連手機都不玩了。他心裏吊着塊大石頭,不确定班主任會不會給夏平打電話告狀。
直到第二天早上,這塊石頭才徹底落地。
大清早剛過六點,夏平就來敲夏見鯨的門。夏見鯨一個激靈轉醒,心想完了,這是要秋後算賬呢。
夏平倒沒提考試作弊,反而催促他趕緊穿衣服起床,說是要出門去,夏見鯨這才松了口氣。
見性命無憂後他開始犯困,他揉着眼睛從床上爬起來,不情不願地趿拉着拖鞋去衛生間刷牙洗臉了。
“裝着一會兒路上吃吧,”夏平起得早,他已經去學校食堂吃過早飯,又給夏見鯨買了點豆漿包子,拽着兒子就下樓開車,“動作快一點,周末容易堵車,再晚就堵路上了。”
“老夏,我們這是去哪兒?”夏見鯨啃着包子,弄得滿手油,他只好把胳膊舉起來,讓夏平給他把安全帶扣住。
“什麽老夏老夏的,別沒大沒小,”夏平給了他一下,順手又抽了幾張紙巾塞他手裏,“把自己拾掇一下,一會兒見了人給我規矩點,該叫爸的時候好好叫爸。”
“到底是要去見誰啊?”夏見鯨撇嘴,不以為意。他都叫了十幾年的老夏,也沒見夏平有什麽不願意,今天不知道要見哪路神仙,搞得這麽興師動衆。
夏平踩下油門,拐上了環城路,說:“去看望我恩師。”
夏平的恩師叫秦弘陽,秦老先生早年在美利堅任教,他輕財重士,文.革一結束便毅然決然選擇回國,以扶持國內教育事業複興發展。夏平就是秦弘陽資助的,他在J大念本碩期間的所有費用,全是由秦弘陽墊付的。
秦弘陽退休後又被師範學校返聘,偶爾去給學生上上課。
學校坐落于書院門,保留了當年關中書院的學堂和一些建築,現在也算是個旅游景點,車根本開不進去。夏平找了個地方把車停好,又去買了些适合老年人的營養品,這才帶着夏見鯨登門拜訪。
秦弘陽就住在學校裏面,沿途都是古色古香的建築,和外面吵嚷的街市形成鮮明的對比。連風似乎都是明時的風,每一塊磚石,每一座院落都染滿了才子文人的風骨,他們屹立在風雨如晦的黎明前,心懷家國,救亡圖存,正如楹聯上所寫——天地萬物一體為度量,出處進退一絲不茍為風操。
夏見鯨不禁有些期待起來,他常聽夏平提起秦老,但卻一直沒什麽具體的感覺,如今走進這裏,他腦子裏才模模糊糊繪出一幅圖,這讓他更加迫不及待想要一睹老先生的風采。
老兩口得知夏平要來,起了個大早出門買菜,青菜得新鮮,豆芽得飽滿,番茄要自家種的,魚要活蹦亂跳的,總之費了不少心思,對這頓飯重視得很。他們住的地方類似于小四合院,院子裏有長柄水龍頭,用的是打上來的井水,洗衣做飯全在院子裏折騰。
夏平推門進去的時候,秦弘陽正在宰魚。
“老師,你快放下吧,我來我來,”夏平東西往地上一擱,撸起袖子就準備奪秦弘陽手上的刀。
芮素聽到他們的聲音,在屋裏招呼了一聲,“小夏。”
夏見鯨覺得這聲音好聽極了,像霧裏遠山,讓人十分舒心。夏平拽着他往聲音的來源走,“師母,是我。”
芮素是秦弘陽的夫人,雖然年近七十,依然氣質動人。她聞言從屋裏走了出來,灰白的頭發挽了個精致的髻垂在腦後,穿着一身酒紅色的長袖旗袍,裙擺搖曳時仿佛時間都停了下來,靜靜等她綻放。她單手掀簾,柔聲道:“你就讓老頭子自己去搞吧,咱們進屋聊天。”
秦弘陽不樂意地“哼”了一聲,拿肘子隔開夏平,“去吧,去陪你師母說說話。”
夏平走過去扶住她,又把自家兒子往前帶了一把,“師母,這是犬子。”
夏見鯨眼睛轱辘轉,不用夏平說,他自己就湊到芮素身旁,扶住了她,“奶奶好,我叫夏見鯨,不過你也可以叫我小鯨魚。”
“我當然知道你叫小鯨魚,這還是珍珍給你起的,她懷你那會兒就跟我說過不下八百遍,”芮素拉着他的手,喜歡極了,可笑着笑着神情就變了,眼眶開始發紅,淚直接落在了夏見鯨的手背上,“珍珍怎麽就……”
菀珍生病那年,老兩口日子也不好過,唯一的掌上明珠秦可女士在鬧離婚,鬧得全家雞飛狗跳不得安寧,秦弘陽被氣得一病不起,在美國養了兩年多才漸漸好轉。
“師母,咱不說這些了,”夏平攬住她的背,把她帶進屋,“秦可現在怎麽樣了?”
“最後還是離了,她啊,現在一天到晚不着家,最近又跑英國去了。”芮素皺着眉直搖頭,“她從小就心比天高,和遠名那孩子根本就不是一路人。當初她非要結婚的時候,我就不同意,你看看最後鬧得,真是冤家啊。”
“您也別跟着操心了,秦可她多大的人了,能自己照顧好自己的。”夏平勸她,“那孩子呢?”
“孩子判給他爸了,你老師跟遠名一直不對付,倔老頭不讓我去看孩子,孩子這些年也不跟我們來往,”芮素說着就又要落淚,“遠名一天到晚都忙,根本顧不上管孩子,孩子又不懂事,跟着外面那些小混混就學壞了。”
夏平問:“那現在呢?秦可也不管嗎?”
“她哪會給別人當媽,能把自己操心明白就不錯了,”芮素嘆氣,“爹娘都不管,孩子初中沒上完就被學校開除,我又氣又心疼,就把他接到我身邊來了。”
“是不是叫陸載?”夏平推了推眼鏡,“現在在我們附中念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