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對待事情一向認真,沒有結果的事從不開頭,小夏也一樣,那時跟她在一起,必然是認定了,才會答應。

只是,現實總是不如想象美好。最初不相識,最終不相認。千百回轉後,他們之間只能這樣形容。

點了支煙,按動打火機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格外響亮,幽蘭的火光在黑暗中也意外的詭異,詭異?……沒錯,就是詭異,就如人生。

曾有多少次這個時候,他滿腔恨意無處發洩,但一回望過往,卻又煙消雲散,方才的恨意已化成濃烈的不甘甚至是‘眷念’。

只是,說出的話可以不算數,做了的事可以不認賬,被侮辱之後的尊嚴卻不能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一切如夢,看似無痕,卻揮散不去……

或許是昨夜裏着了涼,一大早起小夏就覺得頭疼,正準備下床去找藥,剎那間想起以前聖言說過,是藥三分毒,眼神黯了黯終是作罷。

她睡覺不太老實,秋冬季最容易感冒,那時候去藥店感冒藥都是成打成打的買,後面認識聖言似乎就沒再吃過那些,都是拿維生素片代替。

跳下床拉開窗簾,天氣很好,陽光明媚,風有點大卻不冷。曾有幾時,每逢周末都像是中了彩票似的愉悅。又是從何開始,漸漸覺得工作日是好的,最少,那時的她是跟辦公室融合在一起的。

不逛街,沒有朋友,沒有活動,暗無天日的窩在家裏,逐漸不喜歡周末。因為,沒有任何時候能讓她在那一刻更清楚的感受到自己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簡單的收拾了一下便出門,其實沒有特意要去的地方,就想随便走走,至少,讓她感覺自己是融入這個社會裏的。突然間的靈光一現,好似很多年前也有一天,她是這樣的想法,随便走走,沒有目的。前者相同,後者總歸不一樣。那時聖言在她身邊,那時她最大的滿足就是他,她以為她可以永遠那樣幸福下去,最少,那時是。

她終究不是那麽聰明的人,忘掉了她有一個勢力的父親。本以為幸福是生生不息,現在看來卻是難以觸及的遠。

行走在步行街上,這裏的繁華比起當初有過之而無不及。讀書時她跟紫果比較常來,那時她的家境還比較好,紫果又是一個非名牌不上身的人。只是,後來認識聖言後就再也沒有逛過,不知是出于什麽心理。

不知不覺在一家品牌男裝的店前停住,小夏呆呆的看了半響模特身上的軍綠色風衣,是新上市的秋裝。光看就覺得價格不菲,如果穿在聖言身上肯定特別好看。只是,這麽多年不見,也不知他長高了沒,這個想法剛在腦海裏形成,自己就忍不住笑起來,又不是小孩子。只是,他必定會越來越出色的,那時在學校他的相貌就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讓人難以忽視。

好多個夜晚,宿舍的同學都在讨論,如果學校裏沒有那些富家子弟,你們家聖言肯定是風雲人物。

鬼使神差的她走了進去。

“服務員,我要這件。”

一切都太虛幻,提着考究的包裝出來的時候她才回過神來,沖動真的是魔鬼。看了看手上的發票,吓了一跳,六千五百……兩個月的工資,對自己都沒這麽舍得。

看了手上的盒子,鼻子逐漸泛酸,買了給誰穿呢!或許她永遠找不到他。搖搖頭繼續走,眼淚雖流,嘴角卻微微上揚。拿着為他買的衣服,就好像他真的在身邊。

曾在一本心理學的書上看到一句話,當人沒有目的行走的時候,大腦的潛意識裏總是會讓腳步帶你到你最想去卻又不敢去的地方,現在就是。

回過神來她已經在T市頗為著名的Lovetree。回來後一直沒有來,不是不想,是覺得不堪。‘生不同時,死亦同穴。’生死相随的誓言。

周末這裏的人也算多,光她站在這一會就來來回回換了不少人。目光輕輕轉移,看到了一個本不該在這看到的人。忽然想起陸露的話,她不禁感嘆,他果然出色,跟聖言一般出色,眨了眨眼睛,像是出現了幻覺,好像站在樹下的人真的是聖言一般。

小夏遠遠看着,有些事情好似不能夠想象。他給她的感覺一直是危險的,可是在這一刻,他靜靜站着,靈魂似乎抽離了,整個人沐浴在一片陽光中,看起來給人的感覺竟是脆弱,只是,他那樣的人也會脆弱?

慢慢走進,她輕喚:“總經理。”

盛冬猛地一震,随即睜開眼。

小夏也被他吓到了,看進他的眼睛,裏面竟是不可置信。她疑惑,多看了兩眼,沒錯,是不可置信。好似夢未醒般驚訝,仔細看好像又有一種美夢成真後的驚喜成分在其中。

她困惑的又喊了一遍:“總經理?”

小夏的聲音将他抽離的思緒拉回現實,剛才大夢初醒般的狀态已奇跡般的消餌。

“是你。”良久,他才遲鈍的回複。

“嗯。”小夏不好意思的答。神情有些局促,因為她的一句‘是你’。看來她給老板留下的印象比較深刻。頓了頓還是決定道個歉,“那個,那個不好意思。”

盛冬理解了一下跟上她跳躍性的思維:“沒關系。”

小夏點頭,沒說什麽,于他并排站在樹下仰望在光束中飛舞的紅絲帶。

“總經理也在這裏綁過紅絲帶嗎?”小夏躊躇了一會才問。

盛冬脊背一僵,神情也變的不自然,猶豫了一會才承認:“嗯。”

又是冷場,小夏也覺得怪怪的,本想一走了之,但老板還在這站着。

又有一對情侶将紅絲帶挂了上去,臉上的表情自然是甜蜜的。小夏看着,怎麽他們那個時候就一個板着臉,一個厚着臉呢!這裏離學校很近,常有學生來往這不稀奇,只是不能想象現在學生都那麽開放,旁若無人的擁抱接吻。

她那時候就從沒這麽明目張膽過,況且聖言也不是一個喜歡在公共場合黏糊的人。這麽年後再來這裏,這裏也沒怎麽變化,就是旁邊的那個道觀裝修了下,看來是掙了不少的錢。

“你有喜歡過什麽人嗎?”一放松,小夏的稱呼也變了,警覺起來話已出口。

“沒有。”毫無猶豫的話。

她自然是不信,“總經理沒有過女朋友嗎?”

又是冷場。

盛冬移了兩步,在一旁的木椅上坐下。

小夏警覺出口的話逾越了,正想開口道歉,那邊的聲音傳來。

“有過。”

小夏意外的點頭,想起辦公室同事的猜疑,不由好笑。

“她一定很幸福吧!”這句話顯然是她昧着良心說着。

“她失蹤了。”

“啊……”驚訝出口,小夏漸漸同情起他,想起他剛剛才回答的不喜歡,逐漸覺得她沒有理解另一層涵義,換了個角度,她又開口。

“你還愛她嗎?”

盛冬斂眸,一片波濤洶湧的情緒藏起。良久才沉吟出聲:“只有恨了。”

小夏一怔,看着他決絕的神色,不知為何,莫名心痛。

“那你還是愛,而且是更愛,因為不愛便不會生恨。愛本身不是恨,只是那種愛到骨子裏不能不愛時,才會化成恨。”小夏對自己的一番見解莞爾,可能是之前言情小說看多了的好處。

聽着她的話,盛冬沒有回應。只是,林小夏,你現在到底是有什麽資格可以站在這裏教育我?

見他不說話,小夏繼續開口,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觸油然而生:“其實我也有個男朋友,不過很巧,……他也失蹤了。”

………

“是嗎?”

小夏轉頭看他,認真的點頭:“嗯。”

盛冬始終沒有看她,眼上被一種可以稱為‘侮辱’的東西所蒙蔽,那是一種所謂痛苦的包裝紙。

“總經理,你說已經失蹤的人該用怎麽樣的心态去對待呢?”小夏失魂般的吐出一直藏在內心的話,這件事在心裏擱淺很久,一直沒有讓旁人指出問題,今日開口,也不知為何,也許就如她想的,他們之間同病相憐。

“你想怎麽對待?”盛冬垂眸,遮去滿目瘡痍。

………

風吹過,滿樹的絲帶飄起,新的舊的混在一起,炫目至極。

“你還沒忘掉那個已經失蹤的人對吧!”

小夏看他,未說出口的話更讓人确信。

“竟然忘不掉做什麽都是無用的。”

她點頭,擡眼看着滿樹的紅吶吶開口:“如果感情能像寫小說一樣,結局自己控制那就好了。”

“只要還活着,那就不算結局。”盛冬募得反駁開口,聲音也徒然低沉幾分。

“總經理也還記得那個人嗎?”

………

他沒回答,小夏也不介意,只是自顧自的說:“那天我遇上了以前的一個同學,臨走前她跟我說已經不是你生活中的人就可以不當一回事。事物本來就是新新舊舊,人也一樣。小時候讀語文老師教的都是好的,但有一句話就不能拿來對待所有事物的。就是有些東西不是你不想你堅持就會還原的,潑出的水不能,說出的話不能,做過的事也不能,因為不是所有東西都可以彌補。換言之就是有些堅持或者努力的方向是沒有結果的。”

盛冬自然懂她的意思,這些話他也不反對,只是,路還沒到盡頭,他怎會知道走錯與否。

“你不想堅持沒人會說你什麽,我的路還長。”

“總經理你誤會我了,這些話是我要對你說的,我的事情我早已決定。”

盛冬的臉早已冷下,仔細看去,連脊背都是僵硬的。轉身看她明顯成熟的臉,心上充斥的都是恨意。林小夏,為什麽這麽多年過去,你還是不了解別人,不是你覺得做這件事好就是為別人好。為什麽你總是自作聰明的覺得你是為我好,卻從來不問我到底需不需要,你以為對于感情只有你一人專一?還是對于決定只有你一人堅持?

“對不起……”似乎是感覺到他的不耐,她吶吶的開口道歉。

“不必,我應該謝你。只是,在那個人之後,誰給我全世界,我都會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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