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雲錦的擔心一點都沒錯,肖氏回來的第三天就傳了玥丹去上房問話。
雖然玥丹做好的心理準備,可真一對上那張黑燦燦的臉,還是連吞了幾下口水。
肖氏面前擺着兩個食盅,一邊跪着個哭得直抽抽的丫頭,一屋子的人全都臉色慘白,肖氏直着眼睛怔了會,突然一拍桌子,喝道:“拉出去賣了……”
其實到底是賣了還是埋了玥丹沒聽清,只是願意相信是前者。
肖氏稍緩了會,擺手讓人全退下,腕子輕擡指了指下垂手的椅子,然後問:“聽那幾房的女人說,是你教給她們去禍害老爺的?”
玥丹一聽就擰了眉,瞧這詞兒用的,禍害……
她并沒有坐,而是站到了肖氏的身前,低頭躬身,“不知道雲錦将我的話學給您了沒?”
肖氏哼了聲,表示肯定。
“那天她們在我跟前論公公的身子,雲錦斥了兩句,您也知道姨太太們都不是省油的燈,說話就要懲責了丫頭,雲錦吃虧事小,丢了上房的臉面才是大事兒,我只能出面,說了那些話,本意是想引着她們多關心關心公公,再有……若公公真有什麽隐疾,也好拭探出個一二,尋醫問藥那不将是您的賢德?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看您動如此大怒,想必真是險些出了大差子,是我欠考量魯莽了,請您責罰……”
肖氏略現蒼桑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她盯着玥丹看了會後,很突兀地怒消霁顏,探身拉着媳婦坐到自己跟前,“娘是怕你誤中了誰人的心計,剛也是被那些女人氣壞了,對你過于嚴苛,別往心裏去啊。”
玥丹低着頭裝乖,心裏卻在嘀咕:她們到底做了什麽……
雖然肖氏明令不得再傳昨夜書房發生的事,但玉錦還是很快将全本的始末打聽了來。
從林老爺回來的那天晚上,幾房妾室就連着兩天派人送去了些湯湯水水,昨天那三姨太太更是親自現身,也不知是情到濃時,還是空床已久,林老爺還真動了情,正當三姨太太暗自得意能龍鳳成呈時,林老爺卻鼻血噴得老高,當時就吓壞了那位姨太太,連衣衫都顧不得穿整齊,就忙叫人去請大夫。
結果大夫診過脈怕得腿直軟,只說精血過旺,又不肯下方子,肖氏一看就起了疑,幾經追問大夫才說了實話,林老爺食了過多的溫勢燥性的東西,若此時開方沖兌,怕是性命有損,一聽這話那還了得,肖氏當場就
着林管家徹查,一問下來,那幾房女人同時将矛頭指向了玥丹,于是肖氏這才傳人來問話。
等這事落了幕玥丹才發現,最大的受益者竟是肖氏,被捉住現形的三姨太太自然不用說了,被打了個半死扔到了郊外的莊子上任其自生自滅,當夜還有盅林老爺未來得及吃的補品,細查下來是四姨太太送的,同樣被送走了,剩下的被禁足不得出院子,一時,能自由見着林老爺的女人,只有肖氏這個正妻和吳氏那個半輩子都沒折騰出點名堂的平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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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下心來,玥丹也在懷疑,三天能把一個人補得噴鼻血而沒有行房,那個藥劑師也太神奇了,這會不會是被人利用了……這樣的結論讓玥丹有些生寒,決定還是事不關己,能有多遠躲多遠,深宅裏的學問她真的做不來,索性置身事外的好。
入了夜,躺在床上沒個睡意,玥丹盯着帷幔自醒。這場風波只是源于多說了一句話,當時如果忍住了,結果會不會不同不敢肯定……但她絕不會引得誰人的注意,想到肖氏那帶着深意的審視,玥丹到現在還有些頭皮發麻,不是怕那個女人手中的權勢,而是将自己暴露在衆視線下,這讓玥丹有些發慌。
從走進訓練場到能獨自出任務,玥丹用了五年,除了有大半的時間消耗在體能與接觸某些技能方面,其餘基本都用在了磨滅本性上,時代廣場前的小醜,世界銀行大夏中的管道工,聯合國總部的實習生,半島電視臺的記者,甚至是某駐華總領館的工作人員,她都能扮得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
教官耳提面命不厭其煩地重複:你們就是一張莎草紙,向上光滑的一面随時等候國家交予的任務,背後粗糙的那面則要不停吸附各個方面的知識,我不管你們以前如何,從你加入國安局的那天起,都要洗清一切痕跡,只做任務中的那個角色。
四年前升勝副組長後,也開始帶着新手熟悉業務,她所說最多得也是平凡二字,玥丹一直以為已領會了其中的精髓,不想今天只因一時的放任,将自己推上了風口浪尖……這感覺讓她生出莫名的怯意,如同被暗中的無數只槍對準,且毫無遮擋。
這樣原則性的錯誤,讓玥丹心緒幾番起伏,一下從床上彈起來,半推開軒窗,疾風吹掃,帶走了多餘的急躁,望着冷月出了會兒神,玥丹長出一口氣,發生了,悔斷了肝腸能有什麽用?還是以後學着低調吧……邊開解着自己,邊又重新關合了窗棂,突然又想到了小綠,看看時間,不到過九點,于是決定再走一趟周家老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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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裝束收拾得當,玥丹一拉開房門就愣了,林名夏正借着一盞燭火坐在堂屋裏看書,聽到動靜扭頭,嘴角挂着絲嘲諷,“我就知道你不肯安份……”說罷放下了手中的古卷,站立了起來。
這孩子還真難纏,開始玥丹只是以為他是被人搶了心愛之物在找茬兒呢,放放也就過去了,一個十歲的孩子也翻不起什麽風浪,結果他不光在肖氏面前裝孝道,成功地擠進了正房,連晚上都不回屋子,而是在堂屋裏看書,在外人看來是為嫡母守夜,實則監視動向,有這一舉數得的心計,可不能再小觑了。
在與他的對視中,玥丹從容自若,堅定地迎了上去,“我們談談?”有些事,要看到底是誤會還是成心,前者還好,說開了就雲消霧散,若是後者……怕是就不怎麽美好了。
名夏緊崩的唇線一揚,權作了答複。
玥丹有意将他引向東屋,“你認為我是什麽人?”待他跟了來,玥丹邊對上門邊問。
“我不管你是什麽人,但絕不允許你胡作非為辱沒了我爹,壞了林家的名聲……”
玥丹都快冤死了,來了這麽久,她可是連只墳子都沒打死過,就這麽被扣上了作奸犯科的帽子,落誰身上不得飛起來咬人啊?但她還是耐着性子為自己辯解,“孩子,你是不是想差了什麽啊?”
“休想蒙騙我,你趁着祖父母外出,設計除了幾房姨太太,若這還看不出你的狼子野心,那就真是蠢笨到了極點……念你是爹的未亡人,若安份度日,我便尊你一聲母親,若還想禍害林家……”說着他抄起戳靠在邊上的木棍,橫在身前,“我絕不容許!”
看來是談不妥了……玥丹倪了眼他那不紮實的重心,盤算着是要先卸了他的武器還是直接将人打暈算了。
放在身側的拳頭緊了又緊,怎麽都無法聚起力量揮向那張滿是稚氣的臉,玥丹垂了眼睑略一思量,旋即決定改變戰術,她揚起一朵極為善意地笑容,“有什麽話咱娘倆敞開了說,做什麽還舞刀弄槍的啊。”
林名夏真不愧是個小小君子,尊循着聖人的教誨:舉手不打笑臉人……等他明白過來時,手中的棍子已經被玥丹接手并擲到了角落裏,“你……”還沒等他發出指責,玥丹就一下将他撲到牙床上,“若有商有量,我也樂于做個慈母,孩子,別逼我做個惡毒的後娘……”
“放開我……”林名夏極力掙紮,兩人扭成一團。
實木的床塌吱吱呀呀地呻~吟,就連床帷都蕩漾得很邪惡,若不是那一雙人咬牙切齒地水火不容,怕是光聽動靜,都能讓人羞紅了臉。玥丹也顧不得多想,右手捏着名夏左腕抵在他的胸口,左手制住他的右臂,身子幾乎是覆到了他的身上,膝頭用力壓制住了他還斷亂踢的雙腿,就以這樣怪異的姿勢僵持着。
如果有第三只手,玥丹現在真想揪頭發,當初教官教如何使關節脫位時,怎麽就沒上心學?不然兩下就讓這小子老實了,雖然基本的步驟都記在腦子裏了,但沒有實踐操作過,還真不敢輕易下手。
現在她還算是占得先機,但玥丹知道,在力量上女人永遠比不上男人,再持續下去自己一定就會落得劣勢,得趕緊想法子才是,側臉掃視,屋中布局還很簡單,因為有着正月裏不宜挪動的古禮兒,名夏也只是人搬過來了,除了正中一張八仙桌和兩那把椅子外,都沒什麽物件了。
失望地收回線視,眼尾不經意間捕捉到一片湛藍……有了,玥丹眼睛微眯略擡了身子,冷冷地看向臉被憋得通紅的名夏,“別逼我點你的穴……不然,等明天早上有人發現你的時候,不死也殘了……”
這恫吓還真管用,趁着他愣神的空,玥丹将丫頭們鋪好的床褥一扯,将林名夏卷在其中,抽出腕表中的飛索,将他捆結實了,又回自己的屋子找了些安神的香料,點燃……
盯着那冉冉升騰的輕煙,玥丹喃喃如同自語:“幹嘛要勾出我狠毒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