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7)

您了,身邊留個人吧……”

玥丹微微收了眼睑,淡淡一笑,“和名夏小貴說話來着,他們剛回屋……”見丫頭還想再勸,用下巴指了指右手邊的石凳,“坐,給我說說大宅那怎麽了。”

雲錦握着紫檀扇柄的手明顯一緊,這個略帶不安的肢體語言在心理學上被解釋為偏向彷禦,玥丹唇角一抿,問:“出事了?”

雲錦先是點點頭,然後又眸光有些散亂地輕輕一搖,玥丹看得是徹底糊塗了,直起急,“你倒是痛快說啊……”

“奴婢,奴婢不知道……”

“夫人那不好嗎?”

雲錦這回很堅定地搖了頭,“夫人進宮了。”

哦,怪不得這麽快就回來了呢,原來是沒得着人,玥丹一下就釋懷了,可雲錦下面的話又讓她的心揪了起來,“聽沐錦姐姐那話裏話外的意思……湘妃娘娘那怕是不好……”

“她怎麽說的?”

“只是說:夫人今年連膏藥都沒貼,怕其中有藥材會沖撞了龍嗣……”

這并沒什麽不對,身懷皇子當然要小心些。

雲錦一雙眉幾乎擰到了一處,“今兒是十一,各房起大差的日子,按理說夫人不應該進宮的……”

經雲錦一提醒,玥丹也琢磨出不對勁兒來了,又聯想到王婆子這個應該由宮裏出面懲戒的奴才卻在林家關了一個多月,雖說衙門口辦事總會拖拉,但這回事關皇家的體面,不應該這麽反常才是。

再加上肖氏在這麽忙的關口進宮,一定是有什麽比惹惱老太爺更嚴重的事發生了,若放在往常,玥丹聽聽也就算了,現在卻不同……玥丹低頭翻看着自己還在微微泛紅的左手,和還包裹着布條的右手,左膝的浮腫也沒能盡退,如此情況下真有了動蕩,她根本就沒法全身而退……

“去叫小貴來……”

沒一會小貴就竄了過來,玥丹垂眸在腦子裏過了遍想法,讓雲錦去廚房給少爺端碗下火的湯,等再無閑雜人等了,才吩咐,“你回宅子見王壽,就說……我的腿傷要用上等土茯苓,市面上的都不合用,讓他給想想辦法,”王壽的性情玥丹有幾分了解,缺了短了就會去宮裏搬,到時如果湘妃真有什麽不好,就他那好事的勁兒肯定不會錯過,而且也會第一時間打發人給她送信兒,“記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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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貴叨咕了半天才重重點頭,“娘放心……”,結果話還沒散透呢,就險些與迎面來的人撞個正着,玥丹眼皮一個勁地跳,真擔心這小子會壞了事。

不過看到滿頭是汗的林豐,也沒空多想了,沖小貴使了個眼色讓他該幹什麽幹什麽去,然後就漫不經心地看林豐跟那惶恐。

“二奶奶,”林豐顫着手遞過張單子,玥丹接過一看……屍單。

滿滿的一頁官體字,玥丹粗略地掃了眼,随手就放下了,勾着嘴角看林豐,“接下來的事,林管家會辦了吧?”

說罷微斂眸光,又重落到那沐在半寸陽光下髒器破裂而亡的結論上……

☆、蒼南秘技

事實證明,玥丹看人一向很準。

第二天頭用午飯前,王霸就帶回了湘妃落紅的消息,震驚之餘在聽到聖上大怒,責令嚴察時,心也就放下了,在這麽個風口浪尖上,再糊塗也會有所收斂,所以暫時應該不會有問題。

又見剛剛他放到桌面的小匣,玥丹嬌眉一挑,王霸立時領會了精神,“這是您缺的藥材,昨天王爺連夜去禦藥坊拿的。”

玥丹點點頭,心說看這份量都可以論斤了,還是自己的“搬”字比較中肯。

掀開蓋子,用指甲撥着一片片潔淨的中藥切片,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腿傷要靠這些跟樹皮一樣的東西來醫。

前幾天找到個對關節腔積液很有效的方子,讓林豐拿着去找大夫看了,說是方子倒是化疾淤湯的,不過從未見過,而且土茯苓這味藥産自西南,平日裏用得又極少,所以幾乎沒有當季的,林豐一個勁打聽是從哪得來的偏方,若是沒人試過,還是要慎重。

玥丹也有些遲疑,這方子中的川牛膝就有植物和動物兩種,如果是醫典中都沒有記載過的,那還是不要亂試的好,萬一用錯了藥,再成了毒就不好了。

昨天讓小貴去找王壽時偶然想起來,随口找了那麽個理由,現今東西放到眼前,玥丹反而鬧上了心,不用吧……白費了王壽的一番心意,用吧……将自己當成小白鼠這感覺着實不怎麽美好。

她正跟這做思想鬥争呢,小貴打着哈欠進來,連眼都睜開呢,嘴上問:“還不吃飯啊?”

玥丹倪他一眼,對王霸說:“行了,沒別的事,你下去歇着吧。”

王霸後退一步躬身施禮,“急着給您送藥,酒館那邊的事就耽擱下了,要先去柳姑娘那拿酒送到酒館裏,于慶已經将鋪子收拾利落了,說是明天就可以開門迎客,屬下先去搭把手,回來再跟您禀報,告退。”

待王霸出了屋子,玥丹這才轉向還在揉眼睛的小貴,只見一對漆黑漆黑的眼珠子在眼眶裏滾來滾去,僥是心理過硬的玥丹都直起雞皮粒子。

抽離了視線,玥丹帶着些許的責備,“怎麽連帽帷都沒帶就過來了?還這麽沒精神?”

小貴正用力搓臉的手一頓,圓睜了二目,“娘……你是不是在嫌我長得寒碜?”

玥丹真心想揪着他領子吼兩聲,難道他認為自己很美嗎?可他這雙瞪得直往外凸的眼睛太瘆人了,玥丹突然感

覺自己總抱怨這孩子沒白眼仁太膚淺了,現在白眼仁是有了,可怎麽看都能引出不太美好的聯想。

只能沒好氣地橫他一眼,“這是在關心你。”

事實再次證明,小貴同學的确是沒事找事,一聽當娘的語氣不怎麽友善了,立時服貼了,“夜裏練功,天亮了才睡的。”

這麽用功幹嗎?玥丹狐疑地盯着他看,小貴自動奉上了答案,“每月十五的前三天是月華最盛的時候,對提升修為很有好處的。”

玥丹抽抽嘴角,心說:你果真是個妖精!

小貴那還猶自不知已經被歸為異類了,也說不清是在抱怨在是在感嘆,“結果睡醒一看月份牌才發現,昨兒是十一,白折騰一宿了,今兒還得繼續熬。”

心頭血差點就沖向腦門,這麽缺心眼兒的事這傻孩子還拿來顯擺呢!玥丹借着合匣蓋平複心緒,腕子卻猛地被人抓了,不解地擡頭看小貴,他卻直愣愣地盯着匣中的幹燥藥材,嘴上直絆蒜,“這……這是哪裏得的?”

這表情太奇怪了!遇到小貴也有幾個月的時間了,從未見過他臉上出現過這麽大的起伏……玥丹拭探地問:“王壽從宮裏拿出來的,怎麽了?”

小貴指節分明的手像是在撫摸那些飲片,“這是出自蒼西奇良山的紅土苓……”他捏起一片放在鼻下用力地嗅,半天後才問:“你要這個做什麽?”

玥丹也學他的樣子聞了聞,除了淡淡地草藥味道什麽都沒有,随口回,“有方子說這藥能醫我的腿,可大夫卻說沒聽過,不敢輕易試,正在猶豫呢。”

小貴聽罷深鎖眉頭,片刻後,騰地一下起身,拉了她的手臂就往涼塌走,“容我看看……”

玥丹沒有掙,任他按靠着,又看他将自己的褲腿挽起,用姆指與中指輕輕地掐住膝蓋,然後緩慢且略施力道地在确認積液的多少。玥丹接受過最原始檢查傷勢的訓練,所以一眼就能看出小貴也是此道中人。

不由地愈發納悶,這孩子功夫了得,又懂得醫術,怎麽就被養成了這麽個渾天黑地的性子?“你家在蒼南?”剛剛聽他如數家珍地講出了這味藥的土名,就說明了離他的生長環境不遠,于是玥丹如是問。

“恩……”

“你學過醫術?”

“恩,但不多。”

“這味藥對症嗎?”

“對是對,但……”

見他沒往下說,玥丹急着問:“怎麽樣?”

“以你這傷,沒有一百劑不會根治,而且……紅土苓服用過多很可能會起疹子。”

玥丹聽了一個哆嗦,小貴的指腹正好捏中積液苞,疼得她一個勁吸氣兒,小貴忙撒了手将她扶着坐起,“最快的法子就是用長針引出來……”

“你會?”

小貴搖頭,“當初叔父用鞭子抽着我都沒學。”

玥丹鼻翼幾個扇阖,以發洩十句話都沒講到重點的郁悶,繼續耐着性子引導,“你叔父在蒼南嗎?”

“沒,在京城。”

“那……”玥丹暗暗欣喜:腿傷有救了。不料小貴的一個轉折就将她摔進了塵土裏,“你遇到我的那天,才将他老人家埋了!”

玥丹徹底被繞怒了,“那你TM費什麽話!”

正在邁進門檻的名夏聽到吼聲立馬竄了過來,看看面上滿是懊惱的小貴,又看看臉都扭曲了的她,不解地問:“怎麽回事!”

玥丹沒理他,小貴也選擇了無視,從靴筒裏抽出把一尺來長的匕首,看外表并不起眼,除了柄頭上鑲了顆很詭異的紫色石頭,幾乎都可以讓人忽略了它的存在。

在兩雙專注眼神下,小貴捏起了那塊石頭用力提,只聽得微微地金屬咬合聲後,一條細如發絲,幾乎等同于匕首長的亮銀線被抻了出來,緩過了對這東西藏身處的感嘆,玥丹有些結巴地指着它問小貴,“這不會……就是傳說中的長針吧?”

小貴點頭表示肯定,玥丹連吞了幾下口水,伸手推了推還沒回過神的名夏,指着桌上的藥匣,“去,讓玉錦給我熬藥。”這個小貴不光長相令人生畏,就連他的東西都這麽的……另類。

試問,就這長度,誰敢讓它往骨肉裏紮?更何況還是從鞋裏拿出來的……算了,一百劑就一百劑吧,起效慢點就慢點,還是保守些的好。再說她已經被王婆子紮過一回了,對又細又長的東西已經有陰影了!

名夏卻是沒動地兒,眼睛絞在小貴手裏的匕首上,喃喃地念了三個字:承影針……

“你怎麽知道?”

“你知道?!”

玥丹的聲音與小貴的重合到了一處,但名夏好像充耳未聞,依舊略帶着些失魂地昵哝,“紫色承影為引,銀絲針落,百

經通。沒想到《蒼南游記》所述不假……”短短的恍惚之後,名夏眸光一凜,“你既會這蒼南秘技,為什麽不早點施針,也省得她多吃了這兩個月的苦。”

小貴也是極委屈,“我一直以為娘是傷筋動骨呢,今天看了那紅土苓才知道是瘀結經絡……”

玥丹知道此時自己的神色一定不怎麽美好,可看兩個孩子即将達成共識,只能強笑着打斷他們,“名夏快去讓丫頭煎藥,小貴不是還乏嘛?去歇着吧,回頭我讓人将飯給你送屋裏去。”

名夏眯着眼睛瞄向她,對如此明顯的打岔生出了疑惑,在對視中玥丹有意無意地目光閃爍,這就更讓他堅定了有事的念頭,回頭看看面無表情的小貴,又看看小貴手裏正散着柔和光澤的針……旋即笑了,“放心吧,傳說這承影針是有靈性的,沒有慧根的人都撥不出來。”

這是迷信!玥丹堅決搖頭拒絕,無法接受沒學過的人拿自己練手。

見她說不通,名夏加深了面頰邊的笑,玥丹一陣恍然,從來沒見過如此像十幾歲孩子的名夏,就是這一個閃神,名夏就已經将她壓制在了塌面,不住地沖小貴使眼色,結果小貴根本沒接收到,還大有上前收拾欺負娘的人的意思,名夏吃過小貴的虧,不敢再玩心意相通了,忙叫道:“快點施針啊……”

玥丹咬着牙鼻息粗重,并不是氣得,而是名夏這招生鐵鑄身使得太突然,她都沒來得及将傷手避開,右手本來就沒好透,又被壓到了身下,疼得玥丹渾身直打顫,名夏還只當她這是在害怕,嘴裏還安慰呢,“別怕,這套針法蒼南人看得比領地還珍貴,不會是浪得虛名的。”

玥丹嘆了口氣,“我不是怕……而是他根本就沒學過。”

名夏一聽這話,傻了,施的力也就随着收了,玥丹扭頭,正看到小貴全神貫注地将那如絲線一樣的針撚進膝關節,她反而淡定了,又倚向了軟墊,現在說什麽都沒用了,只能……

聽天由命……

☆、病體初愈

進了九月,天氣舒朗了起來。

玥丹的心情,就像金秋的天空,明亮澄澈。

經過了長達四個月的調養,腿傷和左手總算是徹底好了,右手除了還有些紅,和偶爾出現陣扯痛外,基本上也可以說是痊愈了,傷到筋骨就算是恢複好後,還要經過漫長的複健,這相比于多少人下的“沒治”的結論,還有什麽是還要抱怨的呢?

所以玥丹很大度地原諒了吳氏……

初一那天,肖氏下午抽了個空過來看看媳婦,見她又能自如走動了,緊握着玥丹的手,嘴裏一個勁地念佛祖保佑,玥丹被那淚眼婆娑感動得一塌糊塗。

婆媳兩個在正堂裏喝茶聊天,肖氏漸漸把話題引到了吳氏身上,玥丹聽那話裏話外的意思,就好像要原諒吳氏一樣,不免心生了嘀咕,肖氏的心機可謂深沉至極,雖說林老爺還另有六房妾室,但肖氏從來都沒把她們放在眼裏過,畢竟身份上早就注定了那些人翻不起什麽風浪,唯有吳氏不光身負皇封,而且還有同樣顯赫的娘家做後盾。

肖氏半輩子都用在算計要怎麽除掉這個威脅,如今有了這麽冠冕堂皇的理由,怎麽又手軟了呢?

玥丹低着頭只顧喝茶,時不時地沖婆婆淺淺一笑權作回應,多一個字都不說,生怕自己領會差了說錯話,再招了肖氏的嫌,以後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肖氏見她一副怯怯的樣子,不由微微一嘆,心說這孩子讀書做學問機靈得跟什麽似的,怎麽一到這些家事上,就懵懂得不開竅呢,罷了,既然敲打不管用,只能挑明了,“老爺身子一直不爽利,娘娘又懷了龍嗣,我琢磨着……那吳氏,宮裏也沒個信兒處置,不如去老太爺跟前求個情放出來,也省得老爺總惦記,反而拖重了身子,丹兒,你說呢?”

百般不解,聽了肖氏的話就釋然了,丈夫思念成疾,又能為女兒積德,還可以在老太爺面前賣了賢惠……最重要的是吳氏必須承着她的這份情,以後遇到正房就得禮讓三分,一舉數得……

肖氏看玥丹依舊螓首低垂,還只當她心頭的疙瘩還沒解開,于是又拉了她的手輕輕地拍,“丹兒啊,你受的委屈娘知道,心裏不宣忿娘也知道,那吳氏畢竟是奉旨嫁進林家的,侍候了老爺幾十年,真因這事給送去莊子上,老爺就算嘴上不說,心裏能不想着?再說還有大爺呢,如今在鋪子裏出了不少力,這點臉面還是要給的。”

玥丹體貼地彎着唇線,“您說

的是……”名夏的善良影響了她的價值觀,從來,玥丹都是以敬尺還丈做為信仰,看多了生死,所以對王婆子的暴斃沒什麽感覺,但名夏的憂傷刺痛了玥丹,讓她開始反醒自己的報複是否失當,左右施暴的人已經死了,還再糾着過往就沒意思了,再加上肖氏如此的懇切,玥丹也願意笑忘了那些不快。

得到了媳婦的首肯,肖氏那略顯下垂的眼角愈發眯成了一條縫,直誇她可心,作為禮貌,玥丹象征性地詢問了湘妃的近況,肖氏跟想起什麽似的,“對了……”

這個轉折,讓玥丹心底的最後一點漣漪也消散了,早就知道在叫大差的日子裏婆婆跑這趟不可能只是要照顧自己的情緒,再受重視,也還達不到讓肖氏纡尊的地步,應該是為了更重要的人,而這個人非湘妃莫屬了。

等聽完肖氏接下來的話,玥丹才發現是自己想多了,并不是什麽踩誰壓誰的事,也沒有提及前次落紅的只言片語,婆婆只是很隐晦說,湘妃孕期苦悶,想找她進宮陪産,問問她肯不肯。

玥丹本是不願意多摻和她們這些看不見的争鬥的,可眼前婆婆那滿是皺紋的臉被殷殷的期盼染得生出了幾分神彩,再想到湘妃在頭一次見面時就那樣信任的将心事傾訴,所有的拒絕都轉化為了點頭。反正住進皇宮也不是她們這對母女說了算的事兒,還要看聖意和禮法,若真能成行……也沒什麽損失,反正跟湘妃也挺投緣的。

知道是心軟了,作為讓自己舒服些的交換,玥丹小心地提出了自己能不能去寺院裏進香的要求,肖氏也沒多想,痛快地同意了逢五逢十可以出府轉轉。

玥丹可是高興壞了,幾個月來都沒動地方,終于能踏出這深宅了,而且聽肖氏那話,還并不局限于寺廟,怎麽不讓她欣喜若狂?

初五一早,玥丹利落地爬上了馬車,準備好好的在外面晃一整天。

可她剛掀了簾子鑽進車箱,就被早已坐在裏面的人吓了一跳。名夏食指在唇前一豎,示意讓她別出聲,玥丹不動聲色地坐了到了條凳上,等車子搖搖晃晃地行進上了,名夏才松了口氣,可面上的表情還是有些凝重,“有些話要對你說。”

玥丹點點頭,等他繼續。

“那位秦王……還是不要過于親昵了。”

玥丹挑眉相問,名夏略一沉吟,“當今皇上雖以仁孝治國,但從對待幾位蕃王的态度不難看出,皇上還是對他們存着幾分防備的,何況皇上登基快

二十年,一直效忠于皇家的羽衛都沒有出現,也許先帝還留了別的遺诏……秦王是皇上一奶同胞的兄弟,生性又過于放浪,這很可能被有心人抓住打擊皇上,為避免無妄之災,還是要小心的好。”

話玥丹是聽明白了,如果有人對皇上發難,那麽王壽會頭一個成為炮灰,而與他交往甚密很可能引火上身……只是,玥丹打量着稚氣未盡的名夏,他與她認知裏的少年有着天壤之別,才十一歲,就能如此清晰通徹地理明政治……

林名夏被盯得有些發窘,下意識地側了身子躲避直視,嘴裏嘬喃,“有些事書裏沒有,就要多聽多看……”

玥丹若有所悟地品味着這後四個字兒。

到了東城,車子就停了,文福早就候在了路邊,名夏換車,手在挑簾子的一瞬又深深地看過來,玥丹鄭重地點頭承諾,他才放心地鑽進車箱,玥丹目送着馬車一路向大宅行去。

名夏的擔心不無道理,至少不能再讓王壽繼續在這邊住下去了,拿定了主意,玥丹挺了挺-A的胸脯,雄赳赳氣昂昂地進了院子,結果問了魯域才知道,王壽不知道野去哪裏了,玥丹一下就洩了氣。

正郁悶呢,就見柳二娘從角門走來,依舊是一襲火一樣的裙衫,大紅的裙角掖在腰邊露出水紅的綢褲,柔和的朝陽鋪在她身上,只覺得整個人都飛揚了起來,玥丹剛想擡手打招呼,在看到她身後還跟着個人時,就又軟綿綿地放下了,也不急,拉着魯域往樹下的茶桌上一坐,邊看着那一對人兒拉扯,邊問:“什麽情況?”

魯域往那邊掃去一眼,俊郎的眉眼間全是笑意,“世道變了……”

“怎麽說?”

“上次不是柳姑娘拿刀逼婚,黃公子哭着喊着不願意嘛……現在人家柳姑娘好容易打消了念頭不嫁了,這個黃公子又開始磨着想成親了……”

噗……一口茶險些噴了,順着嘴角流滿了整個下巴,玥丹也顧不上擦,随便用手背一蹭,“是什麽讓他改了想法?”

“這倒不知道,”魯域從袖袋拿出條絹帕遞來。

玥丹接過,輕輕抖開,見一角補繡着一朵黃綠的小花,不由抿嘴偷笑,怕是有個傻丫頭動了春心……

正瞄眼魯域瞧眼帕子地想着怎麽牽這紅線,就聽到了有人特豪邁地喊了聲“妹子”。

玥丹就先将月老的角色放下了,起身相迎,“二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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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二娘拉着她轉了半圈,見她看着還算健全,也就放心了,“聽說你病了,有心去探望,可又怕給你惹麻煩,問這幾個大老爺們……”說着用指頭點了點魯域,“他們是一點用都沒有,問什麽都說不清,可是急壞我了。”

“今天得空,本來還想下午去城外見二姐呢,沒想到在這遇到了……”玥丹拉着柳二姐剛想八卦些內~幕,就被人打斷了,是黃律,“我說娘子……大庭廣衆之下,怎可衣衫淩亂……”

柳二娘杏眼圓睜橫過去,立時把他後半段給瞪沒了,可還是不依不饒地想去抻她的裙角,柳二娘一巴掌呼在他的手上,斥道:“公子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的古理嗎?”

黃律委委屈屈地揉着手背的一片紅痕,嘴裏不知在念叨些什麽,魯域抿嘴笑着想拉他走,好讓兩個女子說說話,可黃律卻不肯,魯域只好搖着頭自己走了。玥丹見了眯眼戲谑,用肩頭碰了碰柳二娘,低語,“二姐好能耐啊,多日不見,這避你如蛇蠍的公子都追着求着了……”

柳二娘嗔怨地斜她一眼,又不解恨地讓身邊的黃律離遠點,這才嘆息着說:“你也知道,當初想成親不過是要我家的酒能得以延續,現在你成全了我的念想,還理他個酸腐做什麽?”

玥丹現在開始同情黃律了,見他跟甬路的另邊正可憐巴巴地用鞋尖磕地,打算說兩句公道話,“人家堂堂傳胪爺,為了親近你,連我這黑店都肯住,你還想怎麽樣?”

柳二娘淡淡嗤鼻,“妹子就不要笑話我了,人家出身官宦,哪是我這個粗野悍婦高攀得起的?”

啧……這話說得怎麽泛着酸?

再看一眼跟那猶豫要不要上前的黃律,玥丹突然很看好他們這一對“柳葉黃”組合……

☆、陳年舊事

閑聊了幾句家常,柳二娘突然想起來于慶的媳婦還在等,嘴上說着中午要給玥丹做點好的補補,就起身去了廚房。

黃律自然是尾随其後,還在哝哝地念叨着那不怎麽合規矩的裙角。

魯域跟小貴在院中的空場過招,魯域手裏拿着根兩指粗細的鐵棍,抵擋着小貴那越來越快的金瓜,開始玥丹還頗有些興致地看他們棍來瓜去,可這金屬相磕的聲音震得她頭實在是疼,所以趁中場休息時就将人給哄去了後院。

院中一下靜了,只剩秋風吹拂槐葉的沙沙聲,玥丹托着腮,指尖撫着石桌面上斑駁的樹影兒,不禁又回想起了剛剛名夏說的話。

開始不覺得,現在細想想,感覺名夏的意圖好像并不是只有提個醒那麽簡單。他們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不說日夜相伴,隔得也不過丈餘遠的距離,這番點拔多的是機會,為什麽非要等外出時那麽神秘地說出來?他似是在忌諱什麽……

怕有人會将這些話傳出去嗎?會是誰呢?身邊的丫頭……還是小貴?還有他那有所指的“多聽多看”……

玥丹一直都知道小貴不是個普通的孩子,尤其對他的成長環境格外好奇,看似粗野的少年卻有着內秀的一面,而且還掌握着那只存在傳說中的蒼南秘技。雖然小貴自己說并沒有學過,但不能否認,她的關節腔積液的确是好了。

這讓玥丹開始對那個古老而神秘的民族感起了興趣,把名夏讀的那本雜記拿來看,雖有些生澀拗口,但其中大部分的內容還是能懂的,卷冊并不全,所以對作者和年代已經不可考了,內容的時間跨度很大,應該是在那塊土地上生活了多年的人寫下的見聞,有風土人情有祭祀拜月,更多的是一些奇聞異事……書的最後,只留下了“子麒麟”這樣一個引人暇想的名字,就再沒有別的描述了……

玥丹想,如果有一天,能不用再顧及誰人的眼光了,也許可以走一走蒼山之南……

正胡思亂想間,眼尾瞄到院門處有張嬌嫩嫩的小臉,玥丹先是一怔,随後就化了一身的硬朗,笑得比半空的暖陽還燦爛幾分,招招手讓她進來。

小姑娘手裏托着一個敞口的大盤,帶着幾分拘謹挪到樹下,怯生生喚了句:“姑姑好……”

這個女娃娃玥丹見過,名夏跟王壽掐架那天從對門探頭出來看,讓她給勸回去了。

玥丹不常在這宅子中,所以還真沒想到過魯域他們這些生猛

的漢子,居然也能跟鄰裏親睦到可以串門的地步。

小姑娘将手裏的描花盤子放到桌上,游離着眼神不敢直視玥丹,喃喃地說:“姨娘做些了菊花酥,讓我拿過來給您嘗嘗,小門裏的東西上不了大場面,您只當沾沾節氣就好……”

菊花,節氣……玥丹突然想起快到重陽了,伸手拿過一塊咬了一小口,“很好吃。”

“真的嗎?”大大黑漆的瞳仁中閃着小小的興奮,玥丹勾着唇角點頭,有心回贈些什麽,可她身上連個銅板都沒有,描到桌上有一包沒啓封的點心,那是柳二娘怕她悶,拿來給她磨牙的。玥丹将點心包放在那白淨的手裏,小姑娘連連推拒,直說使不得,在玥丹的一再堅持下,才似是勉為其難地收了,重新道了謝,又施禮告退。

玥丹牽起她的手往外送,“幾歲了?”

“過了年就滿八歲了。”

“叫什麽名字?”

“小彤……”

玥丹笑倪着她,剛巧小彤也側頭看過來,兩雙眼睛同時彎成了新月,玥丹松開交握的手,撫着她的頭,“我的名裏有個‘丹’字呢。”難怪看着這孩子就喜歡,還真是有緣。

小彤不明所以地将鼻梁橫出道淺淺的褶子,玥丹一見心就冷了,如此可人的孩子卻沒能讀書……

再沒有交談,默默地邁過門檻,有個婦人打扮的女子正站在階下,翹首往這邊看,小彤叫着姨娘奔過去,出于禮貌,玥丹也步下了臺階,客氣了幾句,有心想勸勸這位做姨娘的不要耽誤了孩子,如果願意可以來她家跟小貴一起讀書認字,玥丹已經打算好了要給小貴找位私席的先生,反正一個兩個都是一樣的教。

可話到了嘴邊,就生生地讓玥丹咽了回去,不是她改變了主意,而是小貴那長相……還是別害人家的孩子了。

那少婦見她欲言又止,以為自己打擾到了別人,淺淺一福就面頰微紅地領着小彤回了院子。

玥丹頗有些尴尬地望着那一高一矮兩道身影,一個勁兒地自醒是不是表錯情了,直到隐入到了對開的大門內,才砸着舌對這些深門婦人過于細膩的心思表示無奈,擡腳想回去,卻險些與拾階而上的王壽撞個正着。

王壽瞪着她看了足有幾秒鐘,然後突兀地就往外走。

短短的愣神之後,玥丹反應過來叫住了他,“你幹什麽去?”玥丹這會似是能體會到小

貴的心情了,難道自己也是長得寒碜,讓人看了就想轉身?

王壽臉上明顯地堆集着不滿意,用鼻子哼了聲,“我去砸了太醫院,都是庸醫!說什麽腿傷過重沒法治,你這不又好好的了嗎?”

玥丹哭笑不得地看他,心說這人到底是想讓她好還是想她殘啊?見他還是忿忿,便拉了他進院子。

在古槐下落坐,王壽這會才算是緩過來,打聽了些她的近況,知道是真的痊愈了,才又恢複了以往的沒心沒肺,“正好有個好玩的事,就等你了。”

玥丹端着杯正淺呷,不解地問“什麽事?”

“還記得行州界的賊人不?”

玥丹還真有些不确定,“劫過魯域他們那夥?”,王壽點頭,眉飛色舞地繼續說:“困了這些日子了,可算是能收拾了,一起去看熱鬧吧?”

玥丹倒吸了口冷氣,一個想法油然而生:變态不一定有權有勢,但有權有勢的一定變态!

六個月啊,什麽概念?将近兩百天,一哨千人的隊伍,吃着朝庭的俸祿,幹這麽不是人的事兒!玥丹都沒力氣答理王壽了,撫着額角轉了視線,生怕再多看一眼,就有将打碎那臉洋洋得意的想法付諸實施的沖動。

遠遠的,魯域和小貴從角門那邊往正房走,小貴兩邊肩膀上分別放着金瓜與鐵棍,卻還能抽空跟身邊的魯域争執着什麽。

這會玥丹才想到,若那些草寇還沒能繳了,就是說……張家的瓶子還沒找回來!!!這可了不得,忙叫魯域過來。

魯域聽了問話并沒有馬上回話,而是不經意地看了眼王壽,這才恭恭敬敬地答道:“王爺早就領我去王府裏挑了個差不多的交了差事……”

玥丹将眸光轉向王壽,王壽也不知道是難為情還是驕傲,反正是看了就讓人興起替天行道想法的表情,挺挺同為-A的胸脯,“當時我從宮裏搜羅了二百多個白瓶子,可費大力氣了,下回再有這事兒,我直接帶人去宮裏找好了。”

玥丹的眼神漸漸幽深起來,難怪名夏會有那樣的擔心了,自己與王壽之前的确是走得有些過于親近了,有些事不用開口,他就能想到做到,這到底是福還是這禍……真沒有人能說得準。

王壽見她沉默,還當她是不好意思呢,豪氣地擺擺手,“不說這些,快給我出出主意,怎麽能将那夥歹人給修理了,我可是同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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