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2)

至拿出了張家秘不外傳的方子,你會不會是想……有朝一日能走出林家?”

如果可以,玥丹真想為她的敏銳喝彩,這個念頭,從青州開始就有了,而且從未動搖過。不過,玥丹敢肯定,不會是因為自己留下了什麽纰漏,因為直到目前,所有一切都還只存在想法上,所以曹尚宮所說的依據還真是猜的……

只要不是行為上被看穿就好,借着轉晴暗松了緊崩,淡淡舒展眉梢,“還請尚宮嬷嬷把話說明。”

“好……夫人拿出方子醫治太後的眼疾,作為條件,老奴會在太後跟前游說,勸她老人家出一道和離的旨意。”

玥丹的表情瞬時凝固,什麽?有人能解了皇恩的束縛?這不等于打皇帝的臉嗎?再說和離……是要經地保衙門,簽屬“兩願書”的,林元景現在已然是個“死人”了,哪來的和離之說?

見她如此強烈的不信,曹尚宮放有太後賞賜的小匣放到玥丹的手中,“太後鳳儀天下,天下女子都歸她老人家掌管,绶印一出,連皇上都沒有立場說什麽……要怎麽做,還請夫人三思。”

玥丹并沒有表現出曹尚宮料想的欣喜,只是略顯順從的說“太後的病情我會盡力”,連行禮告退都沒做,就恍恍地出了長福殿,曹尚宮盯着那漸行漸遠的身影,興起了一絲自問:難道是看錯了?

怪不得曹尚宮自我否定,實在是玥丹被這個消息打擊得幾乎都麻木了,腦子還沒轉過彎來,自然不可能會有相應的表情出現,等她繞過兩重宮宇,才算是緩過了些,心怦怦地跳,指甲死死地摳在紅木小匣上,這條不用拼的出路,看起來似乎相對容易。

既然來了,就想要去看看那對雙生子,幾個月沒見,還真有些想。

過了眼前觀景樓,就是瑤臺的方向,為了省時間,玥丹不再去繞兩邊的小廊,而是穿走殿庑。可才一登上殿階,就聽得隐隐傳來交談之聲……

“這事你得管!”竟是林名夏,這讓玥丹很是訝異,自從那天摔門而去,就沒見過,今天居然在這偌大的皇宮偶遇了。

“我為什麽要管?”懶散且很勾人暴力沖動的腔調又讓玥丹一詫,王壽!自從将林元景弄到宅子裏,就有意無意地遣王霸去外面跑差事,以防止他那見不得人的身份暴光,也就是從那時開始就沒再見過王壽,也有幾個月了,那天在牆角見過他不為人知的一面後就更沒了再見的欲望,不料……

還有……這兩個人什麽時候這麽親近了?還

跑來清冷的樓閣約會……

玥丹努力回想這兩個人的過招,第一次是滾在土裏掐架,以林名夏被騎,王壽被撓收場,難分伯仲。喝水那回要是算的話應該是第二次,依林名夏的言行看應該是沒有勝負,第三次就是那回拼酒了吧?同為一杯的量,也應該算平手……這回又是為了什麽?

“你又不是不認識他?”林名夏臉頰飛紅,似是動了氣,玥丹倚着門框往裏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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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公主我也認識,管了這頭那頭怎麽辦?我不管……”

“不行……不合适,她比魯域年紀大!”

“大又怎麽了?老話不是說‘女大三抱金磚’嗎?”說着王壽嘻笑着拍上林名夏的肩,“還能饒兩兒金元寶呢……再說,驸馬爺,那是何等的風光,你就別瞎操心了,小小年紀……怎麽這麽些個事兒!”

名夏似是沒聽到這暗帶着嘲意的溪落,直愣愣地散着眸光,王壽見狀,揮着手掌在他眼前晃了又晃,最後還是搡了一把讓他回過神來的,“你怎麽了?”

名夏的樣子很古怪,想放輕松,可是又做不到,只能那麽強扯着半邊臉,勉強算是有了點表情,“沒什麽……我跟你說,魯域有了心上人,這事肯定成不了,你最好先給攔了,就算皇上真下了旨,依着家裏那位……”說罷稍稍一頓,回想着自己那段各種被整治的日子,苦中有樂便悄悄地彌散開來……“定不會罷休的!”

兩人争着論着,讓玥丹理清了脈絡:那個沒溜兒的皇上又不知抽什麽瘋要當月老,想給魯域指婚,而且還是個大齡女青年。

而且魯域有了心上人?林名夏知道她卻不知,誰呢?小綠嗎?

“你懂什麽,驸馬爺從一品,三公主還有自己的封地,這婚事一成,哪還用再舍身擋射?”

“你才不懂!魯域滿身的本事,一心為朝庭效力,一旦入贅皇家,還怎麽再長槍跨馬為國盡忠?”

王壽顯然沒料到這個,一怔,随即就嘻笑着勾上林名夏的肩,“孩子,這年頭啊,學得再好不如尋門好親事,殿試頭名又怎樣?還不是要從七品做起,你想想啊,只要魯域一點頭,才比我低半階……做個散閑皇親有什麽不好?還有……自從這三公主死了丈夫,不知有多少人想攀了這門親呢,你看你小子還非替魯域擋,這要……”

不等白活完,玥丹就沖了過去,手指着王壽的鼻子罵,“親事好?你那怎麽不娶?”還只當是個大齡女青年呢,卻沒想到還是個死了男人的女人,有這麽陷害的沒?“還有你怎麽教孩子的?你自己混吃等死了嗎?怎麽就要折煞別人的理想?我告訴你……入我家門的人,得先過我這關!”

王壽和林名被這夏悍惡的

咬牙切齒驚得合不攏嘴,同時轉身呆呆地看着她,更準确地說是看着她身後……

玥丹一時氣急沒反應過來,不過有人讓她瞬時清醒,只聽得……“你是誰?竟敢如此指責朕的弟弟?”

語氣很熟!那個專屬代詞也很熟!

玥丹僵直着身子,腦中飛快地掠過要怎麽辦,王壽見她變了臉色,也知道這冒犯親王的罪責不輕,略一沉吟,又咧着嘴笑得沒心沒肺,“皇兄,你不要阻止她侮辱我!”

此話一出,四周靜得出奇。

林名夏受了刺激般地抽着嘴角看王壽,玥丹崩潰得開始懷疑自己那天是不是看錯了……

事實證明,皇上還真不是人,至少不是正常人,被胞弟如此直白拒絕好意,真龍天子非但不惱,更沒有出現像凡人的表情,如呆滞,淩亂,困惑等等,而是很淡定的轉身……走了。

直到那抹明皇扭出了視線,玥丹沉浸在如潮般的敬仰中:如此超脫的人,有機會真應該正常地見上一面……

☆、以退為進

将名夏留在瑤臺前殿,只身來到寝宮,喧鬧的場面讓玥丹不由怔怔發愣。

滿屋的丫頭婆子都在不知所措圍着皇上的掌上明珠哄,小家夥旁若無人地嚎淘哭着,粉粉的拳頭握成一團,不住的揮舞,窄窄的一張臉皺皺巴巴,紅通通的,比才生出來那會還醜,半點都不見太後所說的“很讨人喜歡”的樣子。

湘妃則懷裏抱着六皇子,眸中全是牽腸挂肚,遺落在女兒身上。

老嬷嬷不住地推衣襟淩亂的女人,念着:再去試試,再去試試。

所有人都沒發現來了客人……

當今皇上獨此一女,又是寵妃所出,自然當成心尖子般疼,不但才一落生就下旨給了封號,更是三天兩頭跑來看,玥丹也聽太後那絮叨聖上的“有女萬事足”,卻還是沒料到,只是孩子的普通哭鬧,就能讓訓練有素的皇家宮侍亂成這樣。

分開人群擠進小床,将小女娃抱在懷裏輕輕地颠,側頭問汗順鬓角流的老嬷嬷,“怎麽回事?”

“小主子不肯吃東西。”

目光落到那解了襟口的少婦,話卻是對老嬷嬷說的,“先帶她去檢查下是不是有什麽不對勁兒……”指腹輕輕地刮着奶娃娃細嫩的臉頰,這麽小,還沒辦法溝通,不舒服了餓了就只能用哭表達,想着,不禁心疼起來。

“嫂嫂……”湘妃紅着眼圈,本就清澈的眸子又蒙了水霧,就愈發的澄明,“怎麽辦?從早上起來就沒吃什麽呢,要不要去宣太醫來?”

讓老嬷嬷先帶六皇子去給林名夏看看,又将束手無策的宮娥們都打發走,捏了小公主的臉蛋細細看,那光禿禿的牙龈上有一絲絲的白,這是開始長牙了,當然會不舒服,湘妃頭次當娘不懂情有可原,那位在宮裏待了半輩子的老嬷嬷怎會不知道?

小娃被抱在懷裏颠得很美,哼哼着撕扯着玥丹紗織外衫玩,見女兒消停了,湘妃也舒了口氣,用掌心撫着她稀疏的發頂,“還是嫂嫂有辦法,昨兒晚上就吃得不多,萬歲爺心疼得抱了半宿,把皇上的胸口連抓帶咬得紅了好大一片,叫來奶娘卻一口都不吃,我還只當她是在纏着皇上呢,沒想到今兒從醒了就一直哭……”

玥丹結實地哆嗦了好一陣,心說這小丫頭的口也太重了……

“在長牙呢,也可能是奶娘身上的什麽味道不喜歡,等過了這陣子就好了……”伸了手臂将孩子遞過去,湘妃小心地一手托腰一

手環頸,可眼睛去直直盯着玥丹,“嫂嫂……你……”

順着她的視線看,平整的衽已經半敞,露出水蔥的肚兜,大紅的“花開富貴”上留有一串水印兒,很顯然是剛剛懷裏的小兒幹的!怪不得剛剛覺得冷……七手八腳将衣襟攏好,面皮不住的抽抽,這孩子的興趣愛好直得商榷啊,不愛有奶的大胸脯,對這負CUP的卻情有獨鐘!

因為林名夏說要一起走,看他那意思應該是想說什麽,所以玥丹只坐片刻就告了退,湘妃可能是想着反正兩天後宮裏設宴還能見着,也就沒強留。

一路沉默。

回到小院,茶過三旬,林名夏還是沒有開口的打算,玥丹也不急,反正林元景還得有幾天才回來,也就不怕跟他耗了。

可玥丹料錯了,原以為晾一會兒,他自己就會招了,卻沒想到,人家根本就是借她這地方發呆來了,心神都不知游到了幾重天,有了這個覺悟,玥丹也就開口問了,“王爺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女大三抱金磚嘛?”話是無意識狀态下脫口而出的,就因為這樣,讓玥丹眉頭微微攢起。

林名夏查覺到失言,原本只是劃拉着茶碗的手驟緊,将薄胎的小盅狠勁地攥,擡眼,四目只輕輕一觸就狼狽抽離,他的眸光竟是又散又亂,“……”

能見着唇動,也能聽到音兒,就是無法串連起可以理解的意思……玥丹只好引導他說,“王爺說三公主在招驸馬?”

無關于內心的密秘,又有了足夠的時間緩沖,林名夏多少平靜了些,壓了口茶,将最後一抹窘色趕離,待放下杯直起身子準備回話時,已經恢複了以往的從容,“驸馬去年病逝,公主料理完後世就回到京城的公主府,前幾天太子爺回銮跨馬游街,公主憑欄看着了護在駕前的魯域……今兒就上殿請旨要求賜婚。”

似乎是哪裏不對勁兒,聽林名夏跟王壽的争論,這事好像還沒完全定下來……

“他們回來的當天齊親王家的郡主就同太後說了有意下嫁。”

原來是二女争一夫!她家魯域啥時這麽搶手了?

名夏見她目光迷離,以為沒太聽懂,繼續解釋:“齊王膝下無子就這麽一位郡主,自是嬌寵至極,允諾她可以自己尋位鐘意的郎君,所以求到了太後跟前。太後雖還未與皇上明說,但宮裏根本就藏不住事兒,皇上也應該略有耳聞,一邊是親妹妹,一邊是表妹,怎麽都不

太好辦,所以就兩下都壓了。”

既然這樣,皇上那很可以秉着誰都不得罪的原則誰都不允,那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我本也這麽想,可太子無意間說齊王請旨進京的折子已經送到龍書案前了,以齊王縱容女兒的程度來看,只要郡主不斷了這念頭,這事兒就沒個完。而秦王爺卻想幫親,先促成了魯域與三公主的親事,那三公主……唉……”

回想到在閣宇那聽到的話,玥丹突然心念一動,“你說魯域有心上人?”

“嗯,”名夏略一沉吟,才想細說,就被人打斷了,“少爺!”二人同時側目看去,不是魯域是誰?

一絲不自在從林名夏臉頰劃過,夫子教誨君子不論人是非……這讓他頗感難堪,隧睑了眸光垂了頭。

見正主來了,玥丹也就不再揪着林名夏,轉而問他,“心儀哪家的姑娘?”小綠嘛?如果是也可以解了她的一樁心事。

魯域将唇線崩得筆直,“沒有……”

可有人不是這麽說的,瞄林名夏。

林名夏驚圓了一雙眼睛,将剛剛想起的夫子箴言又忘了個精光,“那你三天一封書信送去了哪裏?”

魯域那被曬黑了不少的臉變成了古銅色,抓住了這個信號,玥丹乘機再問:“不是給我的吧?真是有了心上人?”

一向坦蕩的漢子這會跟個扭捏的大姑娘似的,将衣擺一點點往手裏攥,将那衣料崩得緊貼了身子還猶自不知,“我……我……”

“你也應該聽說了,又是公主又是郡主的都相中了你,不說清楚了怎麽想法子幫你?”

“我不要!”倉惶的聲調連裝不存在的名夏都側了目。

“你想要誰?”不給他逃避的機會,玥丹死死絞住他的眼睛。

“我……我……”

“聽秦王那意思是想撮合你與三公主,我看這倒不錯,親事成了就是從一品的官兒,不僅能光宗耀祖,進了門就能當爹,以後我們還要仰仗你這位驸馬爺的關照。”林名夏适時的加了把薪。

“娘,”魯域一臉苦相地哀求,“這事兒是我一廂情願,人家……人家沒這意思!”

“誰!”布衣都能入朝為官,還什麽牆頭不能扒?

“對門的……對門的那位……”

什麽!玥丹

騰的一下站起了身子,柳二娘是人家黃律先占上的,翹人買賣這事……不太厚道!等等……柳二娘不太識字,先不提三天一封的信能不能看懂,就是這動靜也不可能瞞得一點破綻都尋不到吧?那位化身為跟屁蟲的傳胪爺能眼睜睜将人看丢了?

“就是……小彤的姨娘。”

那位女子見過,可無論她怎麽想,竟是一點也想不想長相,不過顯然林名夏比她知道得多,倒抽着氣喊,“張家那個寡婦?”

玥丹深深地倪去一眼,寡婦怎麽了?

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林名夏臉紅白交加,“我只是……只是太吃驚了,這少夫人是張家庶五子的正妻,那位五爺自小身弱,才八~九歲就尋了妻室,全指望喜能沖去了病穢,可還是沒能熬過冠禮……”

這麽說也是位命苦人了,可這事還真不太好辦。當下雖說并不會刻意禁止女子再嫁,但高門大戶裏多半要顧及臉面,所以不會輕易放人,這也是玥丹在聽到曹尚宮的提議時沒太上心的原因,縱使是皇家,若真鬧起來,于理也許還能說得過去,情這一關,是萬萬過不去的。

她的面沉如水,讓魯域的心徹底涼透了,可卻還在安慰別人,“沒事兒,我……本就沒想過要……”

對那個纖弱的人兒本就憐惜,再加上如此體貼的魯域,玥丹更想成全他們,只是還要确定人家是不是也有意……“她可曾回給你只言片語?”

紅,漫至了耳根,“嗯……”

兩情相悅就好……“聽說近來北方邊關吃緊,你先建功立業,別的事,交給我,可好?”

歡欣,讓魯域看起來英武不少,很快又暗了下去,“不久前才有安泰的折子傳回京城,怎麽可能會有戰事?娘是從哪聽來的?”

玥丹柔柔一笑,“太後那都減了例,不是為了邊疆軍士,又能是什麽?”

☆、時光荏苒

四月半中,天晴日好,和風送來陣陣甘甜柚花香。

金銮側殿寧谧非常,少了往日值守的衆宮侍,唯有內侍總管坐在回廊的石凳邊,等候聖駕的随時招喚。明明是清透的天氣,又身在飛檐之下,可他卻汗漬了雙鬓,也顧不得擦,眸光留着三分餘地地直往窗邊瞄。

五年了……這種情況每個月總出現那麽一兩回,縱使貼身服侍,他也沒能弄清楚聖意為何。

若說帝眷所在,又不像,後宮裏什麽樣的女人沒有?清麗的豔逸的,熱情的矜持的,當今聖上雖以勤政治國,但後宮并不缺少佳麗,根本沒必要對一個守節的女子費心,更何況……那位林夫人,憑心而論勉強算是中人之姿,一點都不具備承恩的資格。

皇上的表現也佐證了他這個想法,這麽多年來,只有林夫人給太後湘妃請過安後,皇上才會宣她到金殿小坐,真的只是坐坐而已,有時一兩個時辰連句話都沒有,皇上在龍書案批批折子,林夫人則對着空窗發會呆,連眼神的交集都少有,最遲不過申時,就會将人送出宮,多年盡是如此。

若說不是屬意,那皇上的做法又該怎樣解讀?林夫人是三品诰命不假,但外命婦面君這事傳出去,還是不太好聽,所以內侍總管才會在這詭異會面之時,盡可能的将所有人都打發走,親自恭候傳喚,雖然從沒有用到他的時候……

屋外人猜上意幾近白了須發,大殿龍塌中的人也不甚輕松,執着小毫懸在機要折子上,腕子卻遲遲不往下壓。輕擡眼角,看看那個沐在光暈裏的側影兒,不知是不是心裏作用,竟覺得她幾乎是透明了……手一抖,填滿的朱砂就那麽直直落到明黃的禦批之上,腥紅将墨跡染開,怎麽刺眼,那麽……心悸。

“齊地……怕是要不太平了。”這個消息連兵部都沒得,他現在卻想講給她聽。雖然她說她不是什麽神仙,可他卻一味地認為她是,只因她會飛……

與湘妃燕好之後,也曾套過林家這位二奶奶的底細,湘妃對她贊不絕口,太後更是恩寵有加,就連那位被慣得沒了樣兒的齊地郡主對她的話都能聽進去幾分,瑤臺那宮得的雙生子是出自她的主意,湘妃偶爾的小情趣也多是她的指點,太子對先皇後的思慕是由她化解的,後宮女眷的勾心鬥角也是因她而消失的……種種,被世人嘆為“天意”的事兒,她都能輕描淡寫的成就,除了“神仙”還能被稱什麽?

所以,每逢遇到什麽事兒,他就總想着能看一眼她,哪怕

只是個側影,心也能安逸很多,漸漸的,他習慣了在她進宮請安之後就将人帶到金殿來。他們之間極少交流,偶爾有的,也是他在說,她适時“嗯”上一聲……可不知為什麽,那清淺的一個音節,總能撥開迷霧,醍醐灌頂。

“齊親王囤兵已久,這事你怎麽看?”

玥丹的手微微滞了下後又繼續漫無目地的在杯沿上劃拉,往日裏他說他的,她想她的,他見沒人理也就不再多言,可今天卻執着的追問了兩遍,真的到了兵戎相見的時候了嗎?

聽到衣袂摩擦的聲響,不用回頭,玥丹就知道天子正在步下禦階,這回不答話也不行了,于是略略沉吟,“秦王可曾大安了?”

秦壽王常年托病,一來避早朝參政,二來不入六部辦差,放浪之名比起六年前有過之而無不及。這個天下皆知的事兒,她拿來在這個關口提……皇帝的步子停在最後一級臺階上,懂了。

回身奔龍塌旁的挂屏,那是一幅精細描繪的地圖,眼光分別落到秦地與齊地,崩了許久的唇線終是見了松弛……齊地富庶,依托漕運和港口,商賈雲集,市井還曾有“銀錠如果沒從齊地轉一圈就稱不上銀子”的說法,就因為經濟發展迅猛,所以重商輕農,與它三州之隔的秦地就是真真的魚米之鄉了,天下六成以上的糧食出于此……

齊王若真想反,糧草貧乏是無可避免,那他的頭個目标就一定是要攻下秦地。

“誰在外頭!”

“奴才候着呢。”

“去傳殿前統領。”伴着傳來的應諾之聲,皇帝步下禦階,在經過那個依舊托腮遠眺的側影時有一個不明顯的遲疑,又深深地看了眼那明晃在燦陽下的那抹艾綠,頭也不回地邁出了配殿。

腳步漸漸遠去,玥丹的眸光夾雜着自嘲一點點拉回,這位天子拿她當下凡的仙女,總覺得只言片語就能将事情明朗化,可誰又知道,她的無所不知卻是從他人處“偷”來的呢?

王壽依舊用生性糜爛迷惑着世人,可玥丹不敢掉以輕心,魯域和林名夏都在北方邊陲歷練,從那次押送軍糧後這二人就一直留在了離戰場最近的地方,魯域不用說,想建功立業後迎娶佳人,林名夏的同行着實讓玥丹吃驚不已,他是怎麽想的,玥丹無處得知,可從他自請這事來看,應該是在表達着某些決心。

旨意已下,想攔是不可能了,玥丹能做的只有從王壽那些密秘書信中讀出那二人的安好

,以至于慢慢的,她倒成了消息靈通人士。

側頭,西斜的陽光将眼前照得一片明晃晃,玥丹輕合眼皮,魯域的希冀怕是已經實現一半兒了。當年三公主與齊地郡主共同相中魯域,就在二人誰都不肯相讓時,意中人卻是奉旨奔赴了邊疆,三公主畢竟年長,體味出了這其中的委婉,倒也不再執着。齊地郡主卻不然,在府邸裏鬧完就跑到太後跟前那哭,就是打定了主意非君不嫁。

有次讓玥丹在長福殿遇到了,本就因肖氏的使絆正惱呢,天之嬌女還不長眼的沖撞上門,言語自然不怎麽中聽,明嘲暗諷了幾句,誰知那位郡主還真是癡情,竟追去了邊關,被沙吹風襲了兩年多,這才帶着一身的情傷回的齊地,後來……斷斷續續的聽說,她心念成灰一心出家。

齊親王就這麽一個孩子,哪裏受得了,又連番上了幾道請旨賜婚的折子,都被皇帝駁了,這才動了反心……不過,與其說反,還不如說是想逼皇上指婚來的中肯罷了。

而魯域是這場戰事的“因”,所以如果料得不錯的話,就算不是平亂的先鋒官,也至少是中軍大帳中的副将,這樣一來,魯域的心願就達成了。

這是好事兒!

回到家,小綠侍候着換衣拆發,玥丹手裏拿着方泰送來的文書。是徐定昌培養出來的夥計從林家打探出來的消息,這些年肖氏之所以很消停,是因為玥丹刻意将她的視線引到了林良景的身上。

那次火焚不成後,玥丹就感覺出了自己過于被動,于是就生出了用第三方力量牽制的想法,而林良景就成了最佳人選。

從小綠的嘴裏套話得知,當年的馬玥丹與林良景還真有過一面之緣,具體是怎麽見的面怎麽就會傾了心玥丹沒有細打聽,只是小綠說什麽聽什麽而已。林良景贈了那镯為信物,并許諾會用花轎來迎,可還沒過多久,聖旨就到了,馬玥丹在萬念俱灰下将金镯又送回到了當初遇到的酒樓,請夥計轉交還給公子,回到家後就尋了短見。

這事不知怎的竟被肖氏知道了……于是就有了那讓玥丹寒心的一計。

制造了個機會讓小綠與林良景相遇,那段幾乎被人遺忘的往事被重新翻找出來,林良景震驚之餘也不盡然全信,親自去青州問過了那經手的夥計,才不得不接受心上人早已恩斷義絕的事實,

傷心,憋屈,忿恨,成功的讓他将目标對準了肖氏。

肖氏一來年紀越來越大

,管的事又要不停地勞心勞神,所以本就疲于應對,再加上林良景無所不在的針對,根本就沒了再對玥丹動心眼的精力,于是玥丹着着實實的自在了幾年。

空閑了,也就能多着手做自己的事。“柳葉黃”已經做成了品牌,京城中幾乎無人不知,于慶也曾拭探着想擴大經營,被玥丹笑着搪塞了,人手本就不足,攤子弄太大反而會應付不了,中低檔酒還是要靠各個酒樓,只有高檔的那部分需要自己這邊販賣,也就是時不時推出各種限量瓶裝的幾年陳,才是真正利潤的來源,不過千的數目,那個二層的小門臉,足夠了。

“小姐?”小綠只覺得她目光發直,不安地叫了聲。

從鏡中對上丫頭的眼,玥丹淡淡笑應,可心裏卻斑駁叢生,小綠現在一身婦人打扮,這是一根橫在玥丹心裏的刺,那會聽說魯域有了心上人,連皇家貴女的青睐都毫不在意,小綠痛哭了一場後就盤起了頭,說什麽終生不嫁,惟願盡心于小姐。

玥丹總覺得是自己的做法讓丫頭誤會了會将她許給魯域,這讓玥丹一面對小綠時就有種淡淡的愧疚。

“小姐,”小綠甜甜一笑,“累嗎?回來後都沒說話,要不我扶你去塌上歪一會吧?”

将手中的書信合實放到妝臺,“不了,”說着自顧從衣架上拿過衣衫披在身上,“今兒太後和娘娘又賞了些物件,放庫前你去挑幾樣稱心的……”別的幫不了,能哄得小綠一時開心的身外物,她也樂于給。

玥丹因小綠的開心而勾起的唇角還來不及上揚,就在一聲通報中,又抿回了一條線。

“主子,大爺來了……”

☆、久別重逢

林良景是來轉達大軍即将回京的消息,他臉上淡漠得沒有半點表情,眼神清冷,舉止得體,再不見了先前那種急切與熱烈,可玥丹卻知道他心裏還有起伏,不然……這一趟随便誰來都行,何必親自登門?

落落大方的招待,對飲,客套寒暄,起身送客,自始至終玥丹都挂着若有似無的善意,不為別的,他為了那會的諾言,竟是苦苦守了近十年,雖然……早已物是人非,他還是堅持不肯娶妻,這不光成為接掌家業路上的诟病,更成了肖氏攻擊時避不開躲不掉的致命弱點。

一直以來,不管是自古流傳還是身邊發生的,都多是癡心女子薄情漢,能遇到這麽一位長情的男人,雖然還弄不清他這到底是出于真心,亦或僅僅是執念,但玥丹還是覺值得尊敬。

原以為還有時間,大軍将蠻族幾近全殲,還北面一方安寧,自然要風光凱旋,千裏之遙再加上各地的犒軍,沒個三五月是回不到京城的。玥丹也就沒急着着手準備要迎兩個孩子回來的事兒。結果過了兩天,林名夏就被人擡進了小院中。

他變了模樣,若在人海中遇到,玥丹都不會認出來。以往淡淡的眉眼,這會被英氣和深邃代替,細質白晰的一張臉,被沙場磨礫成了小麥色,皮膚也粗糙了很多。他坐在軟轎上看不出身量,但以那肩胛推算,至少也比五年前高出有一個頭。

玥丹什麽都沒問,只是漾着婉柔颔首,對他為什麽出現在自己這裏只字不提。

林名夏在最後的合圍中傷到大腿,與玥丹那回被彈片擊中很像,一支冷箭幾乎穿透,前線缺醫少藥,魯域恐有失,争得了将帥的許可,在沒得到朝庭的還朝旨意時就派了一哨親兵護送林名夏回京,這也就是為什麽聖旨才下,林名夏就出現在眼前的原因。

玥丹的這方小院原本只有一進,自從林元景來了之後,就顯得不夠住了,于是又将後街了幾間民房買了,修成了現在的三進兩跨的宅子。

有了地方,玥丹就想起來要搭把手幫下林元景的兩個通房,派人去接,才知道陳氏受不過苦寒已經撒手去了,只将憔悴不甚的馮氏給領了回來。

把林元景與馮氏安排在最裏面一層的院子中,那馮氏也不知道是早已看透世間一切,還是對丈夫的生死心中有數,再遇到林元景時竟沒有驚詫,穩穩當當地行禮道了聲“二爺”,看着二人清寡得真如跳出三界的佛陀弟子,玥丹默默地合門退出了這個觸及不到的世界,并嚴令不得随意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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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做的只有這麽多,她雖不是打僧罵道的惡人,但也不能輕易從了林元景的願,有他在手,于自己于肖氏都是善緣。所以,他的修行,還得多沾幾年人間煙火。

林名夏住在了前院的西廂,就是林元景初到時住過的地方,只留了一個魯域的親衛照料不能自理的林名夏,把其他人全遣到了隔街與方泰他們同住。等都安排妥當了,玥丹抱着宮裏賞下來各種醫治外傷的藥膏到西廂探病,腳邁過門檻,一對上林名夏那如潭的眸光,她突然發現:面對這樣一位翩翩兒郎,竟不知道要怎麽開口了。

親衛在幫着林名夏換外衫,正值暮春極易出汗,又連日趕路,那軍袍被汗浸土侵,都快分不顏色了。

林名夏垂眸颦眉,應該是忍受着徹骨的疼痛,見她來,擡臂壓住了親衛退袖的手,“你先下去。”

錯身的工夫,林名夏已經理好了半退的衣衫,清泉樣的眼波将苦痛掩着一絲不剩,心裏明明知道要喚她一聲,可空空地張了幾下嘴,怎麽都出不了音兒,只好抽離了視線,盯着自己沾染了血漬的袍角。

玥丹提着裙裾走至床邊,剛剛那哨親衛臨走之前,已經細細打聽過他都傷在何處,所以這會做到了心中有數,玥丹将懷裏抱着的紅木匣子放到床沿,從裏面拿出藥水,用棉布沾了,輕輕執着他的右手,上面斜橫着一道紅痕,不是開放性傷口,隐隐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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