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chapter 45
四月一日君尋的店鋪，在普通的人類看來不過是一堵推不倒的黃牆，周圍已經是高樓聳立的繁華城鎮，但這一堵黃牆，孤零零地立在那裏，幾十年了不曾動搖。
店鋪中，全露多露兩人在屋子中奔波着，為新到的客人準備茶點，整理房子。而黑白莫可拿在客廳中跳躍玩耍，全然無視了來到這裏的客人——辛苑和柳眉。
君尋還保持着壹原侑子的所有習慣，喝茶，抽煙，品酒。三個人跪坐着，面前擺着精美的中國風茶杯。君尋為兩個女孩添了茶水，吸了一口煙，看着辛苑說道：“辛苑，比起我第一次見到你，你似乎變了很多了。”
辛苑雙手捧起茶杯，吹氣之後，輕啄了兩口，才慢慢說道：“大概是不巧經歷了一些事情，蒙上了滄桑的印記了。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你可以看出來嗎？”
君尋放下煙鬥，用手指蘸了茶水，在地上畫了一個類似圓的曲線，都以為它是個圓，卻在接口處分開。而他又伸出手，畫了一個圓，像明月一樣的圓。“生和死，是一場輪回，有死才有生。不過，生死往往是一個人的事情；緣分卻是兩個人行走在圓上，分開了，總有一天會重逢。而有緣無分的，則是未圓。”
辛苑低下頭，盯着那個未圓好久，直到它慢慢被地板吸幹消失，才說：“這樣看來，未圓何嘗不是美的？”
柳眉笑着幫他們添了茶水，又說：“你們何必一見面就說這麽嚴肅的話題。君尋，辛苑和我以後可能會常住在這裏了。歡迎我們嗎？”
辛苑斜了她一眼，柳眉總喜歡在決定以後，才下通知一樣地宣布。雖然她也有那樣的意思，在這裏，時空被強大的魔法抑制了流動，這裏對于空間工作者來說，簡直是天堂。不過柳眉的話總是太直了。
君尋笑着點頭，說：“我當然是歡迎的。”
侑子小姐離開後，百目鬼靜也随歲月走了。靜的孫子雖然會來看他，但終究不是故人。全露多露莫可拿他們雖然也知道他是寂寞的，但卻沒辦法撫慰他的心。他很喜歡這兩個女孩，智慧乖巧，她們會懂他的話。特別是辛苑，他從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她擁有着和他同樣的心情。
他繼續說：“你們都有特殊的強大能力，對店裏的生意也有幫助。”
柳眉吐着舌頭說：“我知道，在這兒一定要打工嘛！”
辛苑很少看見柳眉這樣的表情，好像她一直在這裏一樣。她詫異，原來柳眉也有這樣的時候。看着柳眉真心的笑容，辛苑突然想起了另外幾個人，那些人不知道現在在做什麽，是什麽樣的心情？
君尋問道：“辛苑，你想起了什麽？”
辛苑低眉說道：“想起了和我一樣的那些人，我總覺得，如果我不去見他們，就有一種罪惡感。”
君尋聽完，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柳眉。“所以，比起抛之不管，你更願意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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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辛苑否定了他的說法，“我以前自私地放棄了他們，現在這麽做，不過是覺得應該罷了。”
柳眉聽完，喝着茶，低頭不語。
幾天之後，辛苑出現在家教的世界。
德帕雷威喜歡待的地方，還是舊工廠房。辛苑對這個潮濕陰暗的地方感到十分不舒服。她走進去，只有三個人在那裏。游我心和夕照見到她都十分驚訝，他們原本蹲着的身體站了起來，只是看着她，沒有說話。
堂德已經不在了，沙華躺在破舊的沙發椅上，他臉色蒼白。辛苑來到他身邊，他也沒有力氣起身了。看來，他的生命已經是日薄西山了。
游我心和夕照相對來說是溫和的人，他們不吵不鬧，立在一旁，只等着辛苑說話。
沙華開口了，聲音極其沙啞，他說：“你這是來嘲笑我嗎？我這樣子，一定很好笑吧？”
辛苑蹲下|身，淡淡地說：“我很想說對不起。其實我一直很想讓你們看見陽光。我媽媽說過，希望從來不會缺席，它只是會遲到罷了。現在，我将它帶到你面前，你願意看看嗎？”
沙華的呼吸變得急促，他聽懂了她的話，卻沒有馬上回答。他艱難地轉頭，看着一旁喜形于色的游我心和夕照，知道他們心裏一定高興極了。他又看着辛苑，終于閉上眼睛說道：“我明白了。你要是将我帶走，我卻不會感激你。堂德走了，他害怕未來。夕照和我心原來是好孩子，是我給了他們錯誤的信息。你将他們帶走，這樣事務所的人就不會那麽快找到他們了。”
“那你呢？”
沙華緩緩說道：“我要留在這裏。樸迪是在這裏去世的，他生前我從來不關心他。我想在死後和他同一個世界，這樣他就不會孤獨了。我死時，會引來事務所的人，你趕緊将他們帶走。別怪他們從前的作為，都是我的錯。”
辛苑看着他，深感悲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們的故事，她無從得知。但她卻深知，他們曾經都是善良的人。她對另外兩個人說道：“你們現在要去的地方，是一個空間停止流動的世界。在那裏，事務所的人不會發現你們。柳眉也在那裏。”
游我心問：“你們呢？老大呢？”
辛苑伸出手，說：“我會陪他，直到他離開。”說完，她将那兩個人送出了空間。她已經和君尋說好，他會打點一切。至少游我心和夕照不會那麽不适應。
沙華睜開眼睛，他微笑着說：“謝謝你。”
辛苑将他扶起來，說：“我帶你出去，看下外面吧。”
“不。”沙華連忙搖頭拒絕，“別讓我對自己的厭惡加深了。讓我靜靜死去對我來說最好。”
辛苑不強迫他。他重新躺下問道：“這麽短的時間內，你怎麽可以那麽強？”
辛苑坐在他旁邊答道：“入江正一研究出，我以前之所以不能任意轉換空間，完全是因為機器人小薇和我體內轉換器一起産生的作用，目的大概是讓我不停地轉換空間，不用停留在一個地方吧。正一幫我把轉換器取了出來。至于其他的，完全是我無意間發現的。”
沙華咬牙罵道：“事務所的人都是渣子，垃圾。”罵完這句，他突然笑着說，“我也是垃圾。”
辛苑一點也不否認這個說法。她沒有打算真正原諒他先前的做法。她發現他全身散發出熱氣，簡直要燙到人一樣的溫度，她問道：“怎麽回事？這麽熱？發燒了嗎？”
沙華搖搖頭笑道：“不是，是次元融合産生的能量釋放。我想，事務所的人很快就會找到我了。”
原來是這樣。辛苑仰頭，靜靜地想起她第一次犯病的時候，那時候，卡卡西一定被吓到了吧？
沙華突然問：“你為什麽不走呢？”
辛苑答道：“我也不知道。”
沙華輕輕笑着說：“是想看事務所的人吧。我也想呢，柳眉也想。我們都想。看着他們，想着自己，就好像很快就可以回去一樣。我最近常常做夢，夢見我和樸迪，一起回到了我的家鄉，我們一起旅游，一起歡笑。”他說着，聲音漸漸消了。辛苑轉頭看他，他已經閉上了眼睛。
他一定累壞了，次元融合的過程她也知道——比面對死亡的恐懼還痛苦。
她靜靜地坐着，直到門口出現了兩個穿着白色制服的人。她站了起來，看着那兩個人走了進來。
這兩個人，辛苑不巧也認識。是當初送她來這裏的、那些研究所的工作人員。她冷冷地看着他們走進來，而他們，也驚奇地發現了辛苑。
“我們以為你死了。”他們說。
辛苑笑道：“命大，死不了。”
其中一個人推着眼睛說道：“真是神奇，實驗過了這麽久，你的融合率這麽高了，居然還沒事。”
另外一個沒戴眼鏡的人說道：“跟她廢話做什麽，她毀了智能機器人，只怕現在也是背叛者之一了。”
辛苑歪着頭，扯着嘴巴，諷刺地問道：“背叛者？”
眼鏡生說：“辛苑，你的實驗是有史以來最成功的一次，實驗室一定會嘉獎你的。”
辛苑指着沙華說道：“你們看看，他也挺成功的。現在，你們要怎麽嘉獎他？”
沒戴眼鏡的笑道：“他不過是失敗品罷了。”
辛苑握着拳頭，她很想一拳打飛這兩個人，現在，終于也明白了徳帕雷威真實的心情。她低着頭，咬着牙不發作，等她想說話時，眼前這兩個人突然抱着胸痛苦地大叫起來。
辛苑驚訝地回頭看，沙華一臉獰笑，他握着自己的手掌，說道：“我很早就想這麽做了，你們全都去死！去死！”
一分鐘過後，那兩個人哀叫聲停了，雙眼發白，口中流沫。他們死了。
沙華全身軟了下去，他笑道：“殺了兩個，還不夠，可惜時間沒了……”他說完這句話，閉上了眼睛，頭一歪，也死了。
辛苑默然地看着這一變故。她無法做出評價。
如果這是這個故事的終結，那麽評說就留給後來人吧。可以肯定的是，她不會忘記這群人，至少在有生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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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之後，空間事務所有一個傳說：二次元空間轉換科的工作最輕松，因為在那些世界裏，有一個神秘的人，勤勞地進行着空間錯誤轉移的調整。不過，所有人都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倒是很多人對分到轉換科十分向往。
轉換科的科長和人事部長丹尼爾在事務所的走道上相遇，丹尼爾熱情地叫住這位老友。
“嘿，好久不見了。”丹尼爾說着話，紅色的胡須跟着氣飄動。
科長顯得很穩重，點頭道：“是啊，你應該很忙吧。”
丹尼爾點頭，嫉妒地說：“老兄，我倒是很羨慕你，最近應該長肉了吧？”
科長笑着，不接話。
丹尼爾突然沉下臉，正色道：“最近又有關于神秘工作者的傳聞了。你說，會不會是辛苑？”
科長嘆了口氣，說：“我倒不希望是她。真的是，那就太辛苦了。”
丹尼爾從公文包裏拿出一份文書，交給他，低聲說道：“這是新批下來的工作，高層的意思是讓你去找一下當年作為實驗體的人，雖然他們很可能不能回來了，不過還是希望能了解一下情況，做一下彌補也好。”
科長接過文件，說：“哼，為了一己之私，毀了這麽多孩子。真是造孽。”
丹尼爾深深地嘆了口氣，他們兩個，都對當年事務所的事情懷有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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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苑所在的地方，四月一日君尋的店鋪，此時正是春天，院子裏的櫻花開得正濃。一片花瓣飛舞墜落，掉到了她正在喝的茶裏。她低下頭，看見茶水中的自己。
因為在這裏，時間沒有流動，其他三人的容貌都沒多大變化。反倒是經常轉換空間的她，好像跟着時間走一樣，積累了歲月的滄桑感。她的頭發挽成一髻，用古樸簪子插住，臉上帶着一個深紫色半框眼鏡，身上又穿着深藍色的旗袍，上面印着白色桔梗花紋，遠遠看過去，好像一個成熟的氣質美女。
其實，若按生理算，她不過才十九歲。店鋪的結構，讓她的身體不至于垮掉，但長期轉移空間的工作上的損害，直接加到了她的視力上，現在脫下眼鏡，她就是半個瞎子了。
她時常嘆息，上帝果然不會溺愛某個人。
君尋赤腳走到她身邊坐了下來，抽了一口煙，他問道：“最近的工作越來越少了呢。全都是你的功勞，辛苑。”
辛苑笑道：“你這樣說，他們會不高興的。不過工作減少，還真是令人心安。這是不是意味着，二次元的空間扭曲已經都變回正常的樣子了呢？”
君尋吸着煙，說道：“誰知道呢。不過，很多人都因此快樂了。”
辛苑搖頭道：“還是有人不快樂。”是游我心夕照和柳眉他們。我心和夕照的想法易見，他們一心想償還曾經犯下的錯誤，贖了徳帕雷威的罪孽。現在，二次元太平了，他們卻不能回到原來的世界去。真是令人傷心。
而柳眉，辛苑從來沒看懂過。柳眉的眼神，從來沒有因為歲月而改變。帶着憤世嫉俗，卻又灑脫的複雜。她在想什麽，辛苑不得而知。
君尋突然問道：“你呢，你快樂了嗎？我聽說，有些人把你當神一樣地崇拜着。”
辛苑笑着，說道：“那不過是小孩子瞎編的話。與其說快樂，不如說是滿足吧。我感到很安心。”時空不發生扭曲，就不會有歷史以外的事件出現，她一直在努力着将意外發生空間錯亂的人送回原來的地方，一直努力着，讓所有人都幸福。
君尋放下煙鬥，問道：“那個世界呢？兩年來，你一直沒再去過，以後呢？”
辛苑沉默了。她用手撐着地板側坐着，臉上飄過淡淡的憂傷。她輕聲說道：“不會再去了。不敢再去了。你應該懂我的心情。”
忍者的世界，辛苑從來都是讓柳眉去的。兩年前，因為另外一個世界的小孩無意中闖進了忍者的世界，那時候柳眉正巧不在，游我心和夕照也都有各自的任務。只好讓辛苑親自去了。
那時候，是忍者世界的第四次忍者大戰。完全不知情的辛苑落入了戰區，然後碰見了卡卡西。
時值戰争白熱化時期，所有人對外來人的到來都如驚弓之鳥。辛苑要帶走的那個孩子，正巧在卡卡西紮營的附近。當她準備悄悄離開時，被卡卡西發現了。
具體已經忘記是什麽了，辛苑一直努力将這份記憶抹去。但卡卡西發動忍術，決絕的眼神，想要将辛苑捉住，或者殺死的那種眼神，辛苑一直記得。
在他眼裏，她甚至不只是陌生人，而且可能是敵人。
忍術對她沒有效果。她很快逃離了那裏，心底裏原本藏得極深的悲涼在那天夜裏爆發。卻在喝醉酒之後，只剩下了斷斷續續的只言片語：“我還愛他啊……他想殺了我！”
在場的人，無不深深震撼。沉默寡言的辛苑，也只有在喝醉之後才表露自己的痛苦。
辛苑喝了一口清茶，将不快樂的回憶沖走。之後，她站了起來，正要離開，卻聽見君尋說道：“辛苑，有客人來了。好像是找你的。”
辛苑點點頭，出了後院，那位所謂的客人已經在客廳裏，全露多露在一旁奉茶。她驚訝地半張着嘴，許久之後，喚出了多年不曾叫的稱呼：“科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