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吉時已到,鑼鼓喧嚣,鞭炮齊鳴,風起煙繞,四周高挂的紅绫晃動,座下觀禮的多是年輕一輩,都擠在兩旁墊着腳看,吵吵嚷嚷。座上的長輩都笑吟吟恭賀孫蔚明和千音派,低聲交談,誇贊“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一對新人在衆人的歡呼下緩緩走進,夕陽傾瀉,霞光萬道,绫羅紅衣,歲月靜好。

新郎玉冠紅帶,步伐沉穩,與他父親的雄偉不同,他生的白淨更顯臉上的紅暈之色,一雙圓圓的大眼睛時不時的望向新娘,不知是不是有些緊張,腳下顫了一下幸好旁邊的人扶了他一下,他回首道謝,卻愣住了,直到新娘扯了扯紅绫他才回過神來,繼續前行。而新娘被喜帕擋了面貌,雖看不清容貌,但從行止的儀态上可看出是位端莊的女子。

一對新人在衆人的注目下,牽着紅绫緩步走上前,鞭炮聲止,敲鑼打鼓的聲響也逐漸停下,孫蔚明喜上眉梢,嘴角就沒下去過,對衆人的道喜連連回應,直到司儀喊“行禮”,衆人才再次靜下來。

“一拜。”

新人垂首向上座行禮,姜子明平生頭一遭坐在上位見證這等大事,心中的緊張感和喜悅感不比孫蔚明少多少,他雙手放在腿上,坐的端正筆直,心虛的受下新人的禮,每拜一次就在心裏念叨着一句祝福語。

待到“新婚快樂,早生貴子,阖家幸福”三句祝福語念完,禮也行完了,看新人離去,姜子明伸長脖子找孫韞,見他站在右側的前桌中,也在伸長脖子看什麽,他好奇的随着看去,新郎幾步回頭的看向席中,眉頭緊皺似乎在尋找什麽人。

“仙尊。”

有人到他面前了,姜子明收回目光,望着來敬酒的孫蔚明,先給他道喜,三言兩語後,聽到有人在報禮單,姜子明豎着耳朵一聽。

“辭白城辭家,妖骨玉荷一對、玉蓮一對、玉髓劍一對、百年妖丹兩顆。”

衆人嘩然,辭家不愧是一城之主,出手闊綽,禮單中随便挑一件都價值連城,一連送了四件,早就知道孫家與辭家兩家交好,沒想到竟這般要好。

辭嫣從擡入的箱子後繞出,一身淡紫的窄袖勁裝,英姿飒爽踏步而來,雙手抱拳,向座上的諸位前輩一一行禮,到姜子明時往下深一些,最後停留在孫蔚明前,“孫伯伯,嫣兒給您道喜,給修遠哥哥道喜。”說完後,她擡手又朝旁邊一揖,笑容燦爛的問道,“修遠哥哥,我可以去鬧洞房嗎?”

衆人随她望去,正是去而複返的新郎孫修遠,他寵溺的笑了笑,輕嘆,“胡鬧。”雖是責怪的話,說出來卻是溫柔和煦的,衆人便知兩人關系極好,打打鬧鬧慣了。

辭嫣故作難過的撇了撇嘴,眼珠子轉溜幾圈換了個鬼主意的模樣,蹦跶幾步上前,小聲的問,“孫伯伯,什麽時候開席呀?我爹把家當都給您送來了,我可要飽餐一頓再回去,不然回去就是糟糠野菜。”

席上的都是修行之人,哪怕她再小聲,豎着耳朵都聽到,聞言都笑了出來,座上的大能都打趣“辭家丫頭有趣”,孫蔚明對她精靈古怪的樣子習以為常,無奈的笑了笑,不加責怪,還縱容的吩咐開席。

"謝謝孫伯伯。"辭嫣笑吟吟的道謝,而後轉身看向席中,伸長脖子似在找什麽人,尋了一會也沒得到滿意的結果,嘴角下撇,好在有和她相識的人喚她,她便換上笑顏過去了。

插曲結束,管家繼續念着禮單,

新郎孫修遠來敬酒,從上座開始,第一位敬的便是姜子明。

他雙手捧着滿滿一杯酒,畢恭畢敬的站到案前,深深一揖,“晚輩見過仙尊,多謝仙尊撥冗,晚輩惶恐。”

旁邊侍奉的人給姜子明倒上酒,他扶袖擡起酒杯起身,虛扶了孫修遠一下,适才拜堂時離得稍遠不曾注意,如今近些觀看,他倒覺得十分眼熟似在何處見過,并且直覺就在近日。

他向來不會為難自己,不重要的事,左耳進右耳出,不重要的人見後就忘,但若是心中覺得重要的便會記下,眼前的人他想不起卻覺得眼熟,想必不是正經場合見過的,但能讓他有印象說明此人帶給他一點沖擊。

孫修遠見他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他自幼就聽聞梵天派的鎮山之神——安奂仙尊,和他道行齊名的便是他冷冽孤高的性子,加之前些日子聽聞府上的人冒犯了仙尊,心中有的無措,想仙尊不喜與人打交道,他這般來敬酒,必定是惹仙尊不悅了,可若是不來見禮,他作為晚輩也說不過去,況且現下已經開口了,僵在此地十分怪異,不過一瞬的時間裏,他就想了許多,并且腦子還在不停地轉動,想着要想出一個法子挽回在仙尊面前的印象。

“咳!”

一聲輕咳,将姜子明和孫修遠都從牛角尖中拽出,原是開席了,有人來向孫蔚明道喜,也有人超級想在座上的大能面前露臉的,唯有他們這方寸之地只有他們兩人,暫未受到打擾。

姜子明微微颔首示意,舉杯:“望孫公子心想事成。”

孫修遠也如蒙大赦,連忙将酒一飲而盡,“多謝仙尊。”

那廂管家還在誦讀禮單,念的名基本都是座上的人,仙門百家,能上座的都是有本事有威望的人,且都各自代表一方勢力,大都在暗暗較勁,只是衆人都沒想到辭家這麽大手筆,将他們的将起未起的較量直接抹平了,于是衆人聽了幾耳朵便不聽了,各幹各的事去了。

菜未上齊酒已過三巡,推杯換盞間,管家手中的禮單已到尾聲,姜子明時不時聽一下,直到最後二管家将單子合上,竟沒提到梵天派只字片語,他當下就心生不好的預感來。

正欲離開,就聽到有人問,“怎麽不聽梵天派?可是念漏了?”

問的人正是千音派的掌門長盈,頂着一張雌雄難辨的面容,端着酒的尾指都是上翹的,他生的貌美,一雙眼睛又是帶着笑意,叫人只當他是好心詢問,亦或者細心發現了這一點,但他此言一出便引來不少人的注視,緊接着場子就安靜了下來。

二管家連忙翻閱禮單,生怕真是自己漏了什麽,從頭到尾字字仔細的看了一遍,不說“梵天派”三個字,就連一個“梵字也不見,梵天派在仙門中赫赫有名,天下獨一位的仙尊更是親自駕臨,這禮不禮其實不重要了,只是被人當面這麽一點,就不乏一些看熱鬧的鼠輩議論。

長盈見二管家局促不安,關切道,“莫不是摘錄時遺漏了!”

姜子明:“……”這勞什子的千音派掌門嘴真大!

二管家忙跪下認錯,“家主恕罪,屬下疏忽。”

孫蔚明愠怒,若非孫修遠輕輕按下他握拳的手,恐怕他要大發雷霆。

明眼人卻都知道,禮單之事說大可大,說小可小,來觀禮的都是仙門之人,念出禮單的都是座上的前輩,雖是道喜,但暗中較勁的不少,故此此事也是婚宴之中的重頭戲,管家就算有十個膽子也不敢疏忽大意,認錯不過是想息事寧人。

梵天派到底送禮沒姜子明不知,悄悄給孫韞發了道傳音符,問他知不知道情況,他好及時作出應對之策。

席中的孫韞接到傳音符,翻了個白眼,就算他知道情況,他不會傳音符怎麽告訴他,何況他來孫家也是和他一道來的,其他的事他一個弟子怎麽可能知道。

“聽說仙尊親自來了,怎麽人不見,禮也不到,梵天派這是怎麽了?”

長盈微微蹙眉,一雙眼睛流波婉轉,做出一副茫然之色來,他好似真的只是疑惑一般,因為一眼望姜子明這邊看來。

議論聲四起,席中的辭嫣憤憤不平想要發作,卻被同伴勸住,臺上諸多前輩自會處理,何況孫家父子皆在,輪不到他們旁人插嘴,只是這臺上的人也如同他們那般想法,将自己摘成旁觀者,等着有人開口。

席中有眼尖的人見了孫韞腰間的玉牌是梵天派的,險些叫出來,礙于多種原因還是控制住了,只與他旁邊的人換過去,戳了戳他,小聲問道,“道友可是梵天派的人?”

這局面要是他說“是”,等着他的恐怕是刺穿人的目光,于是他答道,“我前不久叛出師門了。”

道友:“……”

幾方僵持中,姜子明正欲開口,就見孫修遠站出,轉身朝自己行了深深一揖,神色莊重,“仙尊萬金之軀駕臨見證晚輩婚姻大事,已是晚輩大幸,下人辦事疏忽,亵渎仙尊清雅,望仙尊海涵,晚輩身為此事的源頭,給仙尊賠禮。”

他一字一詞都說的不緊不慢了,言辭也懇切。

此言一出,席中嘈雜聲起,都争先恐後的站起身來,想要一睹仙尊仙姿,姜子明行蹤無人知曉,來孫家也是半道改行,住入孫家的事情也是意外,所以孫府外只有些與孫蔚明交好的朋友知曉他代表梵天派觀禮,且上次孫韞駁斥二管家的送帖之舉,便無人打攪他。

适才他拒了主位坐次座,管家以為他是不露身份的意思,便為他設了屏風,臺下的人見不到他的容貌,哪怕見到也不知他是何人,故此剛才千音派長盈一言,雖引起讨論,但無人敢冒犯他。

此時孫修遠将他的身份爆出,如往靜水之中投入巨石,一時間驚起驚濤駭浪,嘈雜之聲不比剛才鑼鼓喧天小。

好在大家都是修行之人,大部分尚存理智,只是推攘着墊腳看,不敢真沖上前一睹真容。

眼見這孫修遠真掀開衣袍下跪,大有給他磕頭認錯的架勢,姜子明吓得瞳孔放大,他那逆徒拜師禮都沒這麽莊重。

姜子明一步跨出,及時擋住了他下磕的腦袋,将他一把拉起,順手也将二管家拉起來,不過一個送禮的事情,不至于。

衆人一見他真容,一時間女子尖叫,男子議論,嘈雜之聲如浪潮,綿延不絕的襲來,恐怕此刻只有天空打雷才能蓋住他們的聲響。

“安奂仙尊!活的!”

孫韞旁邊的道友激動的難以自控,順手就拉住了他的胳膊,“道友,你是梵天派的是不是常見仙尊!”

孫韞略微嫌棄的別開他的手,瞥了一眼臺上的人,紅绫拂動,人聲鼎沸,即便周遭再亂他也依舊清冷出塵,不為所動。

姜子明輕聲道:“是本座來的匆忙忘備禮了,不怪管家,是我疏忽。”

奈何衆人還在見他真容的喜悅之中,對他的話絲毫沒有聽到,依舊在互相分享喜悅。

“誰說梵天派沒備禮的?”

起伏不定的議論聲中,一道清雅空靈的聲音傳出,瞬間壓過了諸多聲響,衆人四處尋人,卻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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