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衆人以為被妖物擄走的新郎就這樣出現在他的面前,毫發無損,姜子明心中不免帶有些氣憤,眼下已經不想知道事情真相了,只想離開這一群作死的孩子們。
他轉身就要走,聽見一聲悶響,不用回首就知又是跪下,他自來孫府受的拜禮足夠減他十幾年的壽命了。
“晚輩自知闖下彌天大禍,罪無可赦,但事關天下安危,不敢自傳,仙尊悲天憫人,求仙尊指點。”
磕頭的聲響很大,姜子明轉過身看他磕破皮的額頭,神色冷淡,“縛靈陣你知道陣眼在何處嗎?”
現下既然找不到上元丹,就先從縛靈陣入手,不論如何将它毀了,也能絕了幕後人的謀劃,總比什麽都不做的好。
“我那日只是感覺到有強陣萦繞在府中各個角落,便留心查了一下才知是縛靈陣,可那陣法十分詭秘,雖是縛靈陣的陣法,卻與縛靈陣不盡相同,更為狠厲,帶着邪氣,我本想深查……”他遲疑了一下,才将話補充完整,“不料被人打暈帶走了,等我醒來才知上元丹被盜,孫府大亂。”
姜子明見他雙眼通紅,此事說來也并非他的錯,只是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才成如今這幅局面,他心下不忍,他手示意他起身,“上元丹和縛靈陣我也感知不到,所以不知從何下手,此事到底因何而起,還需再查。”
辭嫣将他扶起,問道,“仙尊可查到了什麽?”
“可有誰知道孫府有上元丹?”
上元丹本該消失在枯月谷的浩劫之中,卻因為一己之私留在了孫府,多年來無人知曉它的存在,為何有人布局盜取,無非只有知道上元丹就在孫府的人,所以此事并不難查,孫蔚明能将孫府名聲推至如今人人稱贊的地位,手段和頭腦必定是有的,想必這個層面已經在查了,唯一棘手的事是幕後之人恐怕不是他能奈何的,故此才求他幫忙,而身為仙尊,他定然不會袖手旁觀。
“晚輩也才知曉家中有上元丹。”孫修遠臉色有些慘白,哪怕辭嫣扶着他,他也有些站不穩,身上的力幾乎都壓在辭嫣身上,弱的像是身有惡疾一般。
姜子明微微蹙眉,上前想替他看一下脈象,他卻受到驚吓一般躲閃開,“多謝仙尊,晚輩只是受了寒,不打緊。”
他這一舉動更讓人多想了,姜子明瞥了一眼辭嫣,見她滿臉擔憂但未開口,便就沒有再多管,只道,“此事我盡力而為。”說完回去了,他并不着急回院子,而是轉回書房看看有沒有結果。
且說孫韞當時沒有同姜子明一道,聽着鄭曉霜和飛雪談話,興許是仙尊走了,她們談話也就放肆了些,先是說完孫修遠的事情,再說到上元丹,飛雪緊張的瞥了一眼孫韞,到底是沒說出實情,而後話題竟轉到了不在場的仙尊身上。
鄭曉霜撫了撫發髻,輕聲嘆息,“仙尊果真如傳言一般,雪中寒梅,絕色出塵。”說完眼波流轉,不知在幻想些什麽,忽然的搖了搖頭又一聲嘆息,飛雪不敢應聲,呆呆的看着她。
“飛雪你伺候過仙尊,仙尊性子真如傳言一般怪異孤僻,古板端方,不近人情?”
她一連三個詞的詢問,讓飛雪差些捂住她的嘴,緊張的瞥孫韞,示意她此間不止他們兩人還有她口中仙尊的親傳弟子,她該收斂一些,誰知鄭曉霜在千音派太久,學了個她師父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撇了撇嘴,拂袖起身,“我們出去說。”
說完真就拉着飛雪出去說了,只是她們也不走遠些,就在門口的廊上,四下安靜,孫韞只需靜下心來就可聽到。
“少夫人,眼下府中大亂,您不去看看嗎?”飛雪實在不解,她眼下已是名正言順的孫家少夫人,對孫府的事情竟然能不管不顧,能這般雲淡風輕的和她聊八卦,實在是個奇人。
鄭曉霜笑道,“有些事我少管才好。”她又追着飛雪問,飛雪實在繞不開,只好小聲的回答她,“仙尊待人溫和,并不古板也不怪癖。”
“我昨夜見他呵斥父親‘放肆’可将我吓得不輕,你竟然覺得他溫和?”
飛雪之前被分去伺候辭嫣姑娘,是因為她做事謙卑,話少,見事不張揚,後來只知道小院又來兩位貴客,辭嫣姑娘只吩咐要好好伺候,她便不敢大意。
第一眼見他就覺他真是谪仙一般的人物,對待下人也很客氣,可第二次伺候他沐浴時他又像換了一個人似的,語氣冰冷,高高在上的姿态,她就想着一定是自己哪裏做錯了,忽然就惹了貴客不高興,便更加悉心的服侍。
後來,貴客搬離了小院,再見是自己闖了禍事,可并非她想象的那般雷霆之怒,而是十分溫柔耐心,一點也不怪癖,也沒有不近人情。
飛雪擡眸望着霧蒙蒙的天,适才還陽光明媚的天,此刻不見一縷陽光,即便如此,熱氣也絲毫未減,她沉聲回答,“公子說過,虛虛假假太多,能讓我相信的只有自己心裏的感受,起初我也以為仙尊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可他對下人客氣是真的,眼中的溫和是真的。”她垂下眼,嘴角微微上揚,“所謂傳說是因為未曾見過,為何要信虛無缥缈的傳說,而非眼前切實所見?”
鄭曉霜拍了拍她腦袋,笑吟吟的打趣:“不愧是孫修遠的貼身丫鬟,說話都有他的神韻了。”
她這一言,倒把飛雪說的小臉通紅,垂着頭悶哼,“才沒有。”
屋內的孫韞将手中的糕點擱下,他自由有一個習慣,只要心中不自在就會吃甜的緩解,自從來到孫府他吃的甜食卻是太多了些,他摩擦這指腹上殘留的糕點渣,想着飛雪那一句“為何要信虛無缥缈的傳說,而非眼前切實所見?”
眼前突兀的出現了一個人影,開口就是一句,“怎麽又吃完了,小心傷身體。”
他望着蹙眉的人,想起自己曾想下毒害他,對他冷言冷語,他雖與自己打鬧卻從未計較過,次次都是自己陷入自己所以為的境地,又想起每次他将自己護在身後,忽然這段時間在心中沉積的事情逐漸松散開,露出了以糖填補的真實味道,還挺甜,他忽就笑了出來。
“笑什麽,不想再吃了。”姜子明将他的碗碟移開,落座後習慣性理了理衣袍,鄭重和他商量,“我剛見了孫修遠了,他回來了。”
孫韞:“你要管孫府的事?”
“盡力而為。”
“行吧。”孫韞站起身活動肩膀,扭頭看他一臉嚴肅,“那你是想等孫蔚明來找你還是你去找他?”
不得不說孫韞作為主角還是有點腦子的,很多事不需要說明他都能知道,這點就省的姜子明很多口水和教導,畢竟想要在這個偌大的修仙界中站住腳,登上頂峰,除了高強的法力外,也少不了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有時候比起正面而來的刀劍,暗中的潮流更傷人。
姜子明也站起身來,瞥見了屋外廊下的兩人,微微垂眸道,“人家的事我們急什麽。”
屋外兩人見了他,都吓了一跳,連忙起身行禮,姜子明擺了擺手示意,兩人就急忙退下了。
昨日鬧了那麽久他完全沒有睡好,腦袋昏昏沉沉的,現下無人在,他便倚扶手小憩,孫韞也不吵他,靜靜地坐在屋外的廊下翻他未看完的話本子,有人來送茶時他擡手阻攔,讓人将茶擱在廊下即可。
姜子明逐漸沉睡,夢裏他又在一課參天大樹下睡覺,周圍微風四起,樹葉聲響、綠草搖曳,歲月靜好的場景,他卻聽見了哀嚎、痛哭、嘶吼,刀劍驚鳴,大火洶湧的聲音,他猛然睜開眼看到的是一片黑暗,他四處逃竄,四下烏黑,不見光,不見人,聲音越來越近,直到近在咫尺将他耳膜震碎,他再承受不住如此重擊,心“咚”一下好像碎了一般,緊接着他聽見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師尊!”
孫韞?
他心中一震刺痛,從萬劫不複中驚醒過來,空氣湧入胸腔,重獲新生。才覺額頭上早已布滿了細密的汗珠,他擡眸望去,孫韞在廊下斜坐着,翻看他手中的話本,神色專注。
剛才那一聲震耳欲聾的“師尊”讓他心有餘悸,他站起身走去,卻見門口站着孫蔚明和孫修遠,不知何時來的,竟也沒叫他,他瞥了一眼孫韞,将目光收回,看着父子倆跪下求助。
此次倒真是無一點隐瞞,孫蔚明将自己知道的和推測的和盤托出。
上元丹一事事關孫府興衰,孫蔚明父親自枯月谷生還後,對枯月谷一事閉口不談,郁郁寡歡,随着孫府名望的傳播他身體也每況愈下,孫蔚明起初只以為他是因為在枯月谷中受傷,遍尋名醫為他看病,大夫卻都說他是心有郁結,身上的傷并無大礙。
二十年前,孫蔚明終于為父親請到了一位醫仙,那位醫仙也是突然就出現在了大家視野中,據說是受仙市中的神仙點播過,醫術卓絕,最善疑難雜症。孫蔚明好不容易将人請到了孫府,醫仙看過幾次後說是枯月谷浩劫之中邪祟諸多,老家主恐怕是邪祟入心,侵蝕心肺,致使修為大減,身體衰弱。
需要請來修士為其布陣祛除體內邪祟,而後聚靈吊命,以湯藥喂養,假以時日必能痊愈。
老家主一直不同意,是孫蔚明救父心切,瞞住老家主進行的布陣,還特地請來風息散人布陣,萬事俱備,只差聚靈的陣眼,聚靈陣不比縛靈陣簡單,且此次的陣法是為吊命,因此要聚幹淨無瑕的靈氣,就需極其純淨無暇的靈器作為陣眼,否則稍有不慎引來邪祟,老家主恐怕會當場暴斃。
最後的确用了上元丹,只是說來也是好笑,當時并無人知道那就是上元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