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賭約（上）
周一的早晨總是匆忙，周遭捱三頂四，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周歆予找了塊兒空地候着，她這只廢手可碰不得。
大約半會，又擁進大波人群。
周歆予收回眼，在幾秒後，背被人拍了下。
姜泯側頭和人說笑着，他手中的力帶着周歆予向前走了幾小步。
她垂眼跟上，周圍全是身穿灰綠制服的大男生，将周歆予圍在了最裏。
全都有意無意地護着她的那只傷肢。
宛若一個巨大的保護罩，将周歆予罩得好好的。
...
“媽的昨天想抽根煙被李大炮逮住了，尼瑪煙盒都沒摸出來被叫去隔壁樓找一女生。”
周邊男生說笑着，單單一句話，一個寸頭男生叫得歡了起來：“哦喲喲喲不得了了！你小子桃花來了！”
“錘子桃花！那滿臉麻子，一只象腿能踹死我。”男生反駁道，語氣激昂。
聞言，周歆予微蹙了下眉。
不知什麽時候，女性的身材外貌好像成了男生開懷大笑的趣事。
“嫌棄？”這時，一旁始終沉默的姜泯插了進去，“你媽的單半輩子了還是個處男。”
他嘴裏嚼着口香糖，語氣吊兒郎當，帶着碎碎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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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的一句話，周圍都跟着附和了起來。
“就是，那身材才極品啊。”
有人打趣，葷話全往外冒。
“耐操！”
瞬間，滿樓間的笑聲。
周歆予不适地看了眼雜亂的樓梯口，她忽得滿心惡心，和這麽一群人多待一秒好像都不行的。
周歆予側身擠出了人群徑直朝二樓空曠處走去...
她眉頭緊鎖，朝廁所走去。
沒有尿意，周歆予站在裏邊靜了會兒。
她突然在想，能說出這種話的男生能好到哪去？
想到這，周歆予郁悶地閉了閉眼。
半會，她呼出口氣朝外走去。
剛走出廁所就被一雙大手拉住了手腕。
周歆予轉頭看去...
姜泯懶散地靠在牆上，只要有牆的地方他好像都沒有骨。
他嚼着嘴裏的口香糖盯着周歆予靜了幾秒。
“跑什麽跑？”姜泯聲音懶啞，明知故問出一句。
周歆予抿直唇沒說話，依舊一副冷臉。
她垂眸瞥了眼放在自己手臂的手，纖長的中手指指縫間紋了一串英文字母：peace。
和平。
...
姜泯借着周歆予手腕上的力立直身來，散漫得仿佛軟到了骨子。
周歆予被扯着向面前帶了幾步，她穩住步子去看他，不自覺蹙了下眉頭。
“嫌老子惡心啊？”姜泯低眼睨着周歆予，輕扯着嘴角，他眸中淡淡一絲譏笑還帶着稀碎不屑。
周歆予沒應，她移開眼盯着過道來往人群無言。
板着的一張臉像是默認般。
“別他媽總對我一副高潔樣兒，老子給你點面子裝幾下夠了。”姜泯輕言吐出，語氣淡到讨論今晚吃什麽般。
聞言，周歆予感覺內心有什麽東西被刺了下，對這個人居然有一瞬的惡心。
她擡眼去看姜泯，眼眶周圍不知不覺地冒起了猩紅，就是難受，心中因為他這麽一句話揪成了一團。
或者換個說法，
是姜泯戳穿了她那些小計倆。
而周歆予的薄面讓她挂不住，她确實很裝，費盡心思在他面前刷存在感。
...
“對，惡心。”周歆予直直地盯着姜泯，此刻眼周猩紅刺人，她眸子冰冷，帶出來的話語輕顫，在外人眼裏仿佛對姜泯恨到了極致的程度，“所以別招惹我。”
周歆予一字一頓，唇吐清晰：“人，渣。”
聞言，姜泯眉頭微蹙，連臉上僅剩的一絲笑意也淡了下去。
認識周歆予的人應該都清楚，她是個沒心肺的人，從來只關心自己的死活，餓了找飯吃，尿急找地撒，氣了輕聲怼，緊張板張臉。
要面要錢也要命。
逞一時之爽在她這是個好詞，放縱自己體驗每一段生活。
新洲的運動會向來辦得熱鬧，到處奇裝異服，運動場上的追風少年都為出一風頭，博一眼球。
秋季的溫度時冷時熱，是一個亂穿衣的天兒，有人裏三層外三層，有人短袖短褲做風流人。
而這周的天氣，還在回顧着炎炎夏日。
周歆予買了瓶冰水候在陰涼地，手臂的石膏拆了，但依舊不能動彈。
操場處處熱鬧，而某一處只為一人轉。
姜泯灑汗在籃球場，他擡手脫掉軍服，即使裏邊一件單薄的白背心也被他穿得有型，結實的肌肉線條交叉在手臂，風梢輕帶，勾勒出少年颀長的身形，肩寬腰窄。
不過一個舉動，撩得周圍女生大叫一片。
他半俯着身，手撐着膝蓋，球場上不停歇地蹦跶了足足四十分鐘，少年的短碎發被撩了上去，晶瑩汗珠粘在他的額頭，隐約在暖陽下閃着光，順着淩厲的下颌線條落下。
球場上的姜泯動作利落，他打球不花，和人對手不到兩分鐘就完全進入了狀态。
即使周邊聲浪一波波，即使主角是他，姜泯仿佛習慣了般，不受外邊的絲毫影響。
球場上的兩人賣力，一對一拼着半場。
對打的男生眼神狠戾，天真地以為贏了姜泯就能搶走他的所有風頭。
一個背打，帥氣上籃...
一分一秒的争奪中，所有人都提了口氣。
關鍵時刻，姜泯的一襲蓋帽燃了全場。
見狀，周歆予長睫微顫，周邊尖叫聲如片片浪潮，直到被老師點名批評才消停下來。
心中的燥熱一時是涼不下來的，周歆予收回眼，撚起椅上的外套朝教學樓走去。
...
相比外邊兒，教學樓的陰涼在此刻更加友好的體現了出來。
一陣風過，吹走了女孩耳尖的燥熱。
随着一陣急躁腳步聲，大片平和空曠被打破，響聲落成回音，萦繞耳畔。
響中，周歆予被人拍了肩。
“那啥，班主任找你呢。”
聞言，她轉過身去，來人戴一副圓框眼鏡，是一個胖嘟嘟的女生，面兒很熟，同班同學，但周歆予就是叫不出名來。
她點頭應了聲好。
職校其實不存在什麽同學情，多是必要一兩句，路上碰見擦肩而過。
一學年了，周歆予連同班同學名字都記不清幾個。
女生在前帶領着，周歆予跟在一旁，随着步伐又繞回了那片熱鬧地。
此刻場上張揚的少年已躲去了涼涼樹蔭下。
周歆予淡瞥了一眼，姜泯坐在籃球框架下，他臉上挂着笑意，碎發渡上了一層朦胧，側臉硬朗的線條被打得柔和，遠遠看去就該是一個美好的存在。
但将周歆予收回眼路過那群雜亂時卻是一陣污穢謾罵。
“——”
老師坐在愧樹下的長椅上乘涼，帶頭的女生完成任務就跑了。
班主任是個二十出頭的女生，一身白裙恬靜，看上去更像個姐姐，和班裏最大的同學相比也就差個兩三歲。
“張老師您找我？”周歆予不确定問出句。
聞言，張晴從手機裏擡起腦袋來，在見到周歆予時彎了彎眉眼。
“怎麽樣？手還痛嗎？”她關心着。
周歆予搖搖頭，輕扯了下唇角：“沒什麽事兒了，謝謝張老師關心。”
聞言，張晴點點頭，她是教禮儀的，在鐵運這一專業屬于重課之一。
“那行，下學期有個活動，你就跟着我去吧。”她言簡意赅。
周歆予微頓，而後笑着道謝。
張晴嘴裏的活動無非是關于禮儀的，類似一些社會實踐，走T臺，或者為活動做禮儀小姐。
積累經驗，畢業後方便找工作。
而周歆予偏偏是老師最喜愛的那種女生，乖巧聽話，底子也不錯。
“下周晚自習來辦公室找我吧，五樓舞蹈室跟着你們學姐一起練站姿。”張晴囑咐道。
“好。”
“行了，玩去吧。”話畢，張晴低頭繼續看起了手機。
周歆予道了聲別，心中暗喜，原路返回。
路過那塊地時她措不及防地對上了一雙眸子。
周歆予腳步微頓，姜泯仿佛随意一掃，收回眼繼續和身旁的人打趣着。
她平了平心，徑直朝教學樓走去。
因為上次那句話後兩人再無交談。
...
運動會舉辦了足足一周，周末出校門都是成群結隊的，吹噓着自己有多牛逼。
周歆予照常一條路走到底，沒人找她吹噓牛逼。
...
下午兩點，
在街角小巷，有這麽一群人，頂着太陽高張躲在陰暗處，周圍煙霧缭繞。
“猜拳？”
其中一個男生手作拳頭狀，在姜泯面前示意着。
“行啊，姜哥，咱這游戲公平啊。”
一群人堵在巷子處，三三兩兩的，嘴裏吐口煙，一臉的激動樣兒。
而這激動不過都起源于幾人的無聊。
一個寸頭男生手臂上有一小塊嶄新的煙頭印，是被燙出來的。
游戲規則大概就是。
石頭剪刀布，贏了的則可以提任何要求。
此刻輪到姜泯，他也不是那種喜歡退縮的人，輕勾着唇角，随意地出了個剪刀。
“唉！WC！”
一個平頭男生激動道，他出了石頭。
“王昊，牛啊！”
有人打趣着，眼睛都看直了，要知道，這贏的可是姜泯。
見狀，王昊悄悄瞥了眼姜泯，他表情沒什麽波動，依舊勾着唇角。
輸了也不惱。
“行兒，出題。”姜泯吸了口煙，笑得張揚。
王昊見他也沒有生氣的前兆，賤兮兮地蹦出句：“那行啊，從這裏出來的第一個人，你去告白怎麽樣？”
這算是按着輕重來的，王昊不傻，出的沒其他人那麽過分，适中，主要為了他這無聊游戲添個樂子而已，畢竟都知道這姜泯是混蛋出了名的。
“別鬧了，這他媽一個鬼巷子，破人都沒有，到時候遇見個老太婆指定把人吓進醫院。”一個男生在一旁打趣着。
“陳賈，人主人公都沒表态你插什麽話呢？”王昊不滿怼回一句。
話畢，那人閉了嘴。
姜泯舔舔唇，懶懶地點了點頭。
應下。
...
周歆予這人沒什麽朋友也沒什麽多餘事，她從來是一放學就徑直回家，巷子需要七拐八繞，開始住進來時她總害怕轉角遇到個什麽地痞流氓，但事實證明，她當時只是想多了而已，畢竟這種事情的幾率很小，還真不一定會被她碰上。
“這他媽都幾分鐘了。”陳賈低頭看了眼表，有些不耐煩，“咱要不行換...”
話還沒說完，他噤了聲。
因為面前出現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不是老太婆，也不是老太爺，而是一個實打實的漂亮女孩。
周歆予剛轉角，一步還未踏出，站在口子處就愣住了，濃濃煙霧迷了她的眼睛，她呼吸微頓，看見為首之人時下意識蹙了下眉頭。
面前是三...四個大男生堵在逼仄小巷裏，她措不及防地，迎上四雙眼睛。
并且每人眼裏都有一股莫名的興奮，除了一人...
周歆予盯着姜泯愣了幾秒。
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雙黑眸裏意味深長，姜泯手指間夾了一根香煙，正冒着火星，他站得随意，懶散地靠在水泥牆邊，兩只大長腿輕微曲勾着。
她抿直唇移開眼，佯裝鎮定地向前走去。
...
“咳咳！”
周歆予沒走幾步，路過姜泯時，是措不及防地，被他吐了口煙。
她不喜煙味，更加聞不管，被突然的一擊打得停止了所有行動，鼻子猛得一嗆，狂咳着試圖将鼻腔裏吸入的煙霧全部咳出來。
周歆予下意識中帶下的是腦袋，雜亂中，她聽見有人在笑，笑聲不一，混在一起...
但耳邊的笑聲卻尤為清晰。
是姜泯，他也跟着人群鬧着，微啞的嗓音低沉又磁性，他笑得極輕，不是狂笑到所有人都要聽見的程度。
總之都很混蛋。
周歆予聽着聲音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
“姜哥，快上啊！”一個戴眼鏡的男生起着哄。
周歆予不清楚現在是個什麽狀況，但隐隐能感覺到姜泯光明正大地打量，她不自覺地捏緊了衣角，面上的表情越來越冷，耳尖卻控制不住地往外冒紅。
見狀，陳賈吹了聲口哨，跟着打趣：“妹妹，別害羞，勇敢上啊！”
王昊看了眼身旁的姜泯，他臉上挂着笑，依舊一副吊兒郎當。
王昊離他的近，擡起手在姜泯的背上試探性地推了一把，他整個人軟趴趴的，随着力還真就撞去了人小姑娘的身上，依舊的懶散，那程度就像沒了骨頭般，又像是故意的。
光明正大的耍着混。
周歆予被突然地撞擊驚得愣了下，她皺着眉頭朝一旁移去。
姜泯盯着周歆予低垂的腦袋眯了眯眸，他伸手鉗住了她的手臂：“怎麽？怕老子啊？”
少年聲音帶着滿滿的笑意，痞壞痞壞的。
...
幾秒，
“姜泯。”
周歆予聲音很冷，和少年的懶調是兩個天地，一抹熱情似火，一抹冰如寒窖。
“痛。”
簡單一字，姜泯愣了下，他稍松了手中的力。
但抵不住混蛋本性，随着周邊起哄又朝前靠了幾步，好像要倒在了周歆予的懷裏。
她面對身前這麽大個高個兒，不自覺地擡着小碎步朝後挪去。
巷子逼仄，周歆予沒退幾步就被面前高大身影壓得死死了。
少年身上煙草味很重，她靜了幾秒，為心底做好防護層，憋了口氣擡眼看去。
女孩雙瞳剪水，幹淨的黑色瞳孔裏潋滟着水光，星眸微轉，在濃煙霧中仿佛閃了閃。
她身上有股淡淡的花香，具體說不出個什麽來，總之有一刻，姜泯想要毀掉她。
不對，是她那副在他面前高傲的嘴臉。
姜泯想要徹底撕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