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他身邊,雙手小心翼翼地拆開紗布,換上新的藥草,又慢慢一層一層包回去,涼涼的手指滑過胸口時有些癢癢的,這種感覺就像是有片羽毛一次次拂過他的心髒帶起一陣陣的酥麻,沈清玄一個忍不住,就抓住了醜奴的手。
醜奴吓了一大跳,條件反射地想抽回手,可沈清玄抓得很牢,他根本甩不掉,接着一擡頭就撞上了沈清玄那雙明亮的眼睛。
醜奴一下子就慌了,拼命地想抽回手躲一邊去,另一只手死死地擋住臉,他覺得他幾乎要看到沈清玄眼中的驚恐和厭惡了。
山莊裏的藥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會有一點變化,但是那些紋絡衣服随便一擋就看不見,唯獨他身上的紋絡是布滿全身,并且鮮豔如血的。他還記得曾經有年齡小的孩子被他當場吓哭的,從此以後見他都繞着走。
“很好看的顏色,我喜歡”沈清玄的聲音很平靜,沒有一絲波瀾,就像真的是在稱贊一件漂亮的藝術品一樣。
醜奴猛地擡頭看向沈清玄,那人帶着和煦的笑容,眼中沒有驚惶,沒有嫌惡,眼角上翹,帶着滿溢出來的溫暖和贊揚。
那笑容太過美好,美好得醜奴都忘了掙紮,首次主動對沈清玄說話,“你……不怕我?”說出來的話有着他自己都沒發現的顫抖。
沈清玄反而露出奇怪的表情,反問他“為什麽要怕你?”
醜奴眨眨眼,眼睛清亮得似乎汪了一潭水,沈清玄被這樣一雙眼睛看着,心裏面不知道為什麽就像被貓爪子撓了一下,結果醜奴很快低下頭去不看他,沈清玄還沒弄明白那一刻的感覺是怎麽回事,就聽見醜奴說“大家……都怕我的樣子,連……師父……也不喜歡。”
沈清玄想起來他說過名字是師父給的,原來這就是出處,他鬼使神差地就把手搭上醜奴的頭輕輕撫摸“不用在意那些,我覺得挺好,”少年的頭發又細又軟,觸感良好,沈清玄忍不住多摸了幾下。
醜奴又擡頭看他,眼裏的陌生感褪了許多,純淨乖巧得就像看見父母的嬰兒一樣,沈清玄的手沒來由地一抖,剛想說點什麽,醜奴就拿來一塊幹糧和水袋遞給沈清玄。
沈清玄這才覺得餓了,他少說有兩天沒吃東西,胃裏面空空蕩蕩的,當下也不管別的了,拿過那塊饅頭就咬,他一生錦衣玉食,什麽時候吃過這種粗糧,可直到很多年後沈清玄想起當時那塊饅頭,卻覺得那味道是他這麽多年來嘗過最好的東西。
沈清玄沒有說謊,他是真心不覺得醜奴那樣子有什麽,他這輩子經歷的事情很多,從小膽子又大,性子又狠,七歲時候親手把背叛他的侍女眼睛給挖出來,這麽多年打打殺殺腥風血雨裏面闖過,不要說醜奴臉上那些紅紋,就是醜奴長了三只眼睛兩個鼻子也不一定會吓到他。
吃飽喝足後沈清玄倒頭就睡,絲毫不在意醜奴會不會走掉,這個人既然救了他這個陌生人,又是一副純良的樣子,那麽在他康複之前是絕對不會走的。
果然他一覺醒來後就看到醜奴坐在火堆邊烤魚,魚肉的香味一陣陣地飄過來,饞得他巴不得一把抓過來就吃,可惜他動不了,也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心中免不得也有些自嘲,他沈清玄何時落到這種境地過。
醜奴這次倒是不慌不躲,見他醒了還說“快熟了,你等一等,”說完又專心致志地烤魚。這樣的态度比起之前實在是變化了很多,沈清玄看着他,嘴角勾起一個小小的幅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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醜奴烤好魚,就放到沈清玄手裏,沈清玄的手臂是可以動的,只是不能起身而已,他這麽多天總算是見點肉了,正要一口咬下去時突然想到了什麽,然後拿魚對着醜奴搖一搖,“喂,我躺着吃會被刺卡住。”
這話其實很無賴,醜奴卻沒多想,聞言只是耐心地坐過來拿了魚一點一點挑肉喂給沈清玄。
醜奴的內心活動很簡單,照顧病人,一切以病人的要求為優先。
他沒看到過琅狐是怎麽給人治病的,琅狐有時會離開這裏去外面,醜奴覺得應該是去給人治病了,只是琅狐的性格,醜奴怎麽也想象不出他照顧人的樣子,他現在不過就是一根筋地照着沈清玄的話去做罷了。
沈清玄沒想到醜奴這麽幹脆。這人默默地蹲在一邊仔仔細細地挑着魚刺,細碎的睫毛垂下來擋住眼睛,說不出的秀氣。
沈清玄當時就想,這小子長得還挺順眼的。
醜奴基本上就在這個山洞裏住了下來,每日出去找水和食物,回來給沈清玄換藥和喂食,像個照顧少爺的奶娘一樣有求必應溫溫順順。
沈清玄一個重度傷患,每天卻過得怡然自得,活像他在家裏面的時候一樣,除去躺的石頭太硬山洞晚上會漏風和舉目不見水嫩嫩的美人這幾點。
不過遇到這麽一個木頭,似乎也挺有意思的。
醜奴一句也沒有問過沈清玄的事,關于他是什麽人,關于他是怎麽受傷的,沈清玄一開始以為這人只是懂得明哲保身,畢竟的他的傷勢一看就讓人覺得背後牽扯很多,既然醜奴這麽識趣地不問,他也樂得輕松。
後來他慢慢發現不是這樣的,這人不是聰明到不問,他是根本就不明白該怎麽問,或者說他根本不明白要怎樣和別人相處。
其實醜奴是好奇沈清玄的,他只是将心比心,覺得自己的事情需要保密,那麽別人的事也不要随意幹涉的好,畢竟兩人也只是萍水相逢而已。
兩人在一起的時間,只要沈清玄不說話,醜奴就像個啞巴一樣,沈清玄問一句他說一句,雖然沒有了剛開始的慌張和排斥,但是他搭話時刻意壓制的局促和隐隐的不安總是逃不過沈清玄的眼睛。
沈清玄不太明白他在緊張害怕什麽,他不是個愛打聽的人,問過一句醜奴家在哪裏,結果這人馬上變成塊石頭打死不開腔了。
他這個樣子,沈清玄當然識趣,也不再問任何關于醜奴的事情,每天也就和他說一說外面的故事,繁華京都,江南煙雨,塞外大漠,在沈清玄的嘴裏變成了一個個绮麗的故事,聽得醜奴滿臉的羨慕,直到後來很多年過去,沈清玄也還記得那個時候他眼中滿溢的光彩。
沈清玄說的每一個地方都是他沒去過的,說的每一個東西都是他沒見過的,他簡直恨不得立刻就去外面全部看一遍,每次沈清玄說完他都像經歷了一次夢幻的旅途,夜裏輾轉難眠,細細回味,閉上眼就是外面碧海藍天。
這樣愉悅的經歷連帶着他對沈清玄的态度也一日勝似一日的親近,醜奴總覺得,別人給他說了這麽多故事,他總得認真做點什麽來回報才是。
沈清玄不知他這樣想,他肯說這些,只是發現醜奴愛聽,這人每次聽他說話都認真得像是書塾裏的學子,那一臉的憧憬讓他覺得自己就像在哄一個深宅大院裏孩子,這孩子還純真得不染世俗一點塵埃,挺招人喜歡的。
沈清玄時不時就會摸摸他的頭,顯得就像兩人是兄友弟恭的一家人,醜奴也不排斥,沈清玄的手掌很大,還有些薄薄的繭,總是讓人覺得又溫暖又安全。
沈清玄也沒料到自己的傷勢恢複得這麽快,這樣的傷他以前不是沒受過,唯有這次恢複得最好,他本來想這裏荒山野嶺的,醜奴又不是什麽正經大夫,他這一身傷還不知道要拖上多久呢。
差不多十天的樣子,雖然沒有完全好,但也好了個五六分,他知道箭上有毒,只是不知道醜奴到底用了什麽法子,這麽簡單就解掉了。
看見醜奴在那邊收拾整理他的竹簍子,沈清玄玩笑般地說“你到底給我用了什麽藥啊,不如你寫張方子給我,我以後就拿來當保命符了。”
醜奴的手瞬間僵了一下,很快恢複正常“嗯,我下次來帶給你。”
沈清玄本是玩笑,沒真想從他這讨要什麽,結果一聽他這回答覺出不對了“你要走?去哪?”
“回家一趟,”醜奴邊說邊把竹簍子背到背上,草藥少了很多,回去的路上最好再弄點。
沈清玄聽了皺皺眉,一副不願意的樣子,難怪這人從前天起就帶了許多食物和水回來,原來早就計劃好了,“什麽時候來?”是個人都能聽出來大少爺不高興了。
醜奴沒什麽反應,只是一一交待“食物和水夠你吃上四五天,我也留了藥,你已經可以自己換了,每天晨昏兩次,再等上幾天,你就可以自己出去找食物,這個你戴着。”說着拿出一串草編的手鏈就要給沈清玄戴上,手鏈編得精巧,顏色翠翠的,如果細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