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是喜歡我的吧?”……

林誘還是沒懂這人是誰。

她發了句:【哪位?】

消息立刻跳動:【許燎】

接着又是一句:【你是不是有東西忘了拿走?】

腦子裏好像炸了團白光,林誘只想了一秒就回過神兒,接着耳根泛起一片難以消退的紅暈。

林誘直直盯着手機屏幕,杏眼睜大,平時表情很少的臉頭一次出現了複雜的情緒,随即幾乎沒多少反應時間,撥通電話——

另一側,許燎坐在沙發裏,發完消息聽到窗外加大的風雨聲,走近關上窗戶。

回來,屏幕顯示有新的通話。

許燎皺了下眉,沒想到這時候林誘敢給自己打電話,思索幾秒,點擊接通。

靜了靜,響起林誘一絲不亂的聲線:“我東西忘帶了嗎?”

許燎聲音咬在齒間:“你說呢?”

林誘聲音非常自然,語速很快:“是今天洗的內衣對吧?買了新的後,我穿上就忘了。哈哈哈挺不好意思的——我現在好尴尬。”

“……”

尴尬的神奇之處在于,有時候說出來,就沒那麽尴尬了。

她承認得幹脆,沒藏着掖着,本來以為會相當詭異的氣氛,竟然無形中得到化解。

話筒另一側陷入寂靜。

Advertisement

林誘松了口氣,剛才有一瞬間她想掘地三尺把自己埋起來,但出于社畜的自覺,明白逃避并不能解決任何問題,所以直接給許燎打去了電話。

現在看來,尴尬的事情似乎得到了解決。

“我過兩天來拿吧?你……要是不嫌麻煩,可以幫我收一收。”林誘說。

說完,她再察覺到對方氣氛的沉默。

卧室裏飲水機跳閘了,發出叮的一聲,吓了林誘一跳。接着,她聽到許燎很低的聲音,似是疲倦:“你到底想幹什麽?”

林誘深呼吸:“嗯?”

許燎重複:“我問,你想幹什麽?”

察覺到他話裏的逼問,林誘心口泛起波瀾。她吸氣,讓起伏的情緒平靜下去,捏着手機的指骨收緊:“我不是在追你嗎?”

“我說了,”許燎一字一句地,讓她聽清楚,“我們不可能。”

這句話非常殘忍。說完之後,許燎看了下手機,有短暫的失神。

說到這個份上,可能她不會再堅持了。

但是,許燎聽到耳邊一聲輕笑。

林誘端熱水壺給自己倒了杯水,站在桌子旁,拿起水杯盯着透明的水光:“我知道不可能,但我只是想堅持一下,看看能不能變成可能。”

手機的另一方沉默。

窗外的雨混合了雪絮,林誘說:“讀研的時候,有一年元旦節,宿舍樓下傳來吵鬧的聲音。我室友和她男朋友愛情長跑五年,因為家庭的原因分手,那晚,她男朋友帶着抑郁症确診書和禮物,站在樓下等她從圖書館回來。

“他看到她的第一句話是:我忘不了你。

“那個時候,我幻想如果能再遇到你,我要向前走到九十九步,走到我能走到的地方……

林誘聲音頓了頓,才說:“而我不會管,故事的最後,你會不會為我下樓。”

電話挂斷。

許燎盯着手機好一會兒,腦子裏漂浮着她說的話,直到門被“當當”重重地敲響。

章澤站在門外,拎了瓶白酒:“我猜你今晚應該心情不好,過來看看。”

許燎手機屏幕亮着,顯示在通訊錄界面。

章澤瞟了一眼,看見最頂層備注的“lin”。

章澤愣了一下:“你倆不會真要好上了吧?”

許燎思緒還沉浸在電話中,半低着頭,像是喃喃自語:“她瘋了。”

章澤:“?”

許燎輕輕搖頭,攥緊的手指泛出蒼灰色:“還是我瘋了?”

章澤:“??”

許燎手背經脈浮起,喉頭咯咯地響出了聲,急躁地掏出煙盒點了根煙,但聽到章澤罵了聲“操。”

章澤一腳踹上旁邊的門:“你又開始不正常了!”

這一聲硬是許燎從懸浮的混亂中拉了出來。

……他想起了那個燥熱的夏天。

高考結束填志願的時候,盛夏天氣,空氣中溫度高得人要融化,四處熱霧彌漫。

許燎把林誘從家裏約出來,站在烈日旁的陰影裏,眼底暴躁,拉着清瘦女孩的手腕:“你到底填不填?別再耍我了行不行?”

那個時候,他已經為林誘的猶豫、反複不決甚至冷淡而失望透頂。而林誘聽見這句話,神色麻木,半晌才問:“你想填哪?”

許燎:“我說了,你填哪我填哪。”

林誘眉眼沉默下來。

片刻,她側頭看了看在樓梯口等待的媽媽,輕輕點頭:“我填海大,我走不遠,每周末要回家。”

……

其實在填志願前很多次同學都勸他:算了吧。

完全感覺不到她喜歡你。

那之後,許燎信了這句話。

記憶回溯。

許燎坐下來,接過章澤拿着的酒,找酒杯倒了半杯,察覺到滾燙的酒滑到喉嚨裏。

章澤也跟着坐下了:“她不是故技重施嗎?”

許燎擡頭,眼眶裏染着紅血絲,但情緒平穩了很多:“嗯?”

章澤說:“看你不想追她了,就稍微主動一下。等又釣住你了,馬上翻臉,不把你當人看。”

許燎低頭想了一會兒,笑了下:“是。”

章澤回憶着:“高中三年,至少有兩三次吧?你不理她,她就來找你套近乎。渣女套路啊,怎麽就想不明白呢?”

許燎端着酒杯輕輕碰了碰,泛澀地笑了笑。

“不說了。”

手裏正在進行的是一件家暴案。

來者四十歲,二婚,剛跟老公結婚半年便因為瑣事口角被拳腳相加,女方随即報警并找到律師,要男方坐牢,并申請離婚。

深夜燈火通明的辦公室,林誘雙手撐着眉心用力按壓,等疲憊感稍微褪去,繼續在電腦上敲辯詞。

夜裏十一點,最後一班地鐵即将關閉,林誘關上電腦,站起來揉了揉肩膀,拿起外套走出律所。

背後亮起兩道光線,一輛車跟随行駛上來,燈光照亮了林誘的背影。

車放慢速度,和她平行行駛:“林律師。”

林誘側頭看了一眼:“洪律師。”

洪森滿臉笑容:“這麽晚一個人回家?我送送你?”

林誘腳步不停:“我坐地鐵,比較快。謝謝了。”

“沒事兒啊,我車空着,圖個方便,”洪森探出半個頭,“我倆也算前後輩關系,細算你還是我學妹呢。不用這麽戒備,讓我送你一程,前幾天我們的誤會就算了。”

林誘雙手揣在大衣兜裏,笑了:“有什麽誤會?我确實不喜歡已婚男人。”

洪森臉頓時黑了下來。

林誘知道自己算得罪他了,索性停下腳步,直視着車內。

洪森把着方向盤,陰笑着:“還真是剛畢業的小妹妹。林誘,你這麽做人,也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我的好心可是喂了狗。”

林誘平聲說:“如果您的好心建立在提供情感服務,那您這貴人我可不敢高攀,我就想踏踏實實工作,僅此而已。”

洪森冷冷地笑了一聲。

林誘接着說:“我們都是學法的,你懂的我懂,我懂的你也懂。我這麽委婉的‘不想當三’你聽不明白,非要我說‘性騷擾’三個字,您才能引起重視嗎?”

洪森看着她,點了幾個頭,眉眼扭曲道:“好。林誘,敬酒不吃吃罰酒。不要學了什麽公平正義就在我面前賣弄,我會讓你知道,這個世界根本不是你想象的樣子。”

車在她面前揚長而去。

林誘吹了會兒風,鞋跟叩着地面。

她低頭想了一會兒,眉眼有些疲憊,但很快振作了起來。

她拿出手機,習慣性看了看消息欄。

自從得知許燎現在的手機號碼後,她偶爾發兩條消息。

不過許燎一直沒回。

林誘眼底浮現着城市燈火通明的夜景,莫名笑了笑。

……其實她覺得自己那晚臨場發揮的表白詞說得還不錯。

嗯,總會一點一點好起來的。

林誘回到家,洗了個澡,因為腦子困乏睡意襲來,陷入黑甜之中。

她思緒混沌,逐漸形成了一個清晰的夢。

夢到在教學樓背後,許燎穿着隔壁高中的校籃球隊服,身體溫度高得灼人,将她困在沒人注意的花壇邊。

林誘低頭,卻猛地被他抱起來,輕巧地放到花壇的邊緣。

她緊張死了,想往下跳,但許燎傾身撐在她腰部兩側,堵住跳下去的路。他垂眸尋覓她的視線,低聲反複追問——

你是喜歡我的吧?

你是不是,喜歡我?

……

林誘醒過來時,胸口起伏着,額頭全是冷汗。

她到衛生間用冷水沖了把臉,鏡子裏的女人眼睛發紅,像被狠狠揉過,眸子也潮濕發亮。林誘拍了拍提醒自己回神,拿起手機。

六點鐘。

再睡也睡不了多久,她索性收拾出門。

下午要和前段時間的侵權案委托人面談,林誘去了趟衛生間補妝,出來時肩膀被拍了拍:“林誘。”

律所的白靈,沖她笑了笑:“你這個案子,律所剛才移交給我了,你下午就不用去啦。”

林誘怔了下:“什麽時候的事?”

“今早上,”白靈面露無奈,“委托人臨時要求變更受托人,沒辦法啊。你證據搜集得怎麽樣了?有空的話盡快轉給我,接下來就交給我處理。”

林誘看着她:“這件事我已經受理了一段時間,證據和辯詞都快處理完了。”

白靈挑了挑眉:“那也沒辦法,誰知道委托人突然發什麽瘋?”

林誘回到座位,沒一會兒,看見洪森端着一杯咖啡悠閑地逛了一圈,走到她面前時停下,笑了笑又走了。

林誘氣得心潮起伏,站起來,去合夥人辦公室。

楊方瀾喝着咖啡,沉吟了好一會兒,說:“委托人非要更換,我們也沒辦法,畢竟合同上是這麽寫的。”

林誘算明白了。她再怎麽問,也不可能問到委托人頭上。

林誘吸氣幾次,血液裏的湧動平息,才問:“我能知道原因嗎?”

楊方瀾戴副眼角,斯斯文文。他沉吟了幾秒:“這個嘛,就說你剛畢業,可能經驗不足。”

他頓了頓,“還有就是,你長得漂亮,他擔心是個花瓶。”

“……”

林誘氣得要死。

等她出去,楊方瀾看了看進門的洪森,皺眉:“你啊你啊。”

洪森笑了笑:“年輕人氣盛嘛,讓她漲漲教訓,以後少走彎路。”

楊方瀾唇角往內撇,不滿地說:“你別太過分,差不多得了。”

“知道,知道。”洪森滿臉堆笑。

林誘推開玻璃門去了樓梯間。

大廈主要是電梯運行,樓道間人特別少,通過窗玻璃能看見對面的科技館,修建結構充滿奇異感,非常漂亮。

林誘端着茶水,站在風口邊吹了會兒風,撥通了電話。

其實她沒想到能接通。

“嘟”地一聲後,對面安靜下來了,隐約能聽到其他人說話的聲音,但唯獨沒有許燎。

林誘用鞋尖踢了踢臺階:“幹嘛呢?”

片刻,許燎說:“打球。”

“嚯,”林誘笑了,“人與人的悲歡并不相通。”

對面沒說話。

接着,似乎走到了比較安靜的地方,許燎問:“有事兒嗎?”

林誘轉頭看着遙遠的樓層,盡量看得特別遠,笑道:“沒事兒,就問問你在幹嘛。”

許燎沉默了一會兒,說:“那我挂了。”

林誘聲音輕快:“你挂你挂,我下班了再給你打。”

林誘看了看手機,打算往兜裏揣,沒想到突然一亮屏,才發現許燎還是沒挂。

那邊聲音很低,沉下去,幾乎沒有感情。

“你、有事、就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