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那不争不搶的一張臉,讓……
關明溪午後帶着巧兒回了吳宅。
方才她在瑞和樓一時沒留意,手指尖放進了那冒着煙的熱水中。
吳承遠急忙要帶着她去藥鋪,卻被拒了,關明溪讓巧兒拿了樓裏常備的藥膏,往手上厚厚的抹了一層。
大家都知曉,這二娘看着纖小、和煦,骨子裏倔得很,一旦認定的事情,輕易不會改變。
所以沒人再勸,只說讓她回家歇息。
有小厮開了門,見是關明溪道了一句夫人在待客。
潘四娘近些日子常常喚了友人前來,無非是吃茶、賞花,湊在一起談談京中那些個有趣的事,所以關明溪并未在意。
可那小厮欲言又止,眼睛四處亂放。
關明溪便問了一聲:“是哪位夫人?”
“不是夫人,是位姑娘。”
內院無人,關明溪徑直去了東廂房,素來白日正廳大門都是敞開的,今日卻緊閉着。
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聽不大真切。
巧兒上前去敲門,還大聲說是二娘回了。
裏頭靜了一陣,随後劉婆子來開門,探出個腦袋輕聲道:“二娘來尋夫人?”
這話倒讓關明溪愈加狐疑,她無事便會陪着潘四娘說話,今日劉婆子怎麽還特意問了一句。
還沒接話,潘四娘先開了口:“讓二娘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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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婆子将門大開,原來小厮口中那位“姑娘”是關子茹。
她跪在地上、彎着腰,看不清臉上的神色。倒是沒有盛裝打扮,只是再普通不過的衣衫罷了。
潘四娘坐在太師椅上,緊緊抿着唇,雙手交疊着放在腿上,見到二娘臉色才柔和了一分。
關明溪像是沒看見關子茹,從她身旁掠過:“阿娘午膳可用過了?”
潘四娘低低應了,母女倆拉着手悄聲說了幾句,關子茹跪在冷硬的地上終是有些按捺不住,硬生生插了話,喚了一句“二娘”。
關子茹上次在容純公主府,被善王的人押回了奉恩侯府,關侯爺發了好大一通火,怒不可遏說要斷絕父女關系,将她攆出侯府。
關子茹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他的底線,原來全都是受康王指示。合起來損了善王的利益,又何嘗不是對他的打擊,本來像牆頭草一般的關侯爺這會兒倒是吃了定心丸。
本就對關子茹耐心耗盡,要是用她換了善王的信任,更是一舉兩得的事情。
可将關子茹送回來的侍從,說善王吩咐不*得朝她撒氣,關侯爺将關子茹送到佛堂住下,日日抄經念佛,吃的也是素食。
因着明日中秋節,作為侯府嫡女少不得要和世家姑娘來往,這才将她放了出來。
關侯爺老奸巨猾,為了讨好善王,放她出來第一件事,便是要她登門給關明溪賠罪。
要關子茹去瑞和樓必是不肯,那裏人多。所以她多了個心眼,先來的吳宅,卻不想關明溪回來得這樣早。
她當然不是真心實意,不過關了這些日子的禁閉,康王那頭也将她視作廢棋。
一個空有名頭的侯府嫡女,還不受侯爺待見,可想而知,今後的日子會有多麽難過,就是不肯也得肯。
關子茹頂着午時烈日來的,來時小厮就将她晾在門外許久,這時節夏不是夏、秋不是秋的,她好歹也在侯府裏嬌養了幾月,撕扯着帕子都想轉頭離去,還是身邊年紀大的婆子瞪了她幾眼,這才穩住氣性。
見到潘四娘第一眼便落了淚,随即跪地不起,向來心軟的潘四娘不明所以,卻未讓她起身。
她不懂,不懂關侯爺為何對關明溪這樣上心,甚至不惜折了自己的面子都要給這個市井女子賠罪。
要說有罪,也是關明溪有罪,明明她才是假千金,霸占自己的位置十五年。而自己流落民間,成為一個酒樓東家的女兒,其中雲泥之別誰瞧不出來?
可她關明溪一副高高在上,甚至是施舍的樣子,實在叫人難消心頭之痕!
竟然裝作什麽也不想要的模樣,那不争不搶的一張臉,讓人看了都想拿長指甲刮花。
侯府嫡女,在這京中多麽讓人眼紅的身份,可她這會兒卻要朝這個小偷低下頭顱。
關子茹只覺得這時在刑場上被人淩遲一般,一刀一刀切入皮肉,越劃越深越劃越深,疼痛讓她近似窒息,喉嚨如同被一雙手狠狠捏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侯府的婆子見她神情難看,在身後使勁兒掐了她一把,關子茹察覺到痛處才回過神來,和關明溪的眼四目相對。
這一眼,關明溪大致認定下來,關子茹不過是在演戲罷了。
關子茹用袖口擋了臉,泫然欲泣地哭訴自己不過是鬼迷了心竅,這才想要利用容純公主對付關明溪,也只是姑娘家的妒忌罷了。
這些話都是出府前關侯爺囑咐下來的。
只說妒忌,不談用心。
關子茹盤算過,關明溪出了侯府,便不再是侯府嫡女,她也再不可能回去,低頭只是暫時之計。
關明溪沒開口,倒是潘四娘沙啞着嗓子問道:“你走的那日,說要去享榮華富貴,叫我不要攔你。我自問從沒虧待過你,為何要這樣對待我的親生女兒?”
關子茹言語間,潘四娘已經知曉來龍去脈。
她神色黯淡,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多麽難聽話來,只是對關明溪更加心疼。
二娘在外頭吃了苦便自己咽下去,每每回來都是笑意盈盈。
關明溪不願讓潘四娘傷心,十五*年共處擺在眼前,是人便會有觸動,她攔下關子茹的狡辯之語:“不論你今日來是何目的,我沒有記恨過你,也談不上原諒。”
她話音一轉:“畢竟我也在侯府呆了這麽久,阿爹阿娘的養育之恩,從此便扯平了,不知你意下如何?”
關子茹先是一怔,藏在袍子裏的指甲戳進手心,看,又是這幅觀世音普羅衆生的模樣!
關明溪見她不動,讓劉婆子趕客,攙扶着潘四娘便離了廂房。
潘四娘直說自己教女無方,将關子茹的錯處都往自己身上攬。可關明溪知曉,她本性如此,也難改掉。
侯府是高門,府中侍妾、子女衆多,難免勾心鬥角不斷,當家主母喜男不喜女,親生嫡女又如何,照樣是她兒子将來進官封爵的踏腳石。
她懂,只是對于關子茹這樣鑽牛角尖的人來說,不讓她親自去撞一撞南牆,又怎會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