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見到我很失望麽
菜肴都端上了桌,今日有喜事,便開了內院的門,一家人坐在大圓桌前小酌一杯。
吳岩祿拉着徐六娘的手,到此刻也沒回過神來。
關明溪盛了一碗胡辣湯,笑道:“恭喜大哥嫂嫂。”
徐六娘便接了話茬:“我想生個姑娘,像二娘這般的。”
潘四娘倒先笑了:“好,到時候讓二娘教着習書寫字。”
“那我可得快點兒生,可不能等二娘都成了親,我倒沒了臉日日拉着她。”
徐六娘下午還有一絲害臊,這會兒全沒了,又恢複到往日的直率性子。
潘四娘見關明溪有些頭疼的模樣,便趕緊打了圓場:“你們妹妹年紀還小,我得多留兩年。”
吳承遠觑了一眼自家娘子,又看了關明溪的臉色,最終也沒開口說話。
他是覺得張家不錯,狀元郎也是個值得托付之人,不過既然女兒不喜,那也不能強求。
想完又郁悶一番,端起桌邊酒杯便一仰而盡。
關明溪向來眼觀四方,吳承遠這模樣當然落在了她的眼裏,不過垂了眸子裝作沒看見罷了。
京中的姑娘*們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向她這樣仰着頭朝爹娘說不嫁的,只怕是頭一個。
便是容純公主,集一身寵愛也無法對自己的姻緣說一個“不”字。
徐六娘喝着熱乎乎的胡辣湯,只嘆好喝得很,呼嚕呼嚕下肚一碗還嫌不夠。
直至天邊月牙都隐在了雲裏,這一家子才酒足飯飽。
Advertisement
吳岩祿扶着徐六娘,嘴裏碎碎念叨着:“以後無事便不要往茶坊去了,要是人多沖撞了如何是好。”
“說的什麽笑話,我看見人家有身子的婦人,還出門買絹布。”
徐六娘閑不住的性子,讓她不出宅院,只怕要日日在房中尋死覓活。
關明溪心裏有數,便插了話頭:“嫂嫂要是在家中覺得無趣,讓丫頭來尋我,我去伴你說說話。”
徐六娘自是一口應了,還說明日再來請二娘做些吃食。
夫婦二人推推搡搡走的,關明溪哭笑不得。
第二日一早,關明溪如約梳妝打扮後,便帶着巧兒去了新門瓦肆。
臨近年關,瓦肆裏頭熱鬧非凡,說書的言語間也喜氣洋洋,那些個賞銀也比平日多了一倍。
關明溪在樓上閣子坐定後拿眼四處瞧着,身後傳來一道熟低沉的聲音:“二娘在找人?”
來人錦衣墨緞,一臉冷意。
比外頭那冬日裏凜冽的風還要冷三分。
昨日有察子來報,說是關明溪的貼身侍女去了張府,要與張舟遠在瓦肆一見。
李衡辭聽說後,沒留神捏碎了手中茶杯,碎片紮進了手掌心。
這會兒張舟遠被困在府中,一時半會兒出不來,李衡辭下朝後便往這裏趕,見到關明溪四處張望,等的卻是他人,難免心中苦澀。
關明溪見是他,回頭看了一眼巧兒,巧兒臉色突變急急擺手:“娘子,我可沒有同善王提起。”
巧兒雖然做事大大咧咧,卻不是個會撒謊的。
李衡辭手眼通天也不是頭一次見識,今日張舟遠是來不了,這樣想着難免惋惜。
關明溪擰着眉頭躊躇半晌,眉間緩緩舒展開時,朝他點點頭擡腳便要走,這幅模樣落在李衡辭眼裏,以為她是在念着張舟遠,此時宛如刀尖剮心,刀刀鈍痛。
關明溪見李衡辭不語,同他擦肩而過之時,卻被輕聲喚住:“見到我很失望麽?”
她腳步一頓,微訝道:“王爺這話又是為哪般?”
“你尋張舟遠做什麽?”
“有事相商。”
關明溪身形似扶柳,即便穿着厚厚的褙子也瞧着單薄得很,往李衡辭跟前一站,更顯得纖細。
李衡辭見她一臉茫然,眼底清澈如溪,倒應了她的名字,方才的惱怒瞬間消了大半,一句重話都舍不得再說。
“若是有事,同我說也是使得。”
關明溪倒不是不願将鐘大夫所言說給李衡辭聽,只是這不過是她心中猜測,況且李衡辭身邊多少眼睛盯着也不知曉。
但凡他有一絲異動,便是康王那頭也少不了聞聲而來。
關明溪是不願打草驚蛇的,關子茹既*然能從把守森嚴的侍衛中逃出來,那背後之人一定身份不低。
皇城司的察子便是這點不好,雖說在這京中百姓、朝臣家中無孔不入,卻也因此,叫衆人都有防範之心。
樓下上了戲曲班子,咿咿呀呀地不知在唱些什麽,只是嗓音柔柔,像是吳侬軟語,關明溪探頭看了一眼:“小事罷了,既然張狀元今日不能赴約,改日也無妨。”
關明溪說這番話也真心,張舟遠品行她信得過,在朝中不算手握重權,也并不是人微言輕,由他去查探最好不過。
李衡辭不解其中之意,聽這話中意思像是在維護着張舟遠:“你何時與那狀元郎這樣熟悉的?”
“你及笄那日,我是要去的,可又怕大張旗鼓而去,惹你不喜。沒成想倒是讓張舟遠鑽了空子。”
要說善王最後悔的事,只怕就是親手将情敵送到了關明溪眼前。
他這會兒用大拇指輕輕撫着掌心傷口,臉色鐵青。
“不知王爺此話何意,我和張舟遠去年在侯府見過一面,狀元郎的文采确實令人敬佩。”
一句話将李衡辭堵得氣息不順,巧兒一直便知道關明溪那氣死人不償命的嘴,倒了桌上一杯涼茶遞過去。
嘴裏還說着:“我們娘子刀子嘴豆腐心,善王萬萬不可同她計較。”
巧兒哪裏不知道善王舍不得朝關明溪發脾氣,這裏就她一個小丫頭,要是遭了無妄之災真沒地兒說理去。
李衡辭接過茶一口吞了,冰涼的水順着喉嚨下了胃,那股無名之火才壓了下去。
他伸手将關明溪摁回了椅子上,自己也拂衣坐下,眼中有些無奈:“朝中那些大臣,都知道我要将你娶回府中,張舟遠哪裏比得上本王,你又怎會被他蒙蔽?”
“王爺,你要娶也該問我應不應。”
李衡辭只覺頭大,哪壺不開提哪壺,又繞到這上頭來:“不管怎樣,張舟遠你今後不許見。”
關明溪迷惑看他一眼,什麽成親都還沒影的事,倒先管上了交友。
巧兒也拿餘光盯着李衡辭,這善王十六歲上了戰場,殺伐果斷麽?
“王爺這也要管?難不成皇城司的察子已經摸到了我家去?”關明溪随口說着,又朝臺下看了一眼,那臉上扮相尤其溫婉的女子拿着一只簪子如泣如訴。
李衡辭也跟着望去,心中微動,又問道:“送你的步搖怎麽不戴?”
“太過貴重,二娘恐怕無福消受。”
“那改日讓容純給你帶一只簡便的送去。”
關明溪在侯府什麽好玩意兒沒見過,許比着宮中是要差些,卻也差不了多少去,關侯爺明裏、暗裏的財産算着可是不少。
所以李衡辭這話倒沒讓她有多大的波動,搖了頭道:“公主正是喜首飾的年紀,王爺給公主玩吧。”
兩人相差不到兩歲,李衡辭一聽心裏更加不是滋味,容純雖說幼年喪母,可自己一直将她保護得極好。
而關明溪在侯府中,除了被關侯爺用*作兒子的墊腳石,便再沒一絲一毫親情。
可笑的是,京中之人都以為他善王是為了收攏人心,才在那些個貴女中選了關明溪,這個身家清白,又有“才貌雙絕”之稱的女子。
一曲戲罷,臺下換了雜耍,引得衆人哄笑。
在這喧鬧的時候,李衡辭臉色松動不少,近似誘哄着道:“容純年紀也不小了,自有人上心,我一些心意罷了,二娘不要推辭。”
接着又補上一句:“若是有難處,盡管讓人來找我,善王府的侍從都認得巧兒。”
還是對關明溪約着和張舟遠相見,心中介懷。
關明溪看他忽然軟了語氣,穩了心神才敷衍道:“好,改日巧兒若是登門,可不要将她攆了出來。”
“自然不會。”
李衡辭猶豫再三,見關明溪沒惱,才狀似無意間問了一句:“今日二娘和張舟遠要談何事?”
臺下一陣吵鬧,關明溪身子朝前傾斜了些,嘀咕道:“張狀元書畫了得,我嫂嫂昨日查出有孕,便想央請他為我嫂嫂題字,挂在家中。”
京中倒是有這樣的說法,狀元郎若是為有孕的婦人題字,是為孩兒攢福氣。
李衡辭畢竟還未成婚,這會兒聽着耳根微紅,将臉微微斜了斜:“原來如此。”他想了一想,“我府中有幾位學子,來年要入仕,一手好字不輸張舟遠。”
他說完又想起徐彥之也在此列,險些為自己的嘴舌笨拙而沒了臉面。
“罷了,要的是狀元郎,王爺府中學子都還未考官,又怎知能不能奪得狀元之席。”
“那明日我去張府,要張舟遠題字後,給你送去。”
關明溪眨巴着眼睛,本就是胡言亂語的,這善王怎麽就當真了?
這善王确實難纏,她站起身來:“不必勞煩王爺,我親自去,畢竟是我的嫂嫂。”
“王爺興許可以看會兒雜耍再走,二娘先告辭。”
施禮走人關明溪做得行雲流水,沒給李衡辭一句話的機會,只好盯着她離去的背影望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