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你*當我是傻子麽?
關明溪在庖屋中将泡好的紅豆撈了起來,放在鍋中用大火燒至軟爛。
撈起瀝水,全都碾碎後抖了半勺糖下去,再繼續碾成泥狀。
李衡辭不愛吃過于甜膩的食物。
蒸熟的山藥亦是如此,壓成泥狀之後便拿了青釉大盤,将山藥泥平鋪在底部,中間加上紅豆泥,最後再用山藥泥壓平。
一共三層。
吳承遠睨了一眼,酸溜溜道:“這道糕點我還沒吃過二娘做的。”
關明溪笑容可掬:“改日做更好的給爹爹吃。”
盤中糕點反扣到另一梅花白瓷盤裏,拿刀切成四四方方的小塊,淋上一層桂花蜜,這道菜便成了。
秋天金桂飄香時,關明溪便摘了許多桂花曬幹,還做了兩罐子桂花蜜,香甜可口,直接拿來泡水喝也不錯。
糕點是做的最後一道,關明溪便和巧兒端着碗,在喝吳承遠煮的一碗熱乎酒釀甜圓子。
糯米彈牙,軟軟糯糯,米釀又香又純,關明溪還放了一勺桂花蜜。
待吃完擦了嘴,摘下圍裙後,吳承遠見縫插針問道:“二娘中午便吃這麽一碗?會餓的。”
“我出去一趟,晚上爹爹給我做些好吃的。”
“要去何處?”
“我方才看見那梅花白瓷盤,想着今年還未下雪,記得劉婆子說起阿娘雪日裏睡不踏實,去買些香料回家制香備着。”
下雪天那輕微細小的聲音,叫潘四娘總是難以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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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孕中的徐六娘,難免心氣不順,便合計制些安神香。
“哦?二娘還會制香?你阿娘生了你後一直便有這樣的毛病。”
“學了點皮毛罷了,自家人用用倒還尚可。”
吳承遠放了心,道:“帶着阿貴去,銀錢可夠?沒有去尋你大哥拿些。”
“有的,徐家給了許多,都快在箱籠裏堆成了小山。”關明溪拿手比劃着,頓了頓又道,“我再買些布匹,開春衣裳可以做起來了。”
吳承遠囑咐着:“少買些,阿爹阿娘年紀大了,也穿不了多少,你自己多裁兩身衣裳穿。”
關明溪随口應了,便帶着巧兒去了後院。
喚阿貴備馬車的功夫,被逸風瞧見,他心下琢磨了幾息,便朝李衡辭禀報:“王爺,娘子像是要出去。”
屋內靜了一會兒,随即大門敞開,李衡辭擦着骨節分明的手:“要去何處?”
身後傳來容純公主的喊聲:“七哥又将我扔下了!”
逸風将大氅給他披上:“不知,還在後院,讓那夥計拉馬車了,看樣子是要從後門走。”
李衡辭生怕關明溪又胡亂跑了出去,腳下大步流星走得飛快。
兩人走到後門時,恰好撞見關明溪欲上馬車,李衡辭出言制止道:“二娘去哪?”
關明溪聽見這聲音一窒,回頭望去,只見李衡辭将身上的大氅緊了緊,擡頭看了一眼有些陰沉的天:“二娘忘性真大。”
他意有所指早晨的事,關明溪自然也聽出來了,便回道:“王爺吃飽了?”
李衡辭一*愣:“飽了。”
關明溪和巧兒對視一眼:“吃飽了可不就是要多管閑事。”
逸風都不由自主瑟縮了肩膀,自從跟在善王身邊以來,還沒有人敢這樣對他說過話。
關明溪“噗嗤”一笑,眉眼彎彎,如同月牙兒一般:“我去買些香料,王爺不必擔憂。”
李衡辭知曉她是在取笑自己,卻沒有半分要發怒的預兆,反倒神色自若,徑直往馬車前頭去了。
“我也一同去。”
這下輪到關明溪一愣:“王爺去做什麽?”
“我倒是不懂制香,跟着二娘瞧瞧罷了。”他也不客氣,掀了馬車簾子便鑽了進去,留下關明溪和巧兒面面相觑。
逸風別了臉,像沒看見一般。
巧兒推了一把關明溪:“娘子上去,咱們的馬車難不成還要讓給別人坐?”
乍一聽巧兒在争一口氣,待關明溪坐定後才反應過來這個丫頭向着“別人”!
李衡辭将手搭在小窗上:“二娘在奉恩侯府學的制香?”
“是,無事學來的。”
關明溪掀起布幔一角,有涼風吹進來,又将臉埋進了毛茸茸的帽檐中。
“容純也喜歡香料,你要是做了有多餘的,不如送她些。”李衡辭說這話時眼睛沒敢看關明溪,而關明溪也覺得此話怪異,又說不上來哪裏奇怪。
去公主府時,确實是次次都擺了香爐,可容純公主什麽好東西沒有,哪裏輪得到她送去。
關明溪雖覺古怪,卻也沒回絕。
李衡辭輕輕勾了勾嘴角:“二娘心靈手敏。”
“王爺過獎了。”關明溪偏頭看他一眼,水潤的杏眼像是要看出個什麽來。
兩人再未說話,只聽得外頭車轱辘輕淺,還有些商販叫賣的聲音。
在這樣算得上靜谧的時候,一股若有似無的薄荷香氣,萦繞在李衡辭鼻尖,便疑道:“二娘冬日裏也用薄荷香粉?”
京中女子大多夏季才會用,所以李衡辭才有此一問。
關明溪伸手掀起披風,漏出挂在腰際的一只香囊:“不是香粉。冬日困頓,我特意去醫鋪買的薄荷。”
她如此一說,李衡辭忽地也摸了摸腰際,那裏也挂着一只香囊,裏頭裝着沉香,經久不散。
關明溪眼神也被吸引過去,只是衣衫蓋得嚴嚴實實,什麽也看不見。
再想細問時,外頭傳來阿貴的聲音:“娘子,咱們到了。”
馬車停在一處香料鋪子的後門,上面寫着大大的兩個字——驚雪。便是後門也已經聞見幽香。
李衡辭先一步下了馬車,也沒離去,伸手候着關明溪。
關明溪眼看着那留着淡淡繭疤的手,躊躇半晌才搭了上去,手心有些膈人,卻溫熱結實得很。
李衡辭将指頭合攏,捏緊了關明溪的手,膚如凝脂,潔白細膩,待她從馬車上跳了下來也沒松開。
關明溪倏地紅了臉,盯着他道:“謝過王爺。”
李衡辭這會兒才松了手,還順勢将帽子給她戴上:“小心着涼。”
驚雪是京中有名的香料鋪子,*各式各樣優質的香料都有,也是夫人、姑娘們喜來之處。
樓高兩層,倒也開闊。
有小夥計上前來迎,見關明溪衣着不俗,柳眉輕颦也別有一番姿态,眼睛一眨不眨,剛要開口便被逸風推了開。
李衡辭點點頭。
另一個眼疾手快的小夥計趕了上來,瞥了一眼關明溪便朝李衡辭彎腰道:“貴客,這邊請,想買些什麽?”
小娘子笑意盈盈,看着年歲也不大,這郎君麽不茍言笑,身披大氅看不出裏頭穿的什麽,可定不會差到哪裏去。
“我要做安神香,白芷、小茴香、沉香、安息香……”關明溪清清柔柔的嗓音響起,這小夥計頭都沒敢擡,只點頭說是。
雖說這驚雪中香料繁多,卻都用了上好的儲存罐子封好,能聞見的香氣都是擺在外頭供人觀賞、識材的。
小夥計将幾人帶去了西邊一間屋子,裏頭閣子許多,一個個閣子上都擺着一罐香料,下頭便貼了名字,還擺着一小撮樣品,他道:“姑娘瞧瞧,應有盡有,挑好了小人替您包起來。”
關明溪走過去看了一排,問道:“乳香沒有麽?”
乳香治不眠①,是關明溪特意來走一遭的主要原因,潘四娘淺眠,缺了這乳香做出來的安神香,于她用處興許不大。
小夥計撓了撓頭:“姑娘還真是好見識,這乳香量少,好的都進了宮中,留下來咱們掌櫃能拿的也不多,早就賣完了。”
乳香可以用藥,亦能制香,關明溪皺了下眉頭:“罷了,我改日去醫鋪裏尋尋。”
李衡辭這時接了話頭:“我府中有,讓逸風給你送去。”
小夥計也附和道:“巧了,這大冬日的姑娘也別往醫鋪跑,染了風寒的可多着,要是沒留意寒氣入體,傷的是自己身子。”
不得不說這小夥計嘴巴甜,又知道該應承誰,一番話說得李衡辭眼眸微亮。
關明溪點了那幾樣要的香料,各買了五兩,小夥計眉飛色舞,快快地拿油紙包了起來。
“再拿一副研缽。”關明溪看了看,指着那乳白瓷的,“就那副。”
李衡辭眼前有一茅香,他低頭嗅了嗅,朝關明溪道:“這茅香混着檀香和沉香,做木樨香是極好的。”
他此言沒錯,關明溪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明明方才還謙道對制香不懂,怎麽這會兒倒能侃侃而談。
李衡辭被那道探究的眼神盯着,折了身直接叫小夥計給裝上,才道:“我府中木樨香用得差不多了,二娘若是空閑,還請順手做些。”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關明溪這會兒也說不出“不得空”的話,便點了點頭:“随意。”
偏偏付銀錢的時候,逸風還搶在了巧兒前頭。
兩人站在驚雪門口,李衡辭笑意頗深:“二娘勞累。”
陰沉沉的天這會兒撥開了雲,雖說還沒有太陽,卻是亮堂了許多。
關明溪這才發現他眉間有一道細小的疤,要不是離得近,只怕也瞧不見的。*
她沒來由的踮起腳尖,伸手點了一點,随口問了一句:“這是誰傷的?”
指尖有些涼,李衡辭只覺剎那間心跳漏了一拍,斂了眸子道:“月前夜裏在走在街上不小心磕的。”
“你當我是傻子麽?”
“上回唐侍郎說金人将你抓了,一并受的傷。”
都道他胸口受了致命傷,忽略了眉骨間那一刀,今日倒是被二娘看見了。
興許這道疤對李衡辭來說算不得什麽,卻叫關明溪覺得有些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