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關明溪有時不像個姑娘,……

未時,太陽早就被擋得看不見影兒,寒風呼嘯,愈發兇狠。

掃地僧也快快收了掃帚,回了屋子。要下山的香客看天色不對,也帶了一衆奴仆,早早下山。

關明溪将臉埋在帽沿裏,去了徐六娘歇下的禪房,一路上所見之人不多,零星幾位僧人。

山下請來的大夫已經離去,定國公府中的那位大夫也回了吳鳳音身邊。

只有被李衡辭抓來的太醫,在隔壁禪房歇息吃着茶。

見李衡辭前來,他便開了門回話:“王爺,那娘子已無大礙,只是不可傷神勞累,養過這小半月便能大好。”

關明溪急急問道:“太醫,我嫂嫂可還會有孕?”

那太醫聽關明溪問話,先是擡頭看了一眼李衡辭的神色,見他臉上微紅,也不由得心想這小娘子倒是有些……

哪有沒成婚的姑娘這樣問的?

不過能讓善王将他從宮裏帶來,這下小娘子在李衡辭心中分量定是不輕,這會兒便說道:“養好了便能有孕,我瞧今日冷得很,讓寺裏多給些炭火,窗戶開條小縫,別漏了大風進去。”

“還有,寺中青菜白粥*定是不合适那娘子吃的,最好開個小竈,做些滋補之物。”

太醫說完又覺得不大可行,寺中僧人不會殺生,這些個柔柔弱弱的娘子,一看便都是養在閨中,而善王帶來的全是拿刀拿劍的侍衛,誰會做飯?

“要是今日不下雪,明日倒是可以從山下叫個廚娘來。”他又囑咐了幾句。

關明溪點頭謝過:“不必了,我會做些。”

太醫在宮中不常出來,關明溪此人倒是聽了個大概,卻是臉對不上號,看病治人,也不會問了旁人之名,是以太醫倒不知曉眼前這姑娘便是關明溪。

“姑娘有心,只是這婦人這會兒吃不得随意做的膳食。”

關明溪笑笑也沒打算解釋,太醫拜別李衡辭後,便由着侍衛送下山去。

她折身進了徐六娘住的禪房,張蓉立在床頭,一動不敢動,見關明溪進來,更是大氣兒也不敢出。

徐六娘焉焉地,唇間沒有一絲血色,這會兒躺在榻上睜着眼望着房梁,聽見關明溪喚她也不過是低低應了一聲。

張蓉給關明溪挪了地兒,直往後頭退。

“嫂嫂,晚膳想吃些什麽?”

徐六娘不答。

關明溪将手在懷裏捂了一會兒,待暖了才伸進寝被裏,摸索着徐六娘的手:“嫂嫂,害你的人我找見了。”

“是誰?”徐六娘早前聲音響亮,現下只覺悶在了葫蘆裏。

“待你身子好了,我再同你說。”

張蓉這時一顆心“咚咚”跳,恨不得将自己團在一起,誰也不要瞧見她。

徐六娘抓住關明溪的手:“二娘你莫不是騙我。”

“我騙嫂嫂做什麽,我從不騙人。”關明溪只覺手背有些發痛,輕聲安撫道,“方才給你治病的是宮中太醫,給那些娘娘診脈的,他說了,你這些時日将身子養好,再生兩個都可行。”

徐六娘松了手:“二娘為我好,你既不願說,那我便順了你的意。”

“只是,這事與二娘無關,你萬不可放在心上。”

關明溪替她掖了掖被角,露在外的肩頭蓋得嚴嚴實實,才道:“咱們便在這寺裏住上些時日,權當修身養性。”

徐六娘再沒說話,合上了眼睛。

關明溪看了看一旁站着的兩人,朝徐六娘的侍女翠珠道:“你和張蓉一同吃住,有事便交由她去做。”

翠珠本就因着護主不力,害怕被降罪,現在自然忙不疊應了。

關明溪貼進她的耳朵又道:“嫂嫂身子沒好前,不許說起張蓉的由來,就說是我安排的便好。”

“是,姑娘。”

她說了一通,便又出了門。

李衡辭還在門口候着,臉被冷風吹得有些僵,見關明溪想扯出個笑來,硬生生只動了動嘴角。

關明溪又将帽子戴上,李衡辭一眼便看見她手上,三個月牙似的細小傷口,便一把拉在自己手心裏,問道:“怎麽了?”

“嫂嫂手下沒注意。”關明溪将手抽了回來,放在眼下瞧了瞧,“算不得什麽傷。”

李衡辭想起容純,*若是手上被人這麽掐了,早就哭着來拉自己的袍子,要他做主。

關明溪有時不像個姑娘,不像這京中尋常的姑娘。

“我得去膳堂看看,可有什麽用得上的,給嫂嫂炖個湯。”

“我方才讓侍衛去山下買些東西,這會兒應該也買回來了。”法興寺山腳下都是農戶,他們養着許多家禽。

關明溪不由暗嘆這身份如虎添翼,李衡辭也不是興起随口一提,而是知曉她會做些什麽。

法興寺的膳堂由飯堂僧管理,李衡辭早早讓人囑咐過,是以關明溪往膳堂去時,飯堂僧已經備好了一些食材。

李衡辭跟在身後眼帶笑意:“缺什麽再提。”

關明溪也不客氣:“好。”

太醫囑咐近一月都要吃些滋補之物,又不可太過,也萬不能碰涼。

法興寺不食葷腥,李衡辭帶來的侍衛買了雞和魚回來,這會兒母雞已經殺洗幹淨放在了盆中,兩條鮮活的鲫魚養在水裏。

飯堂僧看不得這些,這會兒都離得遠遠的,關明溪也不好讓人繼續留在這裏,便道:“各位師父要是不介意,留我一人在此。”

衆人如臨大赦,趕緊念了佛號出了膳堂。

關明溪又拿眼去看李衡辭:“王爺不出去?”

“不出。”

“等會兒這煙火氣熏了王爺金貴的衣裳,我可是不賠的。”

李衡辭輕輕“嗯”了一聲,又道:“你那丫頭倒是心大,這會兒也不來尋你。”

“巧兒?她拴不住的性子,我也懶得拴她。”

再者,李衡辭在這兒,巧兒就是忍着容純公主的氣,也不會跑來受他的眼刀。

關明溪說話間拿了菜刀将母雞剁成小塊,李衡辭不由得想,要是巧兒見了,定會縮着脖子不敢說話。

他躊躇半晌,捏了捏手邊的紅薯:“這個需要麽?”

關明溪停下看了一眼:“用不着。”

“那這個呢?”

李衡辭手裏拿着一把芹菜,關明溪哭笑不得:“也用不着。”

“王爺歇着吧。”

李衡辭卻舀水淨了手,緊了緊腰間大帶,道:“這裏一沒火夫二沒墩子,難不成你一人攬了活計,徐娘子幾時才吃得上飯?”

他是打過仗的,雖說是拿了兵符前去,待遇定是與不同,可年紀尚小,軍中不服也大有人在,李衡辭初去軍營亦是吃了不少苦頭。

所以這會兒沒端着架子,擡手拿起薄如紙翼的竹片開始生火。

關明溪看他側着頭,薄唇緊抿,一張在白日裏看起來有些寒霜的臉,此時在點點火光中顯得尤其溫煦。

不知真的是火光,還是他神情變了。

關明溪手下将切成塊的雞肉放在鍋中,倒了些黃酒還有姜片,慢悠悠道:“能讓善王給我燒火,是二娘之幸。”

她笑眯眯地,還眨了眨眼睛。

李衡辭無奈道:“你要是今後都這樣客氣,我倒是願意日日為你燒火。”

關明溪往日對他冷淡,沒給什麽好臉色,現在只是言辭間親密一些,便能讓他甘之如饴。

鍋中水開*,“咕嘟咕嘟”冒泡,煮上一會兒後關明溪便撈了起來,放在一只土色砂鍋中,鍋外有幾支淩亂的花,倒有些意境。

關明溪一笑,指着道:“你瞧,燒窯師父也別有一番趣味。”

“二娘還懂燒窯?”

“聽說過罷了。”

明明近在咫尺,李衡辭只覺看不清更摸不透,都說她性情頂好,又知書達理,可她一次又一次地讓他認識一個不同的關明溪。

倒底哪一個才是真的她,或者……都是。

他愣神之際,關明溪輕咳一聲。

“着涼了?”李衡辭皺眉,大步走來手背貼上她的額頭。

“我方才說話你沒應。”關明溪鼓着臉,歪了歪頭想要避開。

“還請王爺替我将爐子起火,煲湯得用。”

李衡辭有些窘迫,摸了摸鼻尖便轉身去生火。

關明溪在砂鍋裏放了些當歸、紅棗還有幾片姜,倒入沒過雞肉的清水,便蓋了蓋子。

李衡辭從她手裏接過來,放在了爐子上,問道:“熬多久?”

“半個時辰。”

李衡辭眼睛卻錯過關明溪的臉,望向窗外:“下雪了。”

“嗯?”關明溪有些看不大清,輕輕踮了腳尖。

雪花飄飄灑灑,如同糕點上的糖霜一般,潔白無瑕,有的落在十人才能環抱的大樹枝丫上,有的落在法興寺的青石板,像是在為前殿僧人的靡靡之音助興。

關明溪只覺心下都靜了許多,嘴角不自覺地緩緩勾起。

李衡辭也不願打斷這幅美景,不知看的是景還是人。

“王爺,瑞雪兆豐年。是好兆頭!”關明溪伸着指尖指着窗外,有些欣喜。

“今年下雪晚了些,确實是晚來的好兆頭。”李衡辭看她費盡力氣踮腳,探着腦袋那勁兒,便拉了她的衣袖,“不是說要熬上半個時辰,出去看看。”

法興寺香火氣彌漫在空氣裏,腳下也不由得虔誠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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