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拎着一瓶威士忌,白都梁醉醺醺地晃上樓。經過書房時,他發現弟弟白又漆坐在書架前,對着一本老相冊拍照。

那是白都梁的“收藏品”。他對弟弟“啧”一聲:怎麽?你眼饞了?

白又漆的目光掃過那些無趣的照片:都拍了那麽多上手的,為何不拍後面發生的?

白都梁低低笑了:因為只做到這一步為止啊。

白又漆:我還以為當年你已經吃到嘴了,原來就拆個外包裝啊?

白都梁丢開酒瓶走過去,劈手奪回相冊,塞回書架最下面的角落:以後沒事別亂動我東西!

那些照片,白又漆都拍了下來,發給了手下。它們很快就會被匿名發給縣長喬真,如果不出意外,葛老師将會失去他最大的靠山。

雌玉龍樓的院子裏,有個西裝女郎正在焦慮地和人說話,那是錢總的女助理。

——錢證銘已經失蹤半個月了。他那天在二十四橋的畫舫上招待了升卿和永季,就此下落不明。

二十四橋這家酒店,在本地是很特殊的存在。客人在用餐時失蹤,客人的随行人員要求報警,但酒店的經理很有手段,三言兩語就讓人放棄了這個念頭。

來這裏吃飯的人,身份都太特殊了。錢證銘不過是一個投資商,不可能因為這麽個幾億身家的小人物,驚擾到那些雕梁小樓中真正的貴客。

——白氏牽線,引錢證銘來投資白山度假村,是為了一盤更大的局。

在許多年前,白又漆的祖父還只是白山縣下面的一個村長。

那時候很苦,村裏承包了幾座山頭,可這片地方的土質不适合栽培。

同時,白家有個年輕人進入了林業局,當了個閑差。由于職位之便,他提前接觸到了一份文件。

那是一份關于“保護地方特有物種生态”的文件。或許是血脈中的敏銳嗅覺,這個白家人意識到了某種風向。

Advertisement

他和白又漆的祖父見了一面,透了個風聲;一個月後,有個記者在報紙上發布了一個豆腐塊。

——《本地特有物種現白山,人稱白仙娘娘蛇》。

白家人到處托關系,本地小報陸續出現了類似的文章,說在白山發現了一個本地特有物種,是一種白蛇,通體雪白,唯有頭上一點紅,俗稱白仙娘娘。

還有照片、有影像……接着,稍微正規些的報紙也開始報道,民間也開始流傳白仙娘娘的故事。

第二年,文件落地了。能證明擁有本土物種的區域,都可以成立“生态保護區”,每年的保護撥款是一百萬。

白山縣成功拿到了這筆百萬補貼。那一任的縣長是本地人,心裏清楚根本沒什麽白仙娘娘蛇,但白山人說有、白家人說有,他便說有,将這筆補貼和白家對半開賬。

很關鍵的是,“白仙娘娘”只是個本土特有物種,并不屬于瀕危。這就意味着,白家的那幾個村子可以憑着地利,直接生産關于這種蛇的各種副産品。

什麽“白仙含片”、“白仙長壽丸”、“白仙夜夜酒”……在那個缺乏監管的年代,只要在村裏有個小作坊就能生産。

白家擁有了當年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財力,憑着縣長的推薦,家族裏越來越多的人走出了白山,開始滲入各界活動。由于起點較低,他們的活動範圍主要是白山周圍幾個縣城,最多只到了市內。

随着務工潮開啓,各地都想扶持自己的本土産業。白家以自己的作坊申請了“本土特色産品生産線”的扶持補貼,一家工廠補貼是三十萬一年。白家申請了三十多家“工廠”,創造了九百多個就業。

但實際只有三間小作坊,并沒有人去查證報上去的那些廠址。補貼直接劃到白家的口袋裏,讓這個家族的財富飛快積累。

白家傳到了白又漆父親——白朝宗手裏,白朝宗不滿足于靠那些補貼和買賣,他的性格更強勢霸道,對新事物也更好奇。

那幾年,夜總會、卡拉OK和舞廳等娛樂場所此起彼伏。白家在本地趁勢開了不少,用燈紅酒綠和美女讨好了幾個關鍵人物,接下了縣城建設的大承包單。白家人、和白家聯姻的家族也不斷繼續滲透系統的各個層面,開通各種便利。

然後,就是白又漆此時面臨的問題。

——縣城人口流失,單靠商業設施已經無法牟利。現在白家的現金流,主要靠系統內的成員們不斷拉來新的承包任務,買賣、炒作地皮。

房地産,确實是一塊價值無數的肥肉。但建設任務總有一天會承包完,地皮也總有一天會炒成灰。他斷定這種“吃法”是難以長久的。它也許能在某一個階段為白家攏進幾個億,但也僅僅只是幾個億,“肉”就會幹癟。

白又漆再次盯上了一個塵封已久的東西——“白仙娘娘”。

白家有人進入了醫藥體系,收購一家有藥品號的藥廠,再“套殼”現有的藥品,讓他們的産品以該藥品的藥品號生産……

産品叫“白仙養”,主打白仙蛇蛻提取物、白仙枸杞提取物……本質還是面粉、蜂蜜、維生素B。

但只要能打通關鍵幾個節點,把這種藥和阿茲海默聯系起來,就能将它從地方推向全國……甚至進入藥保名單。

藥廠已經開始開工,每天都能生産數百萬片“白仙養”藥片。如果白又漆的計劃成功,這些壓制面粉、蜂蜜和維生素B的機器,就會成為白家世世代代的印鈔機。

白又漆需要把幾個關鍵人物拉下水。這些人決定了白仙養能不能上市銷售、能不能和阿茲海默關聯、能不能進入藥保。他想借助錢證銘建立白山度假村,然後用這個項目對外招股。

股東每年可以拿到度假村盈利的分紅,這是合法的收入。用股份當禮物送給關鍵人物,度假村的盈利想怎麽做賬都可以,分紅只是一個掩人耳目的借口,實際就是個送錢的渠道。

随着錢證銘的失蹤,度假村的計劃也擱置了。白又漆斷定,此事絕對和葛升卿與傅永季有關。

他已經忍葛升卿夠久了。

朱鴻袖在自家的餐廳裏麻利地收拾桌子,順便招待葛家兄妹。

兩人來吃頓便飯。葛卯兒平時在技術學院學紡織,周末回家住。今天,升卿帶着妹妹去醫院開了點藥。

鴻袖問卯兒學校裏的事情:還方便嗎?你瘦了,是不是食堂難吃?

閨蜜倆聊着天,升卿在清點藥品,忽然說了句“忘了”,嘆了口氣。

升卿:鴻袖,你幫我照看一會兒小貓。有個消炎軟膏我忘拿了,得回醫院再開一次。

鴻袖把圍裙一摘,搶先出了門:貓哥你別再走一趟了!我剛要替我奶奶去拿降壓藥,順便幫你們拿。

升卿連聲道謝,見她打傘出門,又叫住了她。

他希望鴻袖順便去住院部的三樓10號病房,看一個叫黎慧慧的病人。

葛升卿:那是我一個學生的姐姐。生病住院了。那孩子擔心姐姐,都沒心思讀書了。

鴻袖一口答應,打着傘步入雨中。

餐廳裏,其他服務員靠着門口閑聊;卯兒吃飽了,呆呆看着雨幕。她問:哥,我記得你有個姓黎的學生,是那個眼睛特別大、特別可愛的?

他點頭:叫黎子薰,很調皮的。

葛卯兒:還有個特別特別聰明的,和你讀書時候一樣……叫周小秋?

兄妹倆吃了飯,聊了幾句家常;出租車停在店門口,朱鴻袖從車上拎着塑料袋下來。

葛升卿的呼吸微微急促,但努力露出鎮定的微笑,接過鴻袖遞來的消炎軟膏,裝作不經意地問起黎慧慧。

鴻袖擺擺手:出院了。

他一愣:怎麽會出院?她病得很重。

鴻袖:好像大半個月前就出院了,肯定是家屬辦手續接走的。

所以,黎至賢夫婦把病危中的女兒接回了家。不知發生何事,最後黎慧慧被掩埋在院中的柳樹下……

最奇特的是,女兒失蹤,黎家沒有報警。

把卯兒送回職業技術學校,他打算回家找永季商量;經過龍池中學門口時,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看到了一對母子的身影,很像周小秋和周母。

但他還未看清,母子倆就走入了龍池的大門,看不清了。

深夜,等孩子們都睡了,兩人偷偷摸摸來到院中柳樹下,查看黎慧慧的情況。

她被埋得很淺,如果是抛屍,那應該更謹慎些才對。就像他們埋兩個大冰櫃,在施工坑的基礎上又往下挖了兩米多才放心。

可黎慧慧就好像是直接被放在柳樹邊的施工坑裏,然後淺淺蓋了一層土。就算是最低級的白家爪牙,也不會犯這種錯誤。

升卿查看她的身體:沒有什麽外傷,也沒有掙紮……表情也很平靜,是平躺着離開的……就像是……

像是自然死亡。

永季想得很浪漫:會不會是這姑娘自己覺得不行了,就突發奇想,跑到這睡下了?

升卿覺得不是:那她撥泥土的時候,指甲縫肯定會留東西。但她的指甲是幹淨的。

傅永季不敢開手機的燈,只能拿屏幕的微光替他照明:不幸中的萬幸,雖然埋那麽淺,但孩子跑來跑去,居然沒人發現。

兩人拿起鏟子,想把她重新掩埋起來。可就在這時,在夜裏的微光下,他們都注意到了附近的異樣……

——腳印。孩子們在塑膠操場上留下的腳印。

白天的自然光下完全看不出異常。但是在夜晚微光之下,塑膠材質上的腳印灰塵顯得格外明顯。

孩子腳印遍布操場各處,卻獨獨繞開了這片地方。這裏太幹淨了,只有幾個大人偶爾走過的足跡……

為什麽孩子們全都繞開了這?

突然,鐵門被推開的刺耳聲音劃破長夜,有人進入了白山校舍的院子。幾乎是本能的肌肉反應,兩人一人一鏟土将黎慧慧重新掩埋住。

月色照亮來人的身影,看見那身制服,他們的血頓時都和冰凍一般涼了——

那是三個民警。

他們步入院中,見柳樹下就是兩個大人,也愣了一下。但很快,三人便掏出證件,朝傅永季走來——

民警:是傅永季嗎?麻煩跟我們走一趟。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