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那個侍應生歪歪斜斜倒了下去,哼都沒哼一聲。白都梁吓得癱倒在地,只見傅永季提着砍刀沖自己走過來。
白都梁:你……你……你……
永季都舉起刀了,才聽見他說:你背後……
傅永季抽刀回砍,一刀砍翻一個從門外沖進來的打手;他一腳踹開屍體,下一個人被屍體撞翻,一擊解決。
剩下那人手裏沒有家夥,哪裏敢和這個殺紅眼的人硬碰硬,連滾帶爬地跑了。
這時候,永季才回過頭,再次看向吓傻的白都梁。
白都梁聲音都變了:不是我……我……我……我給你看我打的報警電話……
他吓得抖個不停,把手機掉進了地上的血泊裏。就在這時,桌邊的升卿稍稍恢複了些神智,“唔”了一聲。
永季沒再管白都梁,跑回升卿身邊,将人拖起來;這時候外面圍來了很多人,已經沒辦法從正面口出去了。
白都梁:永季,你用那個……
——包廂臨江的那一邊水中,有一條小船沉浮。那些打手原打算把葛升卿運到湖中心,再裹上布、用鏈子和鉛球綁住沉入水底。結果,這條船反而在此時變成了救星。
三人上了船。
今夜風急,小船很快就被吹入了黑夜之中,那些追到包廂邊的人也難以追蹤他們,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遠去。
升卿的情況很糟糕,可能有內髒出血,得要盡快就醫。永季催促白都梁:劃快點。
白都梁的手腳都還是軟的:不正常……你們不正常!
傅永季怒了:這地方哪個人正常?!你家就是最不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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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都梁也破罐子破摔:所以我根本不想跟他們混一起啊!我天天蕩在外面,你以為我想?我也怕啊!
他怕回家,怕見到那些人。這個地方在他看來好像泥沼,人一踏進去,就會慢慢陷進去了。
大家把升卿擡下船,弄上車。升卿好像醒了,輕輕罵了一句戴優。
永季:他們的車追上來了。你們抓緊!
——雖然在水路上抓不住他們,但對方直接開車在公路上追擊。永季把油門踩到了底,試圖擺脫對方。只要能沖過收費站,對方就不敢明目張膽動手了。
白都梁:不行,這樣還是要被追上的。永季你停車!讓我下車!
永季:我停車讓你下車,讓你跑了,他們就追上我們了!
葛升卿的聲音很輕地傳了出來:……永季,讓他走吧。
傅永季一咬牙,踩了剎車;那人立刻跌跌撞撞下了車,但是沒有逃跑——後視鏡裏,他們見到白都梁站在公路中間,張開雙臂攔在白家的車前。
追擊的車飛速駛來,沖向路中的白都梁。男人驚懼地閉上眼,但是在快要被撞到的時候,随着刺耳的剎車聲,那輛車最終還是在他身前半尺的地方停了下來。
這件事之後,升卿卧床休息了很久。
他半睡半醒,夢裏夢見從前和永季走過卡拉OK的走廊,那人遞給他一支煙,在暗色紅光裏,升卿第一次學會了抽煙。
他聞到了煙味……但其實是中藥味。朱鴻袖帶了藥材來給他煲中藥,讓傅永季幫忙盯着藥爐子。
升卿喊了一聲:永季。
他聲音很啞,聽起來吓人。
他又喊了一聲。這次,床頭冒出了幾顆小腦袋,是學校裏的孩子。
黎子薰:老師,傅老師去買藥了,讓我們來陪你。
升卿勉強轉過頭。他意識到自己脖子上帶着支撐護具,灰色護具限制了他的動作,只能勉強看見孩子們的下巴。
黎子薰:大家都來了,小秋也回來了。
——那個比其他孩子稍稍高一些的身影來到他身邊,輕輕拉了拉他的手:老師。
是周小秋。
葛升卿愣住了,他以為自己在做夢;周小秋搖了搖頭:我沒走。
輪椅推過樓道,孩子簇擁着他,帶他下樓逛逛。
因為多處骨折、顱腦受傷,他這段時間不能亂動,必須坐輪椅、綁着護具。周小秋很細心,給他帶了瓶冰水,時不時敷在骨折的肩膀上。
孩子們問他怎麽了,他說是車禍。其實從幾個大孩子的眼神裏,升卿已經看出了懷疑——孩子們并不是生活在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的,縣城裏渾濁不堪的陰影,他們都有感知。
周小秋已經拒絕了龍池的邀請。他在那試學了一周,直接和幾個成績頂尖的孩子被分進了競賽班。這個班專攻數學,目标就是拿下今年所有的市級競賽獎項。
拿到名次,直接發獎金,一等獎是二十萬,二等獎十萬,三等獎五萬……但是有個前提,他們必須拿別人的學生卡去考,而且考前要簽保密協議。
周小秋指指自己的臉,苦笑道:被我媽扇的。
葛升卿虛弱地擡起手,輕撫過孩子的臉頰:你媽媽不是不愛你,是太着急了。你不要怪她。
周小秋:我知道。我從龍池出來後,縣長找到了我家。
葛升卿一愣:喬縣長?
孩子點頭:縣長帶了很多禮物來看望我媽,希望我媽支持我不轉學的決定。縣長還說,會替我家争取補償。
葛升卿:什麽補償……
周小秋:葛老師,我媽媽确診肺癌了,就和我爸爸一樣。
周小秋:他們工作的廠是重污染,但文件上寫輕污染,所以就算得了癌症,廠裏也不會賠。縣長說了,會提我們家要補償,他說,等老師你醒了,讓我家和你一起去找他。
周小秋低頭,笑意漸漸褪去了:我知道我媽沒多少時間了。我想代表自己去拿個獎,讓她看見我的獎杯。
永季下午回來,帶着大家一起回了學校。
因為升卿“車禍”,喬真默許傅永季代替葛老師照顧孩子,留在學校裏。在葛升卿休養期間,白家曾數次游說過縣裏,希望“用自己的老師”去管白山校舍,但喬真一直拖延着沒有答應。
葛老師當時渾身是血被擡進急診,這件事在縣裏傳開了。但也因為傳開了,白家一時也沒再動手,雙方居然相安無事了一段時間。據說白又漆還親自帶了一筆錢在永季家門口等,永季把錢收了,把人關在門外。
葛升卿靠在窗臺邊澆花,那是幾個女學生心愛的多肉植物:你說你去收他錢幹什麽?
永季:二十萬呢,我那時候不知道你會傷成什麽樣,擔心手上的錢不夠。
葛升卿:我用他的錢我惡心。
永季:哦我都存手機裏了,變成手機裏的錢了就不惡心,很可愛的!
兩人在窗臺邊說說笑笑,陽光落在破舊的窗臺上,把幾顆多肉照得紅紅胖胖;升卿想抽煙,但不能抽,永季拿山楂片卷成一卷,塞進他嘴裏。
誰也沒注意到,喬縣長帶着蘇秘書來了。
蘇秘書一見永季就來氣:哎你這個有案底的,咱們小葛老師都回來了,你也不能再進學校了!
喬真笑呵呵的:算了算了,再留一陣。小葛啊,我們來看看你。
葛升卿已經好多了,就是坐在輪椅上看着吓人。這段時間,幾個退休教師輪流代課,被幾個頑皮的孩子氣出了高血壓。
喬真神秘兮兮從袖子裏拿出一份報紙:有個好消息,你看不看?
葛升卿猜到了,但為了哄領導開心,還是要裝傻:是什麽好消息呀?
傅永季是真傻:是不是小周拿獎了?
喬真狠狠瞪了他一眼,抽出報紙塞給他。果然,市級數學競賽的排名出來了,周小秋拿了第三名。
對于一個出身白山校舍的孩子來說,已經算是寒門貴子一般的奇跡了。辦公室裏爆發出一陣小小的歡呼聲,喬真擺着雙手:我已經聯系了我的記者同學了!一定要好好寫!大報特報!
蘇秘書在旁邊幫腔,永季為了讨縣長喜歡,拼命鼓掌烘托氣氛;葛升卿沒力氣歡呼,但心裏是高興的。
這時,他的手機震了震。他以為是別人發來的祝賀消息。
但那是一個電話,來自陌生的號碼。
葛升卿笑着接起電話:喂,你好,你找……
電話那頭的人根本沒有等他說完:請問是葛卯兒的家屬嗎?
葛升卿:是。我是她哥……
電話那頭的聲音說:你現在方便來大道市的第二醫院一趟嗎?
葛升卿:什麽事?
電話那天說:葛卯兒剛才墜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