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平時不打人
有一段時間,慎淩壑愛釣魚,還喜歡拎着慎南行一起去,老同志釣魚技術可以,每次都要激發出講道理的欲望。
而且他最常說的就是:“釣魚的時候,要坐着別動,也別說話,悄無聲息的,魚自然會來咬鈎。”
“像獵豹啊獅子啊這些猛獸也都是,悄麽聲地就到了你背後,給你致命一擊。”
慎南行挂了電話,突然領會了慎老先生的心态。
他給陸笙闊去了個電話,聽得出來那邊很着急。
“不會耽誤太久的。”慎南行柔着聲音。
陸笙闊那邊嘩啦啦地響,應該是在門口的雜物筐裏翻車鑰匙,他也打開收銀臺下的櫃子:“你別擔心。”
陸笙闊的聲音有點悶:“他約你去哪裏?”
慎南行“嘶”了一下:“好像是某個遠山別墅,他說秘書來接我。”
陸笙闊瞬間就知道了那個地方,腳下一頓,那個地方他既陌生又熟悉,以至于要重複出來牙關都如生鏽了一般張不開。
他這個狀态開車不安全,慎南行也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坐下來:“陸笙闊,你是不是知道那裏?那你直接去那裏吧,接我回家好不好?”
“但不要沖動,我幫你把這些事了了,總要花點時間。”
電話那邊的呼吸一滞,聽到一聲電梯響,接着腳步聲裏傳來幾聲“好”。
紀匠的秘書是個很斯文的男人,話不多,有可能是紀匠交代了不能多嘴多舌,一直到車開進別墅,他才看了一眼慎南行的手腕。
那裏裹了幾層紗布,把手心都綁了起來。
慎南行捏了捏腕骨:“這幾天畫圖把腱鞘炎給畫發了。”
秘書用一種人間疾苦的表情看了慎南行一下,領着他進門。
別墅一樓和二樓是打通的,從二樓天花板懸下來一個巨大的水晶燈,花裏胡哨的把整個屋子點亮,紀匠就坐在水晶燈下,茶幾上擺了一副茶具。
清新的茶香和這位大老板實在是不搭。
慎南行往前走的時候,秘書知趣地往退了出去,紀匠朝他招手,看樣子是在邀請他品茶。
“紀總,”慎南行沒心思品茶,“你有什麽事,就這麽說了吧。”
前幾天這人被衆人簇擁,又有西裝加襯,看着挺攝人的,但現在他穿着簡單的運動褲,頭發随意,看起來也不過如此。
他看着紀匠站起來,手撐着拐杖,職業原因,慎南行見人的時候總是會先看各方面的比例,他很敏感的察覺到紀匠兩邊的肩膀不等高。
撐着拐杖的那只手的背上的疤痕被光照得很刺眼。
它讓慎南行的心裏有點不舒服,忍不住皺了一下眉。
紀匠的視線掠過他,仰頭看着水晶燈說:“這裏曾經是小闊住的地方。”
“他沒給你說過吧?也是,這是私事,再發生了什麽,哪怕是成了床伴呢,有些東西,也不能給外邊的人說。”
慎南行想着真行,這三言兩語地就把自己說成“外邊的人”了。
“從高中到大學,到解約,”紀匠笑了一下,“他都住在這裏。”
慎南行順着視線往上看,樓上不止一間房,或許有書房有客房什麽的,有間房間的門上挂着個足球隊的手幅。
紀匠指了一下:“那就他的房間。”
慎南行看見他的眼裏是有亮光的,這光亮像是夏夜裏偶爾劃過的流星。
慎南行:“那能讓我進去看看嗎?”
紀匠的不笑了,甚至有點怔愣,看着慎南行。
慎南行回之以笑容:“紀總說得沒錯,算是點醒我了,我的确是不了解陸笙闊的,可是我從高中就特別崇拜他,人帥演技好,我很想靠近他。”
他加重“特別”二字,笑意半真半假,紀匠的眼神蠢動。
慎南行當沒看見:“這事情出得,沒想到就能靠這麽近了,陸笙闊是大明星,我和他的世界不一樣,我是明白的,但了解一下,省得以後給他添了麻煩還不自知。”
別墅裏陷入一陣沉寂,他倆中間像是有條拉扯的線,已經繃得很緊了,就看哪有先松手或者哪頭繃不住斷了。
紀匠松了一下手,看起來很豁達:“走吧,帶你去看看。”
樓梯傳來松香,是沉木和新鮮打掃後混雜起來的味道。
紀匠扭開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寬大的書桌,上面有臺燈、課本,還有一顆蔫了氣的足球。
牆上也有陸笙闊不同時間的海報劇照。
床單應該是新換的,藍白拼色花紋,還有個木衣櫃。
很少年氣息,他好像都能看見陸笙闊在不拍戲的日子裏回到這裏,打開衣櫃換衣服,坐在書桌邊預習複習功課,以及洗完澡躺在床上睡覺。
他忍不住往衣櫃邊走,裏面有自己熟悉的校服,自己不熟悉的常服和正裝。
還有大學畢業的學士服。
紀匠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上帝創造人,愛世人,給之以美德,但賦予他們保留隐私的權利,将所有展現給最愛的人。”
慎南行看得很慢,從少年時代到郁郁蔥蔥的青年,這些都是外物,但恰好将最深層的東西展現出來。
他關好衣櫃的門,眼睛裏看不出心緒起伏,臉上也沒有。
紀匠的眼睛裏有狂喜,像是咬了一口狂妄的兔子,看它因為毒素而麻木,但依舊倔強蹬腿準備逃離的落魄樣。
慎南行是不太想繼續看下去的,輕輕地呼出一口氣,是嘆息。
紀匠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知道小闊現在是什麽嗎?無非就是叛逆期晚到的孩子,鬧完別扭總是要回家的。”
“回家”,紀匠将這裏解釋成家。
“你看見這個了嗎?”紀匠卷起袖子,那條讓人不适的疤順着手腕到小臂,又在手肘留下一個不大不小的窟窿。
雖然已經愈合,但能看出當時的慘烈。
慎南行往後退了兩步。
紀匠的眼裏更加瘋狂:“知道這是在哪來的嗎?”
陸笙闊到的時候,看見別墅一樓二樓的燈都是打開的,又看見走過來的秘書。
“你要進去嗎?”秘書問,“紀總說,密碼還是以前那個。”
陸笙闊握着方向盤,語氣很不好:“以前那個?什麽密碼?我一次都沒來過記得什麽密碼?”
秘書啞然,很快恢複了常态:“慎先生在裏面,紀總這幾天的心情很不好,我不确定會發生什麽。”
打開車門,陸笙闊一把拽住秘書的衣領,車蓋發出巨大的聲響:“密碼是什麽!”
疼痛讓秘書的臉扭曲,他倒吸了一口涼氣,喘着重氣:“紀總的陰歷生日。”
陸笙闊愣住,他不知道紀匠的陰歷生日!
秘書傳來冷笑:“陸笙闊,你就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你現在有多少資源,多少名氣,不是紀總給你搭橋的?到頭來解約的是你,有怨言的也是你。”
天空的星星被烏雲遮住,陸笙闊松開了手,看着這個看起來體面的男人。
“你是紀匠的新人?”他很不情願說這些。
秘書并不在意這些,仿佛還挺驕傲。
陸笙闊靜靜地看了他一眼,覺得說再多都是廢話,打開後備箱拿了一個工具箱出來。
“陸笙闊,到現在你都沒有後悔嗎!以前被你踩在腳下的那些同期,随時都能回過頭來反咬你一口!”
陸笙闊拿了扳手出來看着他:“你再多一句嘴,砸門之前我先給你開瓢!”
秘書不敢再說了,也難以想象接下來的局面,緊急叫了保镖過來,告訴紀匠陸笙闊到了,卻沒有聽到自己老板的回應。
陸笙闊沒來得及撬門,慎南行從裏面開了門,頭發有點散亂,脖子處有紅印,像抓扯出來的,衣領也綻了兩針線,關鍵是右手綁着的繃帶上有一大片血。
他正慢慢地把繃帶拆了,看着屋子外烏泱烏泱的好幾個人。
陸笙闊最先擡腳把他護在懷裏。
慎南行拍了一下緊緊箍着自己的手臂:“我沒事。”
他又看了一眼遠處的秘書和保镖:“你們老板好像有點心髒病犯了。”
心髒病?陸笙闊的表情很疑惑。
在他的認知裏,紀匠是沒有這個病的。
但慎南行抓着他往外走,保镖要動手,紀匠的聲音在秘書的耳麥裏響起來:“讓他們滾!”
秘書擡手揮了揮,衆保镖才無聲退場。
車開出郊區,慎南行才松了口氣,在車裏找了瓶礦泉水喝:“吓死了。”
陸笙闊看着最近的休息站到了,加了一腳油進去停車,既怒氣沖沖又恐懼:“你才吓死我了!”
慎南行一愣,看見大明星叮鈴哐啷的拿着毛巾下了車,不一會又回來,冰涼滋潤的毛巾緩解了脖子上的刺痛,慎南行更是好了不少,笑:“謝謝小闊。”
陸笙闊在外面用冷水洗了幾把臉,也鎮定了下來,驚恐惶定的問:“他叫你去你就去嗎?他怎麽你了?”
慎南行偏着頭,在後視鏡裏看到自己如常的臉:“沒怎麽我,給我說了一下你的少年時代。”
“他放屁!”陸笙闊罵,沉默了一會踹了一腳車,整個空間都在搖,“我沒去過那個別墅!我以前一直都在拍戲!他什麽都不知道!根本除了拿錢就,就沒管過我,還是拿我的還債錢,直到……直到……”
“直到他告訴你,他還是等不了你還錢了,你可以用別的方法來清賬?”慎南行撐着車窗,扭頭看他白下去的臉。
慎南行伸手從他的眉骨摸到唇角,再到下巴。
很輕,但肌理之下的骨骼硬硬的,支撐起這麽一張好看的臉,難怪紀匠一直消不下龌龊心思。
陸笙闊的眼睛裏有前所未有的慌亂,抓着他的手指:“我沒答應他!”
業界裏這種事情很多,為了往上走、為了名為了利為了錢,圈子裏缺錢的人不止他一個陸笙闊,比比皆是,但這種交易,無論有沒有發生,陸笙闊都說不出口,他隔應。
慎南行的語氣有點無情:“從你說,你爸媽要把你獻給紀匠的時候,我就知道,無論你怎麽避,紀匠都會說或者做這種事。”
陸笙闊要崩潰了,揪着他不放手:“紀匠和你說什麽了?他和你說什麽了!”
“他說你剛開始拍危險動作戲的時候不熟練,”慎南行閉了閉眼,“第一次吊威亞的時候很害怕,然後出了事故,吊在懸崖絕壁上,是他抓着你的,但滑下去被斷裂的樹根紮了手臂。”
那次事故很大,陸笙闊和紀匠順着陡壁往下滑,紀匠用手臂卡住了才得救。
“今天我質疑他了,”慎南行扭開陸笙闊的手,按住他的後腦,“為什麽你拍戲,毫無關系的大老板坐邊上?不是勤等着出事嗎?”
慎南行笑起來:“然後他就生氣了。”
“真小氣啊,”他想着紀匠惱怒的樣子就覺得可笑,又覺得心裏有氣,“你說有的人,自己不幹好事,哪來的底氣生氣呢?”
陸笙闊的眼眶周圍都紅了一圈,喘着粗氣,聽見他笑,瞪了眼睛,眼眶裏出了淚水。
“你沒去過別墅,”慎南行感覺到了他僵硬的肌肉,“課本不知道是不是你的,但衣櫃裏那堆衣服,校服可能是,日常的可能會改變,但定制正裝,不是你的風格。”
“不知道是不是你丢掉了,他搜羅起來的。”
陸笙闊眼睛裏的淚水多了起來,緊緊地抓着他的手腕,他在發抖,也在流淚。
慎南行抱着他的脖子,看到了自己還微微發紅的手背骨節突起。
吸了口氣,按着陸笙闊的腦袋揉了揉,有點無奈:“慎老同志從小就教我要文明和諧,誠實友愛,陸笙闊,我第一次做這麽暴力的事,是為了你。”
紀匠聽到他質問的時候突然震怒,揮着拐杖要打人。
慎南行早有準備,在他擡手的同時挾住紀匠的脖子,扭身把人砸一邊的床上,紀匠是瞬間扔掉拐杖的,反手抓扯到他的脖子和衣服。
兩人扭打了起來。
但當一耳光結結實實打在紀匠的臉上,紀匠整個人都懵了。
“我平時不打人,”慎南行的手還抓着他的頭發,刺痛讓他偏了偏腦袋,笑得和往常完全不一樣,“我聽說那天你在機場扇了陸笙闊一巴掌?不知道你以前有沒有扇過,剛才那巴掌先還了。”
而後又是一巴掌:“這一下,是你用計pua陸笙闊,我作為男朋友讨的。”
紀匠反身過來,瘋狂又難以置信地吼了一聲,往慎南行身上撲。
“接下來,是咱倆的較量紀總。”
慎南行腳都沒移開幾步,架勢也不大,但輕松化解了紀匠無能狂怒般的亂撲,擰折他手臂,用手肘壓住他後頸,聽他叫了一聲。
他居高臨下,湊近紀匠耳邊說:“紀總今天找我來,要說的主題很适合你自己,不要在自己不了解的地方挑釁。”
“我慎南行,從很小學泰拳,永遠在叛逆,靠雙手吃飯,從不來陰的,但也不怕你在我面前舞。”
說完他又笑了:“是不是發現動了我家裏的公司,就算我爸爸把總部、子公司都關了,也耽誤不了我開工作室?相反,還有很多人會因為你給我打的免費廣告而慕名而來?”
“我不像你,要到處入股,”慎南行拍他的臉,“你不了解的東西很多,別随意招惹‘外邊的人’。”
“大道理,”慎南行嘆了口氣,“我喜歡說給願意聽的人聽,但不喜歡別人,特別是你說給我聽。”
作者有話要說:
南南:哭吧哭吧,哭完趕緊給我搞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