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從那以後就沒唱過了
第19章 從那以後就沒唱過了
從梁松庭家裏離開以後,郁清灼就開車回了自己家。
餘下的半天周末,他哪兒也沒去,一直待在小書房裏。
有個朋友托他修複一本族譜,活不累,也不棘手,郁清灼想着當天就能完成了,也就沒拖沓,埋頭在工作臺邊做了四五個小時。
空調在他頭上吹着冷氣,手機也扔在一旁調了靜音,郁清灼一旦開始幹活,心裏就不想別的事了。修補一本族譜不比古籍善本那麽精細,但他也不會馬虎,清除了糟朽的紙頁,先托再裱,忙下來也到了傍晚。
十幾頁重新鑲襯過的紙頁被平鋪在吸水紙上,等待壓平以後裝冊。
郁清灼關掉了燈箱板的開關,摘下眼鏡放在一旁,靠在椅子裏安安靜靜地閉眼坐了會兒。
大腦經過短暫的放空以後,閃過的第一個畫面是梁松庭摁着他的頭在掌心裏揉了揉。
這個動作也就短短幾秒,但足以讓郁清灼回味許久了,甚至比梁松庭之後應承給他設計房子更戳中他心裏柔軟的那個點。
如果沒有揉頭這幾下,郁清灼也會以為梁松庭同意做設計更多是出于睡過一回的補償,可是因為有了這個舉動,郁清灼心裏稍微有了點底。
梁松庭的态度不像幾個月前那麽決絕了。對于複合這件事他開始有少許松動,也許是因為郁清灼的锲而不舍,也許是因為餘情未了吧,或者兼而有之。
郁清灼想到這裏,把手機拿了過來。屏幕顯示有幾條未讀的信息,都不是什麽要緊事,郁清灼先沒管那幾條微信,而是打開搜索欄,輸入了一串號碼。
今天上午從梁松庭那裏走的時候,郁清灼問了梁松庭的另個手機號。
他現在慢慢琢磨出來一點和梁松庭講話的分寸。有些話要說得含蓄委婉若有若無,有些話則不妨大膽一點。
當時他問梁松庭,庭哥能不能給我一個私人號,要不每次我想發個早安晚安什麽的,都覺得挺不好意思的。
郁清灼說完,心裏也沒底,靠着玄關默不作聲地換鞋準備出去,也擔心梁松庭會拒絕自己。
但最後梁松庭還是把另個手機號給他了。
現在郁清灼嘗試用這串號碼搜索微信好友,一個ID為“松”的用戶被搜了出來,頭像是梁松庭的側影,短發,鼻梁高挺,身後似乎是一片暮色之中的大海。
郁清灼點開那個頭像,看了一會兒,然後退出來發送了好友請求。
大概一個小時以後,梁松庭那邊通過了,對話框裏顯示可以和好友開始對話。
郁清灼當時沒發什麽,他不想刻意地和梁松庭沒話找話。直到晚上睡覺前,他把微信點開,給梁松庭發了一條晚安。
梁松庭沒回複,這也是在郁清灼意料中的。一聲晚安而已,梁松庭沒必要回什麽。
但對郁清灼而言,就像現在這樣,他能點開他的微信頭像,道一聲晚安,這已經讓郁清灼覺得明天值得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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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套鬧心的房子就這麽交到了梁松庭手裏。從那天以後,郁清灼完全沒再問過這件事。
他說過自己不提要求,不會指手畫腳,一切按照梁松庭的意思辦,他也真就是這麽做的。
幾天以後梁松庭的助理蔣舟給他發來一個設計方案,在電話裏問他覺得怎麽樣。
郁清灼一改過去的各種推脫,很肯定地說,“我覺得挺好。”
小舟人年輕,也很健談,見着郁清灼現在這麽好說話了,沒忍住笑,回應他,梁工昨晚還在辦公室加班來着呢。下周他要出差去廣州,趕着把您這邊的設計搞定了。
梁松庭是一個品牌設計欄目的常駐設計師,也是欄目開播以來人氣最高的幾個設計師之一。這個節目馬上開錄第九季了,備選的要進行改造的房子都交到了各個設計師手裏。
梁松庭以前是不願意參加這種節目的,必須要使用贊助商的品牌,說一些違心的話,為了節目效果故意誇大設計成本,總之被裹挾的東西太多了,不符合他的性格。
但是他現在成了造詣的合夥人,有些事情不是他喜不喜歡就能決定的。每次節目播出都等同于在給造詣做廣告,梁松庭還是得去。
郁清灼接完蔣舟的電話,隔天快下班時他給梁松庭發了兩條信息。
“庭哥,在忙嗎?”
“設計圖我看了,很喜歡,什麽時候有空一起吃個飯吧。”
郁清灼最近這幾天沒多聯系梁松庭,一般也就發個早上好,晚安一類的問候。大部分時候梁松庭都是不回的,偶爾也回他一個字,嗯。
很簡短,不像是曾經的梁松庭了。那時候他對郁清灼的信息基本都是秒回的。但是郁清灼慢慢地也覺得自己很愛他現在這樣。
一個很酷的三十多歲的成熟男人,想想就挺來勁的。
回家的地鐵上郁清灼收到了回複,梁松庭發的第一條是文字:下周要去廣州,回來再說吧。
接着又發了一條語音,估計是覺得打字太費時間了。
他在語音裏告訴郁清灼,房子結構的部分已經完工了,現在施工隊進場開始裝修,最遲十月底裝完。有些不合适的家具已經搬走,客廳和主卧都準備做一組整體式入戶家具。
本來裝修是一間很磨人的事,現在有梁松庭出面,事無巨細從方方面面都給郁清灼搞定了。也不用清灼去盯着進度,也不擔心原料問題和施工的工人扯皮,郁清灼完全成了甩手掌櫃,等着十月入住就行。
郁清灼反複聽了幾遍語音,可是他人在地鐵上,當下不方便說什麽。
等他出了地鐵站臺,回家還要走一條街,邊走就邊給梁松庭撥了個電話。
梁松庭接起來,清灼叫了聲“庭哥”,又問他,還在事務所嗎?
梁松庭頓了頓,說,沒,在你家這兒。
雖然梁松庭指派了一個第三方監理入場盯着裝修進度,但是每隔一天他還是要去實地看看,确保不出什麽纰漏。
郁清灼拿着電話,聽着梁松庭說“在你家這兒”,男人沉穩的語氣通過聽筒傳入,短短幾個字就把郁清灼心裏的情緒一下撩撥起來了。
清灼沒忍住,吐了口氣,脫口而出,“你這麽賢惠……你說我當初怎麽會錯過你的。”
梁松庭此時正站在由客卧改建的工作室裏,檢查雙層降噪門窗的安裝是否合乎規範。郁清灼突如其來一句誇他“賢惠”,梁松庭一愣,差點給氣笑了,說,“郁清灼,好好說話。”
郁清灼在手機那頭也低低笑了一聲,又問梁松庭,“你什麽時候從廣州回來?”
梁松庭說頭次錄影需要五六天左右,返程的機票還沒訂。
郁清灼跟着就說,“那你确定了回程的時間和我說一聲。”
梁松庭知道他要幹嘛,一開始沒接他的話。郁清灼也不因此受挫,又道,“到時候我來機場接你,下周我不忙。”
現在他們倆的關系就是這樣,郁清灼不會追得那麽緊,不會總往人跟前湊,但也會找着合适的時機,讓梁松庭覺得吃個飯、接個機其實無妨,畢竟都是小事。
如果梁松庭真的不情願,完全可以不給郁清灼靠近的機會,但既然已經開始設計裝修那套房子了,兩人就總要保持聯系的。
後來梁松庭松了口,說,“等訂了票再說吧。”
郁清灼的聲音聽起來帶了淡淡笑意,說,“好,過兩天我再問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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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松庭出差的這一周,正好是德仕拍賣行舉行秋拍會的日子。
拍賣會一共三天時間,古代字畫專場的拍賣被安排在了周六下午。郁清灼對其中的幾件拍品有些興趣,也想看看現場出來的成交價,于是從趙仕銘那裏要到了入場邀請卡,當天也去了一趟。
下午的兩場拍賣結束以後,晚間還有個酒會,郁清灼的本意是看完拍賣就走的,奈何給趙仕銘叫住了不能脫身,只好和他一同赴了酒會。
當晚在場的賓客不多,請來的大都是些已經拍賣成交的高淨值客戶。郁清灼入場沒多久,剛從吧臺端了杯氣泡水,就隔着兩撥聊天的人群看見了路白菲和祁嘉。
他們兩人都站在露臺上,祁嘉正和一個搞傳媒的大佬聊着,一只手随意地搭在露臺欄杆上,指間燃着一根煙。而路白菲站在離他稍遠些的地方,郁清灼瞧見他的時候,他正把用過的手機揣回西裝內袋裏。
路白菲一擡眸,正好與幾米開外的郁清灼對上了視線。他也不顯得多驚訝,沖着郁清灼稍微點了點頭。
郁清灼猶豫了下,還是繞過人群走了過去。
上回去清吧給梁松庭送生日禮物,路白菲算是幫他解過圍的,郁清灼怎麽着也該說聲謝謝。
路白菲一直是挺有修養的一個人,郁清灼和他不深不淺地聊了幾句,他回應得都很溫和。後來聊天的話題不可避免地轉向了梁松庭。也是郁清灼一時沒忍住,他與梁松庭有差不多半個月沒見了,心裏想的都是對方,一和路白菲聊上就總不免想說說梁松庭的事。另外他也想從路白菲這裏了解一些過去幾年梁松庭的情況,于是旁敲側擊地問了問。
路白菲在繼承家族藥企之前,是個很有名的音樂人,當初也是因為搞創作的原因和梁松庭結識的。
郁清灼自然而然地提到了梁松庭曾經駐唱過的那間酒吧,他在那裏也曾見過路白菲,一起拼桌喝過酒。
沒想到路白菲聽了這一段,忽然皺了皺眉。
郁清灼挺敏銳的,見他神色不對,也不再往下說了。
路白菲靠在大理石的護欄邊,擡眸看了他一眼,先是沉默了會兒,而後說,“你不知道嗎,梁松庭從那以後就沒唱過了。”
郁清灼錯愕。一時還沒理解到路白菲的意思。
從那以後?是什麽時候。
路白菲的眼色倏忽冷了些,吐了口氣,又說,“你們分開以後他去了趟英國,應該是去找你吧。就從他回來以後,不管是我們朋友幾個去KTV,還是回到以前的酒吧喝酒,起哄讓他來一首,我再沒聽過他開口唱過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