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色的雪。
“蒼魇……你在做什麽?我……我怎麽會在這裏?”訣塵衣放佛自夢中驚醒,揉着額側不住的蹙眉,臉頰和嘴唇血色全失。
蒼魇徹底愣了。
這才是訣塵衣,平常的訣塵衣。
同一個軀殼裏莫名其妙的出現了兩個靈魂,兩個完全不同的訣塵衣。
作者有話要說:又開始人格分裂的狗血劇情了……明天休息一天,16號繼續更,嗷~~~~
37魔王降世毀天滅地
清冷的風從耳畔疾速掠過,雲影游移,把地面的光影撕扯拼合成一片片離合的光點。
黝黑的山巒,燈火疏離的小村,璀璨有如星河的城鎮。
蒼魇拉緊了領子,乖乖盤腿坐在的飛劍前端,連頭也不敢回。
“蒼魇,冷麽?”
“沒事,我不冷。師父你安心休息,這裏離昆侖還有數百裏,少說也得飛半個時辰呢。”蒼魇勉強提起嘴角笑了笑,還是沒有回頭。
“還說不冷,臉這麽涼。”潤涼的手指撫上他的臉,細膩柔軟,絲絲入骨,微微的麻,微微的癢。
“師父,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用這麽護着我吧。”他越想撫慰蒼魇,蒼魇越是止不住的發顫。
“在師父心裏,你永遠都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
“沒事的,咱們一會兒就上昆侖去喝雪水烹的香茶了,哈哈。”蒼魇趕緊插科打诨,“這麽晚了,不知道昆侖廚房裏還有沒有什麽糕點啊素面什麽的充饑?”
“昆侖弟子衆多,也并不時興辟谷,吃的喝的一定不會虧待你。”訣塵衣在背後溫柔的笑着,蒼魇卻莫名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是往常的訣塵衣,總是把他當孩子一樣小心呵護的訣塵衣。
可是自從那個喜怒無常多疑善變的靈魂出現過之後,蒼魇就越發不知道該怎麽和他相處了。
說話間,昆侖已經近在咫尺。
飛劍從雲層上盤旋着飛落而下,落滿積雪的練武場上已經有十幾個人提前等候着了。
千裏冰封,萬裏雪飄,斷崖上的積雪直垂下幾十丈,就像一道流了一半就被徹底封凍的冰河。
風隔着厚厚的棉襖也能把凜冽送進人懷裏。
所有人都裹得像長毛的粽子,半夜裏睡覺要是不小心把腳伸出被子,估計到早上起來腳就沒了。
神州廣闊,無數洞天福地,這群人偏偏選這種西北邊陲的苦寒之地,就算真的是苦其心志餓其體膚,也沒見昆侖弟子比其他派系要強出許多。
這是嚴重的自虐加找不自在。
“師父,咱們到了。”還沒等飛劍落地蒼魇就一個縱身從上面跳了下來。
“昆侖十鋒奉師尊之命在此迎接水月洞天訣真人。”這一行人應該已經站了好大一會兒,個個搓手跺腳一臉不耐煩,唯獨只有這個十鋒神色恭敬謹慎,在這鋪天蓋地的風雪中挺直着身子不偏不倚,眉宇間皆是正氣。
“道兄,有禮了。”蒼魇對十鋒的俠名一向還是挺欽佩的,立刻像模像樣的行了禮。
“有禮。”蒼魇趕在訣塵衣之前跑出來的搶詞的行為很是失禮,但十鋒還是一絲不茍的還了禮。昆侖一向尊師重道,十鋒低了頭,後面的何歡和白潇潇再有什麽不滿也只能跟着乖乖的作揖行禮。
“哈哈,何歡你也來接我?不生我氣了嗎?”蒼魇一個大步搶到何歡面前笑眯眯的打招呼。
何歡微微欠身算作是打了招呼,可表情卻沒有絲毫的變化。
很顯然還沒消氣。
旁邊的白潇潇直接從鼻孔裏沖他不屑的哼了一聲。
完全是不友好的表現。
“何歡,昆侖廚房裏還有吃的沒有,餓死我了!快帶我去!快帶我去!”蒼魇直接無視了白潇潇,一把抓住何歡的手。
昆侖一行人的表情都跟見了鬼似的。
“去見過師尊之後,自會有迎客道人領你去用茶飯。”何歡皺眉看他,不動聲色的甩了甩手,卻沒能順利甩脫。
“哦,先見主人再吃飯,應該的應該的。”蒼魇揉了揉确實餓到前胸貼後背的肚子,表情痛苦。
老桃翁這一走倒是幹淨,水月洞天再也沒了做飯的人。
若是沒有要上昆侖這一出,蒼魇還真想出去随便抓個山魚怪啥的來做個灑掃翁算了。
“你要是真餓了……我先去廚房給你拿個饅頭墊墊吧。”何歡就是這麽嘴硬心軟,即使決裂到了這種程度,他還是那麽容易同情他厭惡透頂的人。
“何歡,你真好!”在食物面前每個人都是坦誠的,蒼魇這是由衷的感概,沒有半分虛假。
“說話就說話,牽手作甚!何歡師兄和你很熟麽!”白潇潇不樂意了,剛想劈手拽開兩人,背後卻傳來了訣塵衣的聲音。
“蒼魇,即使與人相熟也要以禮相待,不要随意胡鬧讓人笑話。”
訣塵衣從漫天風雪裏信步走來。
一彎清淺,一回颦蹙。
就是在被冰封于塵世之外的雪國也能開成傲風立雪不染纖塵的奇跡。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師父,我就是讨點吃喝,沒有胡鬧,哈哈。”蒼魇趕緊放開了何歡,三步并作兩步跑回訣塵衣身邊。
訣塵衣為人低調,甚少在人前露面,即便是五年一次的須彌山聽道會他也會和各派掌門一起坐在幕簾之內,這些年輕弟子當然不可能見過他。
訣塵衣和昆侖掌門靈虛子差不多是同時成名的。
整個道門都知道靈虛子是個白發蒼蒼古板嚴厲的小老頭,卻很少有人知道訣塵衣的外表依舊是個容顏傾世的少年。
要不是聽見蒼魇對着他喊師父,大概根本不會有人相信他真的是訣塵衣。
“訣真人,昆侖十鋒有禮了。”十鋒恭敬的一揖,“請随我移步大臀,鄙門師尊已經等候多時了。”
訣塵衣還了禮,跟在十鋒背後一步步踏着雪水積成的堅冰施然而行。
蒼魇跟在後面就跟溜冰似的東倒西歪,好幾次差點摔倒,就聽見白潇潇在後面偷偷的笑,完全是幸災樂禍的嘴臉。
忽然間聽到一陣嘆息,何歡無奈的牽着他的手:“跟着我的步子,留神腳下。”
蒼魇終于找到了着力點,站穩了之後重重的拍着何歡的肩頭:“好兄弟,講義氣!”
“別瞎套近乎,我和你不熟。”何歡沒有回頭,語氣卻并沒有他說的話那麽無情。
後面的白潇潇發出憤怒的磨牙聲,被蒼魇徹底的無視了。
昆侖大臀內燈火通明溫暖如春,一行人沿着階梯魚貫而入,昆侖邊陲的極寒就像被隔絕在了門外。
“訣道兄,靈虛子有禮了。”靈虛子領着一幹昆侖弟子迎到了門口,身形精瘦,鷹一般精光內斂的雙眼,恰似能把世間都看個明白通透,古板穩重之外全是嚴厲的神色,果然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十鋒的師父。
左邊的素服女道和把一只外袍袖子系在腰上的道人正是須彌山主左清秋和樊真派掌門儀華,他倆都是經常露面在人前主持事務,蒼魇以前也都見過了。
“訣道兄,這次你來得真晚,莫非在路上耽擱了麽?”站在靈虛子右首的人搖着綴滿寶石明珠的華扇微笑,晃得一片華光亂閃。雖然外表看起來已經有了歲月的痕跡,從滿身的布料繡花到每一根簪子每一顆明珠都考究得不得了,每根發辮都自中間挽過來聚在頭頂,宛然如同一朵蓮花自頭頂盛放。
一看這陣勢蒼魇立刻就猜到了,這個人絕對是極樂宮宮主玉香織。
要是他不開口,任何人都辨不出他是個男人。
果然是非常令人悲痛的長相!
蒼魇伸着腦袋朝玉香織背後看,果然看見羅曼拿恨不得活撕了他的表情看着他。
不,是他與何歡相牽的那只手。
蒼魇苦笑着打算放開手,何歡卻重新抓住了他,用挑釁的眼神冷冷的回瞪了羅曼一眼,那邊就像霜打的茄子立刻就蔫了。
“既然人都到齊了,大家都入座吧。”靈虛子一聲令下,立刻有迎客小童過來把各派的人分別引入座內。
看得出這次事态嚴重,六大派只少了鬼王宗,只要來了的,無論哪個派系都跟來了一堆弟子,能有資格入座的就那麽兩三個,後面還要站着一大串。唯獨水月洞天就訣塵衣和蒼魇兩人,冷清得很有對比性。
“諸位都知道昨日妖星墜于昆侖西南,留下一個深逾百丈的漏鬥狀巨坑。昆侖乃是千萬年來皆是冰封之地,嚴寒徹骨,但那妖星墜落整整十二個時辰之後仍然不見熄滅,反而越燒越旺,坑底熔岩奔騰,似乎是墜地之力過于迅猛,将深藏于地下的火泉也引出來了。”這麽重要的道會居然不是由靈虛子自己來主持而是交給了十鋒,足見靈虛子對十鋒的信任。
“昆侖之下的火泉古已有之,就算妖星令它暫時泛濫,過個一年半載也總會熄滅的。”儀華顯然把十鋒的行為看做越俎代庖了,言語之間微露不屑。
“呵呵,儀華道兄這話說得漂亮,就算火泉真的泛濫也燒不到地處東海的樊真派不是麽?”玉香織用扇子捂着嘴低笑。
“你說什麽!”儀華果然和傳說中一樣是火爆的性子,一點就炸。
“大家且先稍安勿躁,聽小徒說完再議不遲。”靈虛子在道門中的威望非同一般,他一開口,其餘人等立刻噤聲。
“妖星也好,火泉也罷,這些都不足為懼。”十鋒根本無視剛才發生的sao亂,一板一眼的繼續說下去,“各門各派的傳說雖然略有不同,但都有這麽一句,魔王降世,毀天滅地。”
聽到這八個字,在座的掌門無不驚駭。
“昆侖第一任掌門萬象真人當時正在游歷四方,路過昆侖之時覺得困倦,就在這雪崖之上酣然入睡,夢中有大批仙人乘靈鶴自空中飛過,萬象真人上前追問原委,仙人們回答,昆侖之下有一道奔騰的火泉,火泉并非是災難,而是上天為了封住魔界而設下的法印,火泉之下就是人間與魔界連通的唯一入口。魔界嗜血的妖魔已經被困得太久了,趁着某一次神州巨震令火泉産生裂隙的瞬間,它們就會把魔王的種子送到了人間。”十鋒頓了頓,“種子長成之後,魔王就能夠和魔界裏應外合,把通道重新連通。到那時候,這整個天下的生靈,都會變成妖魔口中的美食。”
“所以……這一次妖星墜落,”左清秋蹙眉道,“就是魔王的種子被送到人間的契機?”
“不,三百年前曾有過一次劇烈的地震,早在那時,魔王的種子就已經被提前送到人間了。昨天的妖星墜落,只是喚醒魔王的一記晨鐘。今天召集大家前來就是為了共商對策,如何在魔王滅世之前拯救蒼生。”靈虛子一語,衆座皆驚起,大臀裏一片混亂。
“師父,真的這麽恐怖!怪不得老桃翁說神州天劫将至,師父,師父?”蒼魇搖了搖訣塵衣的胳膊,卻發現他居然在發呆。
不,不是發呆,而是瞪大了眼睛,全身僵直。
“師父,師父你怎麽了?”蒼魇正想再用力搖他兩下,卻聽見訣塵衣低低的笑出聲來:“你怕什麽?為師會保護你的。”
蒼魇像被雷劈了似的猛然放開了手。
“還有,你以後不要和那個昆侖弟子太過親密,我不喜歡。”
訣塵衣轉過臉來微笑,臉頰和嘴唇都染了緋紅的色澤。
又來了!
另一個訣塵衣又出現了!
作者有話要說:**裏面什麽最冷?
古耽……
古耽裏面什麽最冷?
仙俠……
我選擇,我撲街~~~~~~~~~~~~~~
哇卡卡卡,撲得真悲壯……
最近有個很重要的考試,心煩透頂啊透頂。本來想努力擠擠,但是這兩天腦漿沸騰卡文嚴重,後面我可能不會申請榜單了,然後這文的劇情就會一馬平川的狂奔而去……車到山前必有路,沒路我也停不住,哇咔咔咔咔~~~~~
38永遠不要離我而去
道會之後人心惶惶,即便是廚房準備了茶飯也沒幾個人真有心思去吃。
訣塵衣讓人把茶飯搬到了房間裏,蒼魇在吃,他就在旁邊笑着看。
就算蒼魇是真的快餓暈了,在這種詭異的情況下,他還真的是很難下咽:“師父,你要是不吃就先睡了好嗎?你這麽望着我,我感覺真有點……有點別扭。”
“那我陪你吃吧。”訣塵衣真的在碗裏盛了一碗豆腐湯,然後像品茶似的一點點細細的抿。這根本不是吃飯,那是在吃着玩。
“師父啊,你……”蒼魇已經很多年沒見訣塵衣吃吃喝喝了,現在怎麽看都覺得驚悚。一具軀殼兩個靈魂的事情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更何況這事才出現在訣塵衣這樣修為的人身上,蒼魇真是求告無門,也不敢和其他人提及。
天可憐見的,誰知道他到底什麽時候才會恢複正常?
“你不用害怕,即使天劫真的來了,你我也不會受到半分損傷。”訣塵衣夾了一片菜葉放到蒼魇碗裏。
“為什麽?”
只要身在人間,這場浩劫就無從躲避,訣塵衣若是一放手直接羽化飛升了就算了,可就憑蒼魇這連小小血鬼降都對付不了的修為,他實在不明白訣塵衣哪來的自信。
“因為我們和他們不一樣。”訣塵衣微微翹起嘴角,又是那種極美卻令人膽寒的笑容。
蒼魇一愣:“不一樣?到底哪裏不一樣?”
訣塵衣笑而不語,只是朝他碗裏夾菜,很快就堆成了一個凸起的小山。
平常訣塵衣對他也是極好的,但不是這種好法。
好到讓他起雞皮疙瘩。
咚咚咚。
大寒夜裏有人敲門,蒼魇居然覺得如蒙大赦,立刻歡天喜地的去開門。
“何歡師兄說有事相商,請蒼道兄到房中一敘。”門口的小道忸忸怩怩委委屈屈,一看就是被逼無奈屈打成招言不由衷的樣。
這樣也會受騙上當,不是瞎子就是白癡。
但是蒼魇這會兒只想脫身,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去了:“好好好,有勞道兄引路。”
“蒼魇!”訣塵衣的聲音聽起來是不太開心。
“師父啊,我去去就來,你累了就先休息吧,不用等我了。”蒼魇趕緊出了門,逃命一樣的迅速遠離。
“就在這裏,我……我先退下了!”東拐西繞終于到了個黑燈瞎火的地方,引路小道打了個寒顫。立刻告辭扭頭就跑。
蒼魇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屋檐下的蜘蛛網都快結成棉絮了,這不明擺着就是個沒人住的小廂房嗎?這種地方要不是人鬧妖就是鬼鬧鬼,騙人至少也要有點誠意吧?
雪停雲散,月光明晃晃的照在雪地裏,亮得連眼睛都睜不開。
蒼魇朝着月亮望去,不期然間卻看見劉揚帆靠着屋頂的吞脊獸舉着酒壺對月獨酌。
神州天劫将至,他居然一個人躲起來喝酒,神情落寞得讓人心碎。
當年他與何蘇葉、小師妹三人大概也曾在昆侖的漫天飛雪裏無憂無慮的嬉戲,小師妹香消玉殒,何蘇葉的靈魂還在,卻已經成魔。
如今月光依舊,卻只剩下了他一人孑然而立。
何蘇葉明明是對他最重要的人,他卻要親手把他一步步推進地獄。
這個人心裏到底裝着怎樣的執着和傷痛。
蒼魇靜靜的望着劉揚帆,百思不得其解。
嘩啦啦,門口的屋檐下一陣潑水聲,一整桶冰水就從那層層疊疊的蜘蛛網下面倒灌下來。蒼魇正在失神,就算他躲得快,還是被潑了個半身濕透。
“哈哈哈,笨蛋笨蛋!”白潇潇的笑聲從背後響起。
昆侖極寒,水潑在身上瞬間就挂了一層冰,寒冷像有了實體,渾身上下錐心刺骨般的刺痛,腦袋也一陣陣的發懵。
“臭小子,知道姑奶奶的厲害了吧!讓你裝傻,讓你勾結邪魔外道,讓你欺負我!”白潇潇拍着手笑得前仰後合。
身上的寒意簡直把腦子都凍住了,蒼魇一瞬間居然沒反應過來到底要和她說什麽。
“師……師姐,他是水月洞天的大弟子,咱們得罪他不好的,快走吧,走吧。”那個來引路的小道看見蒼魇直勾勾的看着他們,渾身抖得像篩糠。
“是啊是啊,大弟子,哈哈哈,也虧得水月洞天還有他這一個弟子,不然只怕要關門大吉了。他只怕都凍傻了,咱們走吧。”
“白潇潇!”蒼魇從來不在乎別人怎麽嘲笑他,卻不容任何人連帶水月洞天和訣塵衣一道捎上。
心中似乎有一道滾燙的怒氣直沖到了腦子裏。
“幹嘛!兔子急了要咬人,還是狗急了要跳牆?”白潇潇滿不在乎的回頭,卻只覺得一道寒光自頭頂劈下,一剎那間只覺得氣滞脈亂,就連呼吸也變得艱難,驚詫之間連躲避都來不及,慌忙拔出腰間佩劍迎了上去。
雙劍相交,并沒有發出金戈相擊之聲。
白潇潇的劍無聲無息的斷作兩截。
問仙就跟木棍一樣結結實實的敲在了她頭上。
“哇!”白潇潇又驚又痛,扔下了半截斷劍大哭出聲。
蒼魇握着問仙拼命的喘着粗氣。
幸好在最後那一刻他拼命克制住了自己的殺氣,問仙以棍的形态敲了下去,不然這會兒白潇潇大概已經被淩厲的劍氣劈成兩半了。
心跳的聲音異常清晰,翻騰着還未平息的怒氣。
白潇潇呼天搶地。
蒼魇扭頭就走。
屋頂上的劉揚帆肯定沒閑心圍觀小孩子打架,這會兒早就沒影了。
一腳深一腳淺的踏着積雪往回走,盡管身體已經凍僵了,心頭那些不受控制的殺意也跟着慢慢消退了。
蒼魇苦笑不止。
看來他不但不了解師父,甚至也從沒真正了解過自己。
“師父?師父你睡了嗎?”蒼魇不想讓訣塵衣擔心,刻意在門口跺腳搓手把臉揉得發熱才進門。
廂房并沒有栓門,裏面卻空無一人。
蒼魇帶來的小包袱放在桌上,裏面的換洗衣服和解饞用的小糕餅花生米都在,唯獨那一小壇桃花露不翼而飛。
怪哉怪哉。
蒼魇重新出了門,仔細的在雪地上辨認着來往的蹤跡。
可訣塵衣的修為這麽高,走路是不用落地的。只要他不想讓人發現,那麽地上絕不會留下一絲一毫的蹤跡。
“師父啊,你到底上哪去了?”也不知道他這會兒變回來沒有,萬一讓那個喜怒無常的訣塵衣撞上其他人,沒準要把人吓死。
“蒼魇。”這聲音是從屋頂上來的。
好家夥,敢情現在都流行上屋頂抒情麽?
蒼魇很艱難的提了氣,嗖一聲上了屋頂。衣服結了冰,身體也笨重了不少,他剛往屋頂上一落,身邊的瓦片就噼裏啪啦的掉下去好幾片。
“當心。”訣塵衣趕緊拉着他坐下,“昆侖的瓦片都凍脆了,一不小心整間屋子的房頂都沒了”
“哦。”蒼魇趕緊半躺着坐好,免得真讓昆侖以為他故意來拆屋的。
“怎麽,你被欺負了?”訣塵衣一眼就看出他凍得不輕,微微蹙眉道,“昆侖還有這樣的待客之理?”
“不,是我欺負人了。”這倒不是說瞎話,沒準白潇潇這會兒還在哭呢。
“是麽。”訣塵衣也不再追究了,只是翹起嘴角笑着,臉頰嘴唇都透着桃花一樣鮮嫩的緋紅。
看來這還是那個喜怒無常的訣塵衣。
“師父啊,你……你把我的桃花露全喝了?”蒼魇看到了他身邊的空壇子。
“怕什麽,我不會罰你的。”訣塵衣對着月亮輕聲笑着,“這鲶魚精的手藝真不錯,漫山的桃花,也能釀成如此美味陳露。”
蒼魇又開始苦笑。
這哪是什麽陳露,從裏到外從骨到皮都是實實在在的烈酒。
這個訣塵衣不罰,難保那個醒過來不罰他面壁思過幾天。
“師父,你快回去休息吧,外面這麽冷。”蒼魇陪着他躺了一陣,只覺得身體越來越僵,又不敢直接喊冷讓他擔心,只好旁敲側擊。
“我不覺得冷。”訣塵衣依舊望着月亮,“這個身體早就覺察不出嚴寒酷暑了。”
“師父,要不是為了我,你早就該羽化登仙了吧。”聽到他這麽說,蒼魇忍不住有些過意不去,小時候死皮賴臉不讓訣塵衣成仙,如今已經及冠成年,他卻還是舍不得這個唯一的親人。
“蒼魇,咱們兩不相欠。”訣塵衣第一次提起這個話題,“有一天你會明白的,你為我失去了什麽……”
“師父,你說的話……是什麽意思?”蒼魇一骨碌支起身來望着他。
“有一天你會明白的,但不是今天。”
他的聲音還是被釀在喉間輾轉一般的溫潤。
就像桃花露。
淺醉微醺,清和不争。
蒼魇有些沮喪。
訣塵衣确實好說話,但他若執意不肯的事情,就算你求他十年八年也一樣無法如願。
“你很想知道嗎?”
“我……”蒼魇自己的影子擋住了訣塵衣的容顏,只能辨出在陰影裏微笑着的眼眸。
“永遠不要離我而去。”
“師……師父?”蒼魇愣了愣,只覺得他抱着自己的腰,重重的拉了下去。
嘴唇落在一起,唇齒相依。
腦袋嗡的一聲,所有的理智都在一瞬之間崩成了漫天讓人暈頭轉向的燦爛煙花。
桃花露馥郁醇厚的香氣和訣塵衣身上的檀香交織在一起,順着經脈流向四肢百骸。
作者有話要說:稍微來點進展啥的~~~~
39取舍之間總有犧牲
半夜裏又下起了大雪。
西南邊不時發出隆隆的轟鳴,徹夜不息。
神州大地正在呻吟,巍峨昆侖正在浩劫中脆弱的崩塌。
蒼魇以往沒少和訣塵衣一塊兒降妖除魔,露宿郊外也好,投宿客棧也罷,訣塵衣都是打個坐稍微養神就好,好像從來都沒有睡熟過,稍微有了風吹草動,立刻就可以精神百倍的爬起來大殺四方。
這個喜怒無常的訣塵衣說話做事都稀奇古怪,有時候又像小孩子一樣出奇的好糊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桃花露的效力,莫名其妙的師徒晚安吻之後,訣塵衣這一夜都睡得很安穩。
蒼魇坐在床邊看了他一夜,毫無睡意的撐到了天亮。
清晨門扉被輕輕叩響,外面傳來了迎客小道的聲音,說是招呼大家用完茶飯之後一齊去看妖星墜地之處的巨坑。
“好,請知會貴派掌門,我們師徒稍後就到。”蒼魇也不想文绉绉的說話,可現在既然指望不上訣塵衣,就只能靠他自己先撐着場面了。
“蒼魇,你先去用茶飯吧。”訣塵衣也醒了,揉着額頭似乎在思索什麽。
看來訣塵衣又恢複原狀了。
蒼魇松了一口氣,趕緊沖了一杯熱茶端過去:“師父,你好些沒有?”
“昨天靈虛子掌門說到魔王降世之後,我就什麽都不記得了……”訣塵衣蹙緊眉頭,“後來出了什麽事?”
“啊!什麽事也沒有,就是你受了點風寒,回來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蒼魇望着屋頂開始瞎掰。
“胡說,我的軀體早已在五行之外,感受不到冷熱寒暑,又怎麽會受風寒呢。”這個借口果然行不通,一拆就穿。
“師父啊,你不是才受過傷嗎。上次你傷得那麽重又差點走火入魔,病邪入體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是麽……”訣塵衣望着他,眼神裏讀不出任何的東西。
受了風寒?
你見過神仙傷風感冒麽?
他不是拆不穿這個拙劣的謊話,而是他根本無意去計較。
“我餓了,先去找點東西填填肚子。師父啊,你要吃稀飯還是饅頭,我帶回來給你?”蒼魇急慌慌的想避開,結果又露了馬腳。
“蒼魇,你知道我是不需要吃喝的。”訣塵衣搖頭微笑,無意識了觸碰了一下嘴唇。
蒼魇瞬間便覺得渾身燥熱。
心癢難耐,然後癢到發痛。
那種痛楚先是隐隐約約在心髒的位置,然後很快擴散開來,立刻把這種感覺放大了好多倍。
氣氛更尴尬了。
“那師父你再歇會兒,我……”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麽,只能扭頭就走。
這一頓早飯吃得失魂落魄,就連白潇潇在隔壁桌子對着他橫眉怒目都全然無視了。
飯後一幹人等全部乘着飛劍到昆侖西南去勘驗妖星墜地之處。
只見那顆把天空也燒出傷痕的妖星坑坑窪窪通體黝黑,大得像一座小山,陡然落地之時便在昆侖山脈撞出了一個百餘丈深漏鬥樣的大坑,大坑底部蔓延出了奔騰着黑紅色的地火,托着那顆小山一樣的巨大妖星如同呼吸一般微微起伏。
站在坑邊,迎面刮來的風腥臭無比,熾熱的氣息仿佛要把一切生靈全部烤幹。
這顆妖星改變了地形,也迫使地下火泉的流向跟着發生了變化。
此刻與魔界連通的通道大概已經出現了縫隙,但因為還有火泉覆蓋着,群魔還暫時無法來到人間,可就是從縫隙裏透出來那絲絲縷縷來自異界渴望着血肉的強烈殺意和邪氣也已令所有在場的修道者為之膽寒。
從妖星墜地之處回來,不用任何人召集,所有人都自動自發的聚集到了昆侖大臀裏。
“此事刻不容緩,最好立刻召集各門派高手結成法印将巨坑封住。”火爆性子儀華最先開口,提的也是最耗時耗力卻牢靠的辦法,“最好再集結人力用巨石把那坑給填了,管他什麽妖魔鬼怪魔界火泉都壓在下面。”
“且不說填坑的人力物力,那坑如此巨大,若是要集結高手結成法印,至少也要一萬餘人。”左清秋把拂塵搭在腕上,“況且修為堪承此重任的弟子實是不多,縱使道門上下真能找到這麽多人,也很難在短時間內全部集結。”
“我看那火泉時斷時續,大概也堅持不久了,魔王一定正在趕來,要是現在還大費周章集結萬名弟子,只怕人還沒湊齊,魔界的通道就已經連通了。”玉香織搖着華扇,神色卻沒有了平時的悠閑慵懶,“既然是火泉,那一定有來有去,在地下一定還有別的泉脈。要我說大可以憑現有的人力,自周遭山脈下把其它的火泉引來,把這坑徹底蓋住。”
“此計不妥,周遭山脈之下雖然也有火泉,但泉脈都是千百年來依照地勢形成的,若是自作主張随意改動,不一定能淹沒坑底不說,難保将來不會山崩地裂,又是另一番劫難。”靈虛子蹙眉道。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靈虛子,你昆侖又有什麽主意?”儀華煩躁不安的敲着桌角。
靈虛子面色沉重,久久不語。
十鋒朝四座一揖,朗聲道:“魔界衆妖魔千萬年才鑄成這條通道,可見其不易。我們可以反其道而行,打通一個孔隙,讓部分弟子先行潛入魔界,從內部摧毀通道。”
這話才說出來,在座衆人便也跟着沉默了。
“這個計策确實可行。”左清秋望向十鋒,“但你可得明白,魔界比陰陽道更加可怖,進入孔隙的弟子注定有來無回。”
“既然是十鋒提出的法子,自然由十鋒親自施行,即使有來無回又有何妨。”十鋒難得的笑了一下:“師尊,諸位掌門,十鋒願以身殉道。”
其餘門派還沒什麽反應,昆侖那邊就是一陣sao動。
十鋒是昆侖首徒,既有威望又有德行,靈虛子坐化飛升之後,必定會由他來繼承昆侖的積業。如今他忽然說要以身殉道,別說是昆侖上下,就連其他門派也不得不感念他舍生取義一心為天下蒼生的超凡修為。
在十鋒之下的人就是何歡和白潇潇。
白潇潇已經急哭了,而何歡的表情面色鐵青很是古怪,站了好大一會兒才走了出來:“師尊,昆侖上下少不了大師兄的督導照看,弟子願意替代大師兄之職潛入魔界,定不辱使命。”
蒼魇探着頭看了半天,終于看出貓膩來了。
何歡握緊了拳頭,卻不敢去看靈虛子的表情,似乎在拼命掩飾着什麽。
是憤怒,還是絕望?
十鋒才說他要以身殉道靈虛子便一直嚴厲的看着何歡。
若要封掉魔界通道就一定要有人去送死,既然舍不得大徒弟,那就只能把二徒弟親手推進地獄。
平日裏小老頭器重誰偏悖誰大家都心知肚明。縱使他的修為再高,肚皮裏也還是有私心的。要是現在何歡不主動站出來,日後去送死的多半也還是他。就算十鋒真的勇猛無匹自己沖去把命送了,靈虛子也不可能會轉而器重他。
這就是昆侖。
在大道為公的面具下最直白犀利的人性,自私的人性。
蒼魇扭頭去看劉揚帆,他今天沒有穿铠甲,只是坐在角落裏垂頭望着手裏的茶杯,從這個角度實在看不出他的表情。
他當年又是在什麽樣的心情什麽樣的欲念之下看着何蘇葉痛不欲生呢?
這回白潇潇哭得更是跟黃河泛濫似的一發不可收拾。
“水月洞天訣掌門意下如何?”左清秋忽然開口問道。
訣塵衣從抵達昆侖之後就甚少說話,蒼魇更沒興趣去插話,所以從頭到尾他倆就像被施了隐形法,從頭到尾都沒有人來征求他們的意見。如今堪魔之策訂下了,就連送死的人都選好了,這會兒才想起來這裏還有兩個活人呢。
訣塵衣微微一笑,扭頭望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