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好事從天降
輕步靠近窗戶,裏邊亮着光,文質彬彬的人坐在燈前,翻動書頁。秦貞驚了,這不是趙書生嗎?嘴唇微啓想喊,卻忍住了。都說廣文閣裏沒有趙文這個人,趙書生究竟是何身份?秦貞不敢想,真是什麽特殊的人物,她招惹不起。眼下還是找珊丹吧!
悄悄轉身,離了窗戶。怎料得剛走幾步,身後的門“吱呀”一響,開了。秦貞聽聲,立刻僵住。
“是貞兒姑娘?”書生問。
秦貞想提着燈籠跑掉,但又不想走,僵着僵着,竟情不自禁轉了身。與書生相對,手軟得差點提不住燈籠,提竿一端下垂,燈籠觸到地上。
書生請她進屋,秦貞想也不想,回神時,自己已在屋內。
“那日一別,猜想到姑娘會再來找我,所以一直等着姑娘。今夜覺察窗外有人影晃動,開門一看,果然是姑娘來了。”書生多點亮幾根燭火,廣文閣內更加亮堂。
秦貞先致謝,“珊丹的事已經解決,多虧有公子相助。還沒向公子道謝。”
“都說是舉手之勞,謝什麽!那木罕沒再找你們麻煩吧?”
麻煩當然仍在找,秦貞不知該不該說,這次那木罕要強納珊丹為妾,或許眼前這位身份神秘的書生能幫上忙。她想了又想,試探道:“安童丞相問奴婢寫文的人是誰,奴婢帶丞相來找,卻沒找到公子。公子究竟何人?”
書生靜默。
秦貞見他不說,也不敢追問。
“安童沒有為難你們吧?”書生問。
“這到沒有。但丞相似未罷休,應在暗訪。”秦貞小心盯住書生,他那溫如君子的容貌神色怎看都不是惡人,而自己對他從心底冒出信任。
書生嘆:“以安童的才智很快會查到。不是我不願向姑娘表露身份,我怕姑娘知道我是誰後,再不會來了。姑娘就把我當作一個普通朋友吧!”
秦貞笑他,“怎知我不會再來呢?我已是天下至低至賤的身份,還會嫌棄別人的身份嗎?還怕別人嫌棄我呢!公子與人為善,真心交友,怎會介意出身門第?公子既然當我是朋友,那就平等相交!公子的身份不願說就算了,我就只當公子還是這書閣裏的一位書生。公子也不要把我當作奴婢,可好?”
“如此甚好!”書生笑,倒了熱茶,“姑娘離鄉多年,可想過家鄉?”
“沒想過,家鄉什麽樣早忘了。爹娘已不在人世,也不記得家裏還有什麽人,除了模模糊糊幾個兒時玩伴的影像,再想不起別的。”說起家鄉,秦貞從來都很無奈,“公子,你是哪裏人啊?”
“姑娘想套我的話?”
“連哪裏人也要保密?”
“那當然!姑娘要是知道我是哪裏人,就會猜出我的身份。”
“哼,你這人!說要和我交朋友的。交朋友應有誠意。看樣子,你已經把我查得一清二楚,而我對你一無所知,這個朋友沒法交!”
書生笑道:“姑娘剛才還說只當我是個普通書生,怎出爾反爾?”
秦貞語塞,這書生嘴太嚴。她嘆氣道:“只是心裏一時不平。罷了,我本來就卑賤,有公子這樣的人肯與我做朋友就該知足,還問這問那,不知分寸。”
“那也不是,多少有大智大能的人都出身卑賤。一如伊尹,初為至賤之人,不也能輔佐成湯,成就殷商數百年基業?又有墨子,雖微寒之人,卻能游說列國,士大夫皆以能與其相提并論為榮。這些是遠的,近的就說我朝國王太師木華黎,不也是奴隸出身?”
“你說的這些人是極少數,我哪能與他們比?我就是個浣衣局洗衣奴,能得溫飽、少挨打,就滿足了。”
“姑娘只有這點心願?不想恢複身份?”
“什麽身份?”秦貞問。她能有什麽身份?她的身份不就是個奴隸嗎?
書生卻說:“我知姑娘的父親乃是南朝四川宣撫使秦匡直。秦宣撫一生忠烈,他的後人落難為奴,實在教人惋惜。我有心助姑娘脫奴籍,姑娘可願意?”
“你,你究竟是誰啊?”秦貞驚得叫起來。脫奴籍,她做夢都沒想過的事,但這件事卻又連做夢都在想。如今突然有人說願意幫她,天降喜訊,反令她不敢輕信。“你憑什麽幫我?我與你有什麽關系?你幫得了嗎?我不是被抓來的普通奴隸。當年我爹寧死不降,你們合汗下聖旨貶我為奴!你還能抗旨不成?”
“事過多年,合汗的心意或許已變了。我盡力而為。”書生說。
秦貞不信,哪有這等好事!急提燈籠不辭而別。
“姑娘!姑娘!”書生追去。
見他追出,秦貞跑得更快,鑽入竹林。回頭見不到書生了,這才喘氣。想起還要找珊丹,但耽擱這麽久,更無從找起,只好先回浣衣局。
回去後才知珊丹已經回房,這才放心。
她一進屋,珊丹便說:“她們說你找我去了。這麽久沒回來,我正想出去找你。你該不會已把皇宮走遍了吧?”
珊丹在取笑她,但她樂不起來。
看她心神不寧,珊丹關心問:“怎麽了?難道遇上危險?深夜就不該出去!是哪些當值的怯薜歹欺負你?我找他們去!”
珊丹說罷就要出去,秦貞趕緊将她攔住,“不是的!不是的!是……是遇上了個熟人!”
“誰?看把你弄得心事重重,定不是好人!”
“是趙書生。廣文閣裏的那位。”
“是他?他出現了?”
“對,是他。”秦貞推珊丹坐下,“你別急。他幫了我們兩次,是好人。”
珊丹怎會不急?勸道:“你別太輕信人了!那天安童去查他,你也在場聽到的,廣文閣裏根本沒這個人。他的身份是假的,誰知道他是什麽人?”
“我也不清楚他的真實身份,但應該不是壞人。今晚遇上他,他居然說,要為我解除奴籍,恢複身份。”
“有這種好事?”
秦貞點頭,把書生說的話對珊丹複述了遍。
珊丹聽完也很納悶,“看來這個書生來頭不簡單。他怎麽會幫你?會不會有企圖?”
“我也是這麽想,所以不敢久留。可又一想,在我身上能圖到什麽?我爹雖是宣撫使,但已死了那麽多年,而且還是敵國的官,幫我不是惹禍上身嗎?”秦貞搖頭,想不通。
珊丹又想,“會不會是圖別的呢?比如,他對你有意思?”
她這就是在取樂了!秦貞倒床上,裹了被子,羞得把臉遮住,“哪會是這種事!比我好的姑娘多得像天上星星,他哪會看上我?你少說我,還是想想自己吧!四殿下對你糾纏得緊!”
珊丹正逗秦貞取樂,一提那木罕,她也不樂了,裹了被子睡覺。
昨夜兩人睡得晚,第二日便睡過頭,誤了起床時辰。換在從前,局使老太婆早就沖入屋內揮鞭抽人,但今日竟無人來催,任由她們自然醒。
趕到洗衣場,局使已在分發今日的髒衣,見她們來了,局使笑臉相迎。
“我今天不想幹活兒!”珊丹說。
局使笑道:“小姑奶奶,誰敢讓您幹活兒啊?”
“貞兒今天也不幹活兒!”珊丹又說。
“沒問題!以後就讓秦貞服侍你。”
“服侍誰?她是我好姐妹!”
“是!是!”局使點頭哈腰。
秦貞偷笑。
局使把本該她與珊丹搓洗的髒衣順手扔給某位女奴。陶子瑛差點被這些衣服埋了,撥開髒衣,臉苦得快哭。
“哎喲!四殿下的宮人又來送禮了!”局使發現有人正朝浣衣局走來。
“快走!”珊丹拉住秦貞便跑。
兩人跑出浣衣局,頓覺天寬地閣,禦花園蟲鳴鳥叫,今日無事,到是個游玩的好機會。雖然只能在這宮牆之內。
二少女先到荷花池觀魚,但手中沒魚食,秦貞想到宮中廚房有剩飯,珊丹決定去拿些過來。兩人又奔往廚房。途中穿過竹林,翠竹間,遠處書閣時隐時現。秦貞看着頓有些呆了,心想,不知今夜那書生會否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