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夜會心暗許

玩也會累。白日游遍皇宮,在廚房偷吃,路過妃嫔寝宮時順手牽羊,偷走胭脂水粉,把自己抹得滿臉花……玩得痛快。

天黑後才回到浣衣局,珊丹倒下就睡,秦貞坐在床邊卻睡不着。雖然覺得累,心裏想的卻是竹林背後的廣文閣。今夜那裏還會亮燈嗎?她提着燈籠,悄悄出門。

幽幽竹林另一側,漆黑的建築剪影中昏黃的光剌亮,秦貞暗喜,那裏果然還有人。她走近,靠近半掩的窗,書桌上的燈火苗跳動,桌前卻沒有人。她納悶,門沒鎖,推門進去了。

外邊吹進的風晃得火苗急閃,桌上打開的書自動翻了頁,證明不久前還有人坐在那裏。她關上門,去瞧那是什麽書。她當然看不懂的,但心裏就是對他的一切好奇。

手剛碰着那書,傳來下樓的腳步聲,她急将手縮了回去,看向木梯。書生捧書下樓,見了她,木愣愣了一陣。

“姑娘來了?我以為姑娘不會來了。”書生驚喜道。

“你昨天說的事……”秦貞猶豫。

“姑娘考慮好了?”

“公子願相助,奴婢感激不盡,無論成與不成,公子的恩情奴婢永記。只是……心有彷徨,一來怕受不起如此大恩;二來說來好笑,若不做奴婢了,又做什麽呢?從小學的就是這些。”秦貞半喜半憂,若真有脫奴籍的一天,那自是求都求不來的好事,但以後呢?突感茫然。

書生笑起來,“姑娘擔心得太遠了!姑娘慧質蘭心,學什麽都快。脫了奴籍,以後就算出嫁,也能找個好人家。況且這事我也做不了主,得找個機會向陛下提出此事。眼下江南大戰在即,大軍正在備戰,陛下也急于收攏南朝降臣人心,為被貶為奴的南朝官員家眷恢複身份正是時候。一切看時機吧!或許很快能成,或許還要等上幾年。姑娘大可趁等待之際學些東西。”

“學什麽呢?我連字都不識。”秦貞自嘲,低頭發笑。

“如果姑娘不嫌棄,我可教姑娘識字。”書生說。

秦貞愣住,呆看書生。

書生以為她不願,忙說道:“是太突兀了!要姑娘每夜來此與一男子共處,的确失儀。”

“不!不是那意思!”秦貞急說,“我算什麽?還有機會讀書識字?高興都來不及!我是太驚喜!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應該如此。”書生感慨,“秦宣撫殉國時,我還年少。雖為敵國,卻對秦宣撫的忠烈佩服不已。遇上他的後人,我自然要幫一把。”

原來他只是敬佩自己的爹,秦貞不知為何,心裏竟有絲不快。

“姑娘不願?”書生問。

秦貞急答:“哪有不願!我還怕……還怕你戲弄我,以後不來這兒了。”

“怎會呢?君子說到做到!”

“可我連你是什麽人都不知。要是哪天你不來了,我到哪兒去找你?”

書生笑,“姑娘又想套我的話?”

“哪敢?你看起來是做大官的人,我哪套得出你的話?”秦貞嘟嘴,“既然要教我識字,那就是我師傅,還叫我‘姑娘’幹什麽呢?”

“那該如何稱呼?”

“叫‘貞兒’。別人都這麽叫我。”

“貞兒?”書生輕喚了聲,不習慣,腼腆得把頭偏向一側。

秦貞看着他的模樣,捂嘴就笑。

今夜與書生聊得極愉快,秦貞偷偷回到浣衣局時,已過大半夜,珊丹還睡着,她輕手輕腳上床。

“去哪兒了?”旁邊床的人突然說話。

秦貞吓了跳,反應過來是珊丹,才定下咚咚亂跳的心。

“你去廣文閣見那個人了?”珊丹問。

“是。”

“當心點兒,這裏的人個個動機不純!”

“是!不過他真不像壞人。我猜他地位一定不低。”秦貞想,那書生絕不是簡單人。

“你不會對他起心思了吧?”珊丹坐起來,勸道,“那樣的人怎麽可能對我們這種人真心?不過是看你天真浪漫,玩弄而已!你看那個四皇子,打不過我,居然用納妾這種方法羞辱我!他就等着我答應,把我娶去慢慢折磨。我死都不會答應!你更要當心,至少我會些武藝,可以防身,你這樣什麽都不會,單獨與男人相處,出了事怎麽辦?”

“那好辦!珊丹你陪我去。趙書生答應教我讀書,我們一起去學。”

珊丹又倒床上,“我不去!看着漢字我頭疼!更何況我去讀書了,練武怎麽辦?還是練武吧!武藝不精,怎麽報仇?”

“你的武藝夠厲害了,只是缺個機會。其實……”秦貞有了想法,“其實只要你答應做四殿下的妾,以後不就有機會接近合汗了嗎?”

她這麽說,珊丹沒有反對。

她居然在考慮?秦貞心驚。珊丹該不會真這麽做吧?

珊丹答道:“殺忽必烈有的是機會,為什麽要委身于他兒子?想着就惡心!”

秦貞笑了,“我也是開玩笑的!珊丹是俠女,怎麽會委屈自己?士可殺不可辱!”

“別開這種玩笑!睡吧!”

“珊丹,明天是幹活兒,還是繼續玩?”秦貞問。

“當然是繼續玩。還沒玩夠。難道有機會不幹活兒!”

秦貞卻起了憂慮,“我們還是幹活兒吧!再玩下去,會有人說你恃寵而驕。本來不願與四殿下好,就不要借他的威勢來壓局使了,到最後會連退路也沒有。”

那邊珊丹沉默了陣,贊同秦貞的說法。

睡到天亮,秦貞與珊丹到洗衣場幹活兒,這可吓壞局使老太婆,急來阻止珊丹洗衣。珊丹把她推開,就是要洗。那木罕宮裏人來送禮,見着珊丹洗衣,把局使訓了頓。局使直喊冤,珊丹和女孩們都笑,唯有秦貞覺得不妙。本意是不想讓局使難堪,怎料讓她更難堪了!

今日只好又不幹活兒,珊丹拉住秦貞又玩一天。

到夜裏,秦貞便去廣文閣會書生。那書生還真守約,每夜必來。秦貞跟着他連學好幾夜。他送了本字貼給秦貞,這樣秦貞白日裏也可自己習字了。秦貞如獲至寶,白日不幹活兒,便以水為墨,在地上畫字。時間雖短,卻大有長進,識得了許多字。

每夜除了讀書,她與書生也聊些家常甚至國事。得知書生尚未娶妻,她暗喜一夜,失眠到天明。

今夜她提了燈籠又去,然而這次卻不知身後跟了條尾巴。

陶子瑛發覺秦貞每晚外出,有了疑心,今夜決意跟蹤看個究竟。她遠遠跟着,見到秦貞入了書閣,悄悄靠近。聽得裏邊有說話聲,一男一女。窗戶推開條縫,只看見秦貞與一男子同坐一桌,兩人相談甚歡。陶子瑛驚得離了窗戶,不敢久留,慌張奔回浣衣局。

局使剛躺下,叨唠一天裏發生的事,特別念到珊丹。“臭丫頭!不就得了點寵嗎?還沒做王妃!天天整老娘!老娘也不是好惹的!”

正念着,陶子瑛推門闖入。

“找死啊!死丫頭!”局使被驚着,大罵。

陶子瑛立刻跪下禀告,“不好了!要出大事了!”

“出什麽大事?”

“浣衣局……浣衣局裏有人與男人私通!”

局使沒當是大事。雖說宮裏的女人都是皇帝的,但皇帝管不過來。浣衣局卑賤之地,這裏的女人與侍衛,甚至與宦官相好,都是常事。更有甚者,哪個侍衛看中了誰,只要給宮中總管送些好處,就可把人領走。“是誰啊?”局使不慌不忙。

“秦貞。”陶子瑛答道。

局使眯了眯老眼,“是她?”想起珊丹給自己受的冤枉氣,有了主意,正好可以拿秦貞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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