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君心知不知

“殿下,我以後不會再來此處。”秦貞下了極大決心,才說出此句。

真金震驚,呆了許久,才問:“怎麽如此說?是我哪裏錯了?”

“殿下沒有錯。殿下可有聽到宮裏的流言?人言可畏,我這樣身份的人承受不起。”秦貞說完便看着他,不知他會怎樣反應?不得不承認,她很在意,怕他無所謂,更怕他一笑置之。

流言他應聽過了,所以才又是長久不語。像是思索了很久,他忽然釋然道:“這樣也好。我不該打擾貞兒的生活,給貞兒帶來麻煩。”

他這樣說,秦貞的心都凝固了,他有這樣的态度是最好的,如此她與真金的緣分就此平淡結束,她的生命有了保障。但她又不希望如此,內心深處在抵觸,一股沖動在體內橫沖直闖,要她說出心聲。

“但我還是希望貞兒能繼續到這裏來。”真金取了把鑰匙交給她,“這是廣文閣的鑰匙,貞兒應該繼續讀書,定有出人頭地的一日。雖不能如男子般出仕,但古來有才智的女子也不少,我認為貞兒不遜于她們。”

她雙手接過鑰匙,她要的不是鑰匙!“我怕會讓殿下失望。我成不了什麽人物,永遠只能受制于人。”她的一切選擇都不能随己。

“如果有人命令貞兒忘了我,貞兒會把我忘了嗎?”真金問道。

秦貞擡起頭,她早已淚水打轉,卻見得真金的眼裏也似有光閃。或許是她眼花,滿眼的淚怎麽看得清別人呢?“不會。”她回答。她怎麽會忘了他?

“這就對了。”真金贊許地點頭,“怎麽會受制于人?即使身不由己,心依然高貴。”

“殿下會忘了我這個卑賤之人嗎?”秦貞問。她想知道答案。

“貞兒不是卑賤之人,至少在我心裏不是。”真金坦言,“初見貞兒時,貞兒并無卑賤之氣,搶我的筆用,俏皮可愛。第二次相見,貞兒仗義助友,非尋常女子可比,更非奴婢可比。與貞兒說話,我甚愉快。貞兒命在旦夕,我亦牽挂。這樣的貞兒我怎會忘記?如今,我已知貞兒難處,也該就此相別,永不再見。”

“殿下!”秦貞叫出來,熱淚滾落。

那淚的含意,真金豈會不知?他泛動的目光亦忍不住了。

耳邊又起皇後的話——他是個心事內藏的人,不到迫不得已不會表露。秦貞不逼他,所以後面的話她不說了。一旦說出,将不可收拾。不僅她的性命,還有真金的前途,都會盡毀。

“我不願與貞兒分開。”說出這話的居然是真金。

秦貞呆住。

“沒有哪個女子像貞兒這般使我時時牽挂,每夜在這廣文閣中等待,心裏想總的是貞兒會不會出現?我是個無用的親王,但此時此刻,我當保貞兒周全。無論是誰在向貞兒施威,貞兒可否給我次機會,讓我護你?”

這些話簡直不像出自真金之口,當是他的肺腑之言。秦貞怎會不給機會?她不過賤命一條,死不足惜,難得真金對她有真情,今日可算了解!再也不顧,一頭紮進他懷中。真金也不顧了,擁她入懷。兩人哭成淚人。

突然,敲門聲緊促,二人驚得分開。

秦貞開門,見了門外人,更驚。“子瑛姐,怎麽是你?”門外的人竟是陶子瑛。

陶子瑛急道:“先別說這些,燕王可在此?”她往門內張望,“你們快走!我在回浣衣局的路上見到皇後的人朝這邊來了!怕是沖你們來的!”

秦貞心虛,看向真金。真金亦緊張,廣文閣不宜久留,與秦貞一起奔出。

三人躲入竹林。不多時,一群宮人提着燈籠來了,他們沒有通報,直入書閣。進去了好一陣,又挨個出來,相互交頭接耳,似沒找着要找的東西,這才失望離去。

好險!秦貞暗驚,要是被這些人撞見她與真金已經分不開,她恐怕會死無葬身之地。他們是皇後派來的人,就連真金也救不了她。

“多虧有你。子瑛姐,多謝你及時相告!”秦貞向陶子瑛道謝。

陶子瑛謙虛回應:“我不過是碰巧撞見,順路說一聲。你們……”她再看秦貞與真金,兩人的手拉在一起。

二人急甩開手。

陶子瑛笑道:“我該回浣衣局去了,你們千萬當心!”說完,向秦貞告別,消失夜色中。

秦貞與真金十指相扣,真金愧疚道:“是我沒用,連母後也反對我們,以後貞兒要吃苦了。”

“什麽樣的苦沒吃過,還怕這些?”秦貞幸福搖頭。

“不會讓貞兒吃苦!一定不會讓貞兒吃苦!我會說服父皇母後,允許我們在一起。給我些時間!”真金保證道。

她不住點頭,她相信。

……

秦貞剛回到浣衣局,才進大門,陶子瑛突然竄出,把她拉往角落。

“子瑛姐,怎麽了?”秦貞見她緊張神秘,該不會是皇後的人到浣衣局來了?心慌起來。

陶子瑛食指壓住嘴唇,要她小聲說話。“你與燕王的事怎麽樣了?”她好奇問。

秦貞羞澀低頭,“就是那樣啊!”

“就是哪樣啊?”陶子瑛急,“皇後反對,你不怕?現在合汗是不知道,知道了也會反對!不過我支持你!我們小奴婢也有追求幸福的權力!況且燕王也喜歡你,為什麽不能在一起?你們一定要在一起!”

懸殊的出身或許是他們永遠跨不過去的溝。秦貞知道,真金為了她将面對前所未有的壓力,而她自己亦然,并且處境更危險。她沒有信心戰勝那些權貴,不知道自己會有什麽下場,但她願意一試。

“我們會争取!”她給自己一點信心,“燕王殿下會去說服合汗與皇後。”

“那可不容易。皇後是個善人,但合汗……我們都知道合汗固執……”陶子瑛為他們擔心。

秦貞怎會不知道,別說合汗忽必烈,就是皇後察必都不能接受她這個女奴。不過這些人都挨過來了,她已是奴婢,除了賜死,還能把她貶成什麽呢?

“我以為,這段時期還是避開較好。畢竟皇後在查你們。”陶子瑛自告奮勇,“如果信得過我,以後你與燕王的書信不如由我代傳,這樣隐蔽得多。”

秦貞詫異,陶子瑛怎對她這般殷勤?以前從未有過。

觀她有疑慮,陶子瑛解釋:“以前是我對不起你,但自從四殿下那件事後,我已經反省。為什麽我想要的總是得不到?因為我心術不正。為什麽你總是遇上貴人?因為你是好人,好人有好報。以後我也做好人。這次你有難關,我必須幫你,當為我以前的過失贖罪。我知道你有珊丹,但珊丹不便做這事,她有四殿下纏着,而且衆人皆知她與你關系最好,她說不定也被盯上了。還是我來做,衆人都以為我們有仇人,誰又知我們和好了呢?”

陶子瑛等她答複,秦貞不敢确定。“子瑛姐,容我考慮。不想連累姐姐。”不過她還是對陶子瑛表示感謝,至少今晚沒有害她,還幫了大忙。

過了兩日都沒有再見真金。秦貞不敢頂風,想看看動靜再說。可才分開兩日,想他的心已控制不住。這時,陶子瑛居然拿了真金的親筆信來偷偷塞給她。摸住他的信,秦貞激動,仿佛摸住他本人,把信壓在胸口。

陶子瑛問她可要回信,秦貞的心早飛去了天上,哪想那麽多,當然要回信。她識字不多,寫了許久才寫出篇短信,許多字還不全。陶子瑛保證為她送到,收了信便走。

此後,陶子瑛往來多次,秦貞也習慣了,每日就等那信,對陶子瑛信任起來。

她又寫了信,偷偷交給陶子瑛。早覺察出她二人有異的珊丹跟來,待陶子瑛走後,她現身說:“陶子瑛那小人哪會改好?你要當心吃大虧!”

秦貞淡淡笑道:“她的秉性我當然清楚,見誰有勢就依附誰,是她的生存之道。其實子瑛本性不壞,都是環境逼的。為什麽不給她機會?”

珊丹搖頭,小人永遠是小人,現在依附将來必會反咬。

“好了,我知你為我好!好珊丹,難道你在吃醋?”秦貞故意甩着她的手撒嬌。

珊丹心中盡是擔心,但也知秦貞是個聰明人,不用為她太操心,笑出來,“你呀!有了燕王以後,的确把我忘了!該怎麽辦?”

“我陪你練武怎麽樣?我們好久沒練了。”

“是你好久沒練了!”

兩個好姐妹手拉手,跑過浣衣局的水池,水中映出兩個歡快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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