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夜奔在三更

因為畏懼皇後,秦貞這些天只在浣衣局呆着,假裝與真金沒有聯系的樣子,其實每日有陶子瑛為她送信。但這兩天,真金沒有回信了,她問陶子瑛怎麽回事,陶子瑛答得含糊,似有事瞞着,更使她添了擔心。

浣衣局這些天也忙碌起來,要洗的衣服翻了位,宮裏似來了許多人。秦貞沒出去,也不知狀況,不過身邊的異樣越來越多。首先,奉承讨好的人少了,可以說自忙起來後,便沒人來奉承。秦貞只想是因為太忙的關系,而且沒人來煩,她正落得清靜。可随後,她又發覺這裏的人都躲着她,本來聊得挺熱鬧,見她靠近,全都不說話了。珊丹到是常在宮裏跑動,秦貞決定向她問個清楚。

面對秦貞的疑問,幹脆的珊丹吞吐起來。秦貞更覺異狀,再三追問。

珊丹嘆道:“大家瞞着你,是怕你難過。這些天漠北的、西域的,甚至波斯的,各地宗王、王公的使者陸續往大都趕來,他們只為一件事——燕王選妃。”

“誰選妃?”秦貞差點沒站穩。

“燕王要娶妻了,現在數不清的公主、貴女的畫像放在忽必烈宮裏。忽必烈把國事暫擱下不理,親自挑選,要速辦婚事。”珊丹不願說這事,知道秦貞難以接受,但已說出了口,那就得說完,“你還是面對現實吧!燕王不可能與你在一起。就算他是真心的,他的家族也不會接納我們這種奴隸。你比我聰明,早該想得到……放棄吧!”珊丹說最後三個字時猶豫了很久,一定會傷秦貞的心,可這是事實,是她必須面對的事實。

如今的狀況她其實早有想過,真金會娶他人為妻。但她一直有幻想,幻想合汗與皇後都是通情達理的人,他們會因對真金的喜愛而愛屋及烏,或許最初不會接受她,以後卻會慢慢發覺她的好。不過這都是只是她的幻想而已,婚事要速辦,不就是為了拒絕她麽?

淚頓時滾下來,珊丹看着也難受,不知該怎麽安慰。如果有人欺負秦貞,她大可以去揍人,但這種事,她要揍誰呢?似乎每個人都有被揍的理由。

這夜,珊丹很早就出去練武。提了木刀,她有怨氣,花園裏的某些樹要遭殃。

秦貞的淚沒幹,就讓自己哭吧!夜晚痛哭個夠,以後才不會再難過。

忽然,有人開了門,伏在床上的秦貞以為是珊丹回來了。擡頭後有些意外,不是珊丹,竟是陶子瑛。

陶子瑛關上門,做出禁聲手勢,讓她不要伸張。看見秦貞一臉淚,她也急了。“好妹妹,這是怎麽了?難道你已經知道?”她掏出手絹為秦貞擦淚。

秦貞有點怨她,陶子瑛應是最早知道真金要選妃的人,卻一直對她隐瞞。

“好妹妹,不是我不告訴你,只因為怕你難過。而且這件事不是沒有轉機,我想等有了主意後再告訴你的。你看,我奔走這些天,總算有着落了!”陶子瑛拿出個小方紙片,打開它,原來是折了又折的信。

是真金的信!秦貞緊捏住,激動不已。

陶子瑛繼續道:“這幾天燕王殿下沒給你來信,不是他要棄你,而是實在沒機會送出信來。合汗和皇後逼他選妃,他心裏有你,怎可能答應?皇後把他看得緊,我想了好多辦法,才總算把信拿到了!”

“謝謝子瑛姐!”秦貞急拆開信封,讀了起來。讀着讀着,面露愁容。

“說什麽?”陶子瑛好奇問。

“殿下約我相見,還有……”秦貞猶豫不決,“還有,他想與我離開皇宮。如果我願意,今晚三更……”

“好呀!”陶子瑛歡喜贊同,“這就對了!你們只有這樣才能在一起!”

“可是……”秦貞膽怯猶豫,這是私奔!

“可是什麽?機會就在眼前!”陶子瑛鼓勵道,“去吧!他能為你抛棄富貴榮華,你還有什麽舍不得呢?”

“不,不是……”她一無所有,有什麽舍不得的?她擔心的是真金。如此出奔,真金的地位将一落千丈,他的前途更将黯淡無光。她要是答應,就是害他。

“你若不去,燕王定會傷心。他都肯為你舍去一切,你卻連見一面都不肯!”陶子瑛說這話時似生秦貞的氣。

秦貞左右不決,想了又想,答應見面。

未等珊丹回來,陶子瑛催她早做準備。陪她一起,早早地趕到約定之地。

還未及三更,深夜的花園另一側遠遠跑來一人。秦貞激動望去,雖光線微弱,卻也認得出是真金。

“殿下!”她等不及,亦奔過去。

“貞兒!”真金緊抱住她,“貞兒,選妃不是我的意願!”

“我明白!”秦貞依他懷裏,“殿下與我都身不由己,許多事不是我們左右得了。貞兒能得殿下之心,已是幾世修來的福分,殿下心裏有我就好,不敢再奢求更多……”

“哎呀!你們別卿卿我我了!出去後有的是機會!別在宮裏磨蹭!”陶子瑛插話道。

拒絕的話沒來得及說出,真金緊擁住她,耳邊輕語,“貞兒,和我一起走吧!離開皇宮!我已準備好車馬,現在就走。”

“殿下?”秦貞驚得搖頭,“不可以!殿下不能走!殿下若走了,宮裏要出大亂,皇後、合汗也會傷心!”

“他們逼我選妃,就沒想過我會傷心?如果沒遇見貞兒,我就認了,但偏偏讓我遇上你。貞兒才是我要找的女子,公主雖高貴,卻不及貞兒。”真金捧住她的臉,“難道貞兒不願意?”

她願意!她願意!只是,她惶恐!

一旁陶子瑛看得急,直勸秦貞,“你那些擔心都是多餘。宮裏是會亂一陣,但又不是出去就不回來了!只是出宮避過選妃這事,你們在宮外住一段時日,好事已成,合汗、皇後還能說什麽?最好懷上個兒子,母以子貴,如此合汗、皇後還不急着把你接回來?還怕他們不承認嗎?”

她說得秦貞臉紅,哪能想這些事!真金亦感不好意思。

陶子瑛催他們快些上路,秦貞為難一陣,點頭同意。

“如此我就回去了,你們保重。”陶子瑛向他們告別。

“子瑛姐,謝謝你!”秦貞與她擁抱。

秦貞牽住真金的手,一起奔向看不到的宮門。

陶子瑛注視着他們,直到他們消失于夜色。子瑛倒抽涼氣,有些羨慕,更有些妒嫉。她沒急着回浣衣局,到了無名殿閣背面,有位怯薜打扮的年輕人等着她。

她行了禮,“一切按照丞相吩咐進行。”

穿着怯薜制服的年輕男子正是右丞相安童,帽沿下的雙眼清亮有神。“做得好。”他說,“下面沒你的事了,你是聰明人,不該說的不要說,正常過日子。”右丞相扔出袋沉甸甸響铛铛的東西。

陶子瑛彎腰拾起。其實她需要的不是錢,她想要脫離浣衣局的生活,想要新人生,但她不敢向安童索求,小人物沒有求的資格。

出了花園,見着輛馬車,原來真金早有安排,他已安頓好一切,包括出宮後的去向。

只有他們兩人。秦貞換上貴族少女的衣妝,她從未穿過這麽漂亮的衣裙,手撫上絲線繡成的花團,感覺如同做夢。此時,真金也換上馬夫服飾。奴婢變貴女,皇子變賤民,二人看着對方,覺得好笑。

似覺差了點,真金取出支步搖金釵為秦貞親手插上。“如此甚美。很适合。”他贊。

秦貞羞,但也想瞧瞧自己此時什麽模樣,可惜沒有鏡子。

真金扶她上車,自己驅馬,車輪輾過皇宮石板路。秦貞撩開窗簾,車身搖搖晃晃,宮殿越去越遠。幻想過無數次出宮,如今真的要出去了,以後她就是自由身。想着這些,各種往事湧上來,惹得她泛出熱淚。她急拭去,想它們做什麽?都過去了,她該想好事。以後定還有磨難,但她與真金會同心協力,他們會越來越好。

已到宮門。本來皇宮禁止夜晚出入,除非有禦令,否則不得開門。但這段時日情況特殊,由于燕王選妃,帝國各地的蒙古宗王的使者随時會到此,為款待他們,宮裏夜夜大宴,所以宮門通宵開着,方便他們進出。

守門宿衛攔下馬車,“什麽人?”

真金回答:“中書省平章的女眷,有急事出宮。”

宿衛檢查車內,車裏只有位貴家少女。宿衛沒見過平章女兒這般大家閨秀,更不認識秦貞這般洗衣奴,只識得衣飾。

确認無誤,宿衛同意放行。

“不許放行!”突然背後傳來高喊。

秦貞與真金回望,一隊怯薜乘馬追來,在宮門處将馬車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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