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情路多曲折
怯薜下馬,向着馬車跪了一地。“乞請燕王殿下回宮!”
守宮門的宿衛全驚呆了,駕車的馬夫居然是皇子!
真金不理他們,握了缰繩,竟欲沖出宮門。幾名怯薜即刻跳上車,奪去缰繩與馬鞭,架他下車。
車門打開,秦貞亦被拖出,這些怯薜對她可不溫柔,拖出來便将她推倒在地。秦貞摔得痛,驚慌中更有恐懼,她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私奔被攔阻,這下她與真金都完了。
“貞兒!”真金喚她,要想靠過去,但被攔住。
秦貞向他搖頭,事已至此,他越是關心她,他們倆越會激怒上位。怯薜提她起來。真金被怯薜護送離去,而她亦被押走,各去了不同方向。秦貞難舍,向他望去,心中抽痛,咬唇難過。
夜半三更,整個宮裏鬧起來,燕王與婢女私奔未遂,很快傳遍。內侍急入帝宮禀告。
“有這種事?”忽必烈怒得全無睡意,“人呢?”
內侍回話,“在宮門處被怯薜攔下,燕王已送回宮中,那賤婢也投下大牢,等候發落。”
忽必烈坐于床沿,濃密長須微顫,內侍不敢說話,連正視也不敢。合汗雖無言,但怒氣已出,震懾宮內。
突傳,右丞相安童求見。
得許入,安童快步入宮,疾拜忽必烈。
“你怎麽在宮裏?”忽必烈問。
“臣今夜當值。”安童答,“聽聞出了大事,因而立刻來見合汗。燕王的事已傳遍皇宮,來議親事的各汗國特使聽說後,議論不止。”
“連他們都聽說了?在議論什麽?”
安童猶豫,“臣不敢說。”
忽必烈“哼”一聲,“定然不是好話!朕的兒子,他們也敢非議?”
“合汗息怒!”安童為使節們解釋,“衆使是為求親而來,個個欲将自家公主配與燕王,然而燕王卻與奴婢私奔,他們非議難免,人之常情。眼下合汗當速決此事,消除影響,以免燕王聲譽受損。”
“他敢做出這種事,就沒想過要聲譽!”忽必烈怒責道,“平時見他乖順,怎想也會幹出這般忤逆之事。這麽多公主看不上,看上一個女奴,作賤自己!不是讓各國恥笑嗎?”
安童再請忽必烈息怒,“燕王只是一時糊塗,他自幼學習儒術,儒家講禮義廉恥,燕王不會不懂。興許是沖動一時,過些時日便會想通。”
“什麽儒術?他白學了!儒家講孝道,他就這麽孝順朕?偏偏是這時候。各國使節都看着,不出三五月,全天下都會知道。讓朕的臉往哪擱?叫真金來!把他叫來!”忽必烈越說越氣。
內侍領命,急奔出寝宮。安童請退。
稍待一刻,真金趕來了,一起來的還有皇後察必。
見了真金,忽必烈先是大罵,“你太讓朕失望!你就這點志向?女奴就能滿足你?難怪你不選妃,你是喝了迷魂湯嗎?把一個女奴看得比公主還貴重!你的聖賢書怎麽讀的?孔聖人教你私奔?”
察必有話欲言。
“你不許說話!”忽必烈喝住她,“你就會護短!”
皇後氣得坐回原處。
真金正言道:“父皇,人或高貴或卑賤,不在于地位高低。有些人身處高位,卻品行下作,對上欺君,對下欺民,此等人連賤民都不如。有些人生于卑賤,卻善良通達,和睦左右,德行遠播。請父皇見一見貞兒,她雖出身微末,卻是個好姑娘……”
“你還要朕見她?南人奴隸配嗎?”忽必烈怒更甚,“朕看她是個妖女!把朕好好的兒子迷惑成這樣,都會頂撞朕了!朕要殺了這個女人!”
“父皇!不要!”
“還為她求情?”
“看你說的什麽話,把你父汗氣成這樣!還不賠罪?”察必插話道。
真金止住要說的話,向忽必烈跪拜,“兒臣失言,請父皇恕罪。”
“兒子知道錯了,你還氣什麽?”察必對忽必烈言道。
“知道錯了就好!但願是真知錯了!回去反省,以後別再提那女人!”忽必烈擺手,揮退他。
真金不願走,忽必烈要殺秦貞,他怎能走?一定要讓忽必烈改變主意。
察必直向他使眼色,要他快走。真金跪着不起,察必親自去拉,連訓帶拖,把他拉出殿外。
“你想害死那女孩是不是?越是頂撞你父汗,越是維護她,你父汗越要她死!”出了帝宮,察必訓道,“合汗的脾氣就是如此,萬事順着他,要他高興。他愉快了,事才好商量。”
“求母後救救貞兒!”真金給察必跪下。
察必心疼,扶起他。“好兒子,你的心思母後怎會不知?只是現在合汗氣頭上,誰勸都不行,越勸只地越糟!”
“可是父皇已經下令……拖延下去貞兒會死!母後想想辦法!”
察必緩緩踱步,來回幾圈,為難說:“辦法是有,但首先得使合汗消氣。唯一的辦法就是你答應娶妃。”
“母後……”真金就是此事不可答應。
“兒啊!你得學會妥協,不會事事都如你意,要讓別人幾分,別人才會讓你幾分。”察必勸道,“無論那姑娘多麽優秀,她已被合汗厭惡,你若想救她,就得順合汗的意。其實合汗已經看中一位少女——弘吉剌部的姑娘闊闊真。你如果說願娶她為王妃,合汗必定高興,之後由我在一旁說好話,那位姑娘才有可能得救。你好好想想吧!”
真金哪有時間好好想,忽必烈命令已下,必須早作決定,否則秦貞便沒得救了……
好夢不過一瞬,有那麽一刻,秦貞真以為自己得到了幸福。當真金親手為她插上頭釵時,她想起了故事裏的終成眷屬,然而這場夢醒得太快,醒來時身在牢室。她又想起幼年時見到父親的情景,只不過如今自己也在牢裏了。
下等的賤婢做什麽美夢?秦貞嘲笑自己,不該僭越等級,到頭來落得性命難保。不過她滿足了,自己至少穿過華服,至少坐過錦車,至少擁有過一位皇子的心。
一位皇子的心……想到他,秦貞又流了淚。自己不自量力,癡心妄想,還把他的前程也害了。一個與女奴私奔過的皇子還有資格做皇太子麽?他必失寵于合汗。
“貞兒!”忽然有人喊。
秦貞驚擡起頭,“珊丹?”果然是珊丹。她撲向牢門,兩姐妹手拉住手,“你怎麽來了?殿下現在怎麽樣?”
珊丹說道:“你的事已經傳遍皇宮,我怎能不來?給牢頭幾個小錢,他便許我進來看你。這麽大的決定都不與我商量,說走就走!至少等我回來再說啊!定是受陶子瑛那小人唆使。她就會害人!”
“不關子瑛姐的事,是我自己決定要走。珊丹,快告訴我,燕王殿下現在怎樣?”
珊丹雖忍着,卻掩不住心急如焚,她說道:“忽必烈動了大怒,說要殺你。貞兒,你該怎麽辦啊?”
“殿下怎麽樣了?”她不關心自己。
“老問他做什麽?你快沒命了!”
“告訴我!”
“他……”珊丹咬唇,忍了又忍。狠狠說道:“他已經答應婚事,迎娶弘吉剌氏。”
聽言,秦貞渾身無力,癱坐地上。
珊丹急扶住她,但隔着牢門,用不上力,她随着秦貞一同坐于地上。她安慰道:“貞兒,不要難過。為了自保,人可以做出任何事。恨只恨,貞兒對他癡心一片,他卻在你最危難的時刻離你而去。這樣的男人沒什麽可留念的!你不要急,我會想法救你出去!”她伸手抹去她的淚。
秦貞淚流不止,卻不泣,她說道:“我不難過,我高興。他不是為自己,是為了我,為了救我……”說着說着,原本不泣,終泣了出來。扶着牢門,哭得斷腸。珊丹也似明白了,對真金的氣憤漸漸消去。
從牢裏出來,珊丹郁郁悶悶,心裏想的全是秦貞痛哭的模樣。她與真金究竟有怎樣的深情,珊丹不懂;但秦貞的悲傷,她卻似乎能明白幾分。秦貞是她的好姐妹,她不能見她如此痛苦。
想着想着,便往那木罕的宮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