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真龍隐野村
“過了這座山就是燕尾村。”高和尚扶正鬥笠,指向遠方。
“還有那麽遠啊!”秦貞遙望。
遠處山腳有群群房屋,山上薄霧飄過,使其飄渺若隐若現,看起來就快到了。
只是看起來就快到了而已。自他們上了山,就能見着那村子,但山路曲折,繞來繞去,怎走都走不到,好似永遠在那遙遠的山腳下。幸好自己以前在宮中洗衣送衣長,練出了腳力,不然早已倒下。
“我說你們兩個,能不能快點!還沒人家姑娘能走!”高和尚催後邊的兩男人。真金與王著掉在後面,真金上氣不接下氣,王著坐在路邊石頭上揉腳板。
高和尚見了挖苦道:“趙公子是個讀書人,走不得山路也罷。你怎也走不得?你不是大俠嗎?”
王著應道:“大俠也不是全能!我王著走南闖北,來去都是一馬平川,騎駿馬,快意恩仇,沒走過山路!你就不能帶點好走的路嗎?”
“那是活該!是你自己跟來的!我可沒叫你!”
“你們都走了,我怎可能留在寺裏?把我留在那兒聽和尚念經,你們忍心嗎?”
“好!不忍心!快走吧,王大俠!把你的臭腳丫放進靴裏,臭氣熏人不要緊,熏到花花草草就生靈塗炭了!阿彌陀佛!”
王著怒,腳套進靴裏,與高和尚打起來。山路狹窄,哪容得下二人過招,一時石塊枯枝飛落路側山崖,讓人看了好不驚心!秦貞與真金相互護住,躲遠這兩人。
鬧了場,兩人又和好,繼續趕路。
走到燕尾村已過中午。村外來了人,最先發現他們的是孩子,小孩成群結隊跑來,高和尚常來此處,這裏的孩子都認識他,叫着“和尚、和尚”,全往他身上挂。高和尚即使有力,這麽多小孩也挂不住,才五、六個孩子就使他彎腰躬背。高和尚抱他們落地,催他們去叫村長,小孩子們成群跑開,高和尚帶着秦貞他們進村。
這是個窮村子,遠看時,房屋還有模有樣,等近了,一座座破舊不堪。茅屋雜亂聚集,屋裏冒出的飲煙像是茅草着了火,來往的村民個個精瘦面黃,短衣上滿是補丁,拼得如同衣服的圖案。他們見着高和尚都停下步伐打招呼。
秦貞見着他們時,被吓了少許。自己雖卑賤,可畢竟宮裏養着,吃穿不好,但也不愁;而這些人都是有上頓沒下頓的農民,如遇上天災收成差,餓死路邊都沒人理。想着這些,秦貞覺得自己還算幸運了。難道浣衣局有些姐妹認為做富人的奴隸比做自由的窮人強,不惜自賣為奴,混進宮來。
聽說高和尚來了,村長立刻來迎接。“空休師傅,好久沒見着你了!”村長招呼道。
“老村長,你身體還硬朗吧?我看你挺精神!你托我買的布和米已經買到了,不過放在寺裏,今日忘帶,改日給你送來!”
“不急,不急!師傅什麽時候送來都行!哪敢勞煩師傅,我叫孫兒去取!”
“我有空順道帶來就行,況且還有事求村長。”高和尚介紹身後的人,“這幾位是我朋友。王著——我的拜把兄弟;這是秦姑娘;這是趙公子。由其是這位趙公子,是個有學問的人。住持說,燕尾村孩子多,又沒個管束,讓這位趙公子來辦學。這是住持的信。”高和尚掏出介紹信遞給村長。
村長也沒看信,直說:“既是盡緣法師介紹的人,那就錯不了。辦學好啊!不求通達文章,只要能識文斷字,至少也可免遭欺騙。不過呢……”村長作為難狀,“此事我作不了主,得與達魯花赤商議,他同意才可行。”
“行!把他叫來!我們屋裏去等!”高和尚一面扶着村長,一面招呼秦貞三人跟上。
村長叫他的小孫子去請達魯花赤。達魯花赤是朝廷專設的職位,只供蒙古人擔任,地方各級皆有此職,不僅各州各縣有,就連村鎮也有,掌握各地實權。
進了村長家中,不一會兒,達魯花赤來了。蒙古人挂着腰刀,腰圓體胖。村長請他上坐。
“這是本村達魯花赤。”村長為他們相互介紹,“這幾位是岩覺寺住持盡緣法師請來辦學的先生。”
“我叫紮那。”達魯花赤說道,“來的路上大致已聽說了。既然是盡緣法師介紹來的,我不反對。但辦學得花錢,這是個窮村子,恐怕請不起幾位。”
高和尚接過話說:“不用你們花錢。住持有交待,辦學是大善舉,所有費用由寺裏承擔,村裏孩子來念書,分文不取。”
“哎喲!真是大善舉啊!多謝住持!多謝住持!”村長對着高和尚便拜,當是拜的住持。
既已如此安排,達魯花赤也沒借口反對。打量新來的三人,一個像是游俠武夫,一個是姑娘,只有真金斯斯文文像個書生。“你是教書的?”他問。
真金有禮回是。
“我兒子也得念書,你可願教?”紮那問。
真金答道:“有教無類。只要有心向學,無分蒙古、漢人。”
“好。”紮那望向門外,喊道,“努桑哈,進來!”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出現在門口。“見過老師!”紮那命令兒子。
男孩把真金上下打量一番,撇嘴喊:“我不念書!”喊完就跑。
“這孩子!回去教訓你!你阿爹要是識幾個字,也不會被派到這個鬼地方!”紮那怨道。轉而對真金說:“我這兒子是個聰明小子,只是頑皮了些,你多包涵吧!另外,雖然你們不是本村人,但規矩得守,得受我管制,不得有異議。”
三人皆稱是。此事便定下了。
村長算是村裏的富戶,有幾間閑置的瓦房,打掃出來給秦貞他們居住。村長喚家人打掃瓦房,又派人去尋可以建學堂的地方。山神廟旁的屋子一直空着沒用,到是可以做臨時學堂,村長也派人去了那裏。
人手不夠用了,王著與高和尚也去幫忙。秦貞哪好意思閑着,力氣活幹不了,洗衣做飯到還行。洗衣她是專業的,但做飯差了點,不過有村裏的婦人幫襯。
一群女人聚在一起,少不了各種閑話,與她們雖不認識,但聊着聊着就熟了。村婦們都問秦貞與趙公子的關系,她哪好意思說,從臉頰紅到耳根。她臉紅,村婦的猜測更多,直問他們是不是夫妻。秦貞哪好意思說不是,若說不是,不知她們又會想成什麽,于是羞澀點頭相認。婦人們多羨慕笑起來,趙公子知書達禮,儀表堂堂,與秦貞相配,真是一對!秦貞早就面紅耳赤,羞得想鑽進竈臺旁的老鼠洞!
這邊偏野小村其樂融融,而在另一邊,皇宮裏暗流湧動。
找不着真金,忽必烈沒有一天有笑容。有關真金的事漸漸傳開,有來獻女的使者旁敲側擊,打聽真金去向,被忽必烈知曉後,大罵了使者一頓,而那些與使者答過話的人,不久後也莫名失蹤。為堵衆口,忽必烈向衆使節宣布,他已确定燕王妃人選,送了厚禮,打發這些人回國。
空閑下來,想起四子那木罕,遂去查看。
宮外的內侍正要通報,被忽必烈制止,合汗背着雙手踏入宮室。宮內,那木罕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忽必烈本就板着的臉更顯陰沉。
狠敲桌面,那木罕驚醒,見是忽必烈,驚吓得不輕。“父……父汗!您來怎不通報?”
“這是朕的皇宮,朕進來還要給你通報?”
“不,兒臣不是那意思!”那木罕給忽必烈讓出坐位。
忽必烈坐下便問:“怎睡着了?閑得沒事?”
“怎會呢,父汗?剛處理完一批要務,有些困,小憩下您便到了。”
“朕來得真不巧,正好撞見你睡覺。讓你看的奏折,看完了?怎麽批的?拿來看看。”
那木罕慌張将桌角亂七八糟的奏折理順,呈到忽必烈面前。
“怎才這點兒?還有呢?被你玩丢了?”忽必烈問。
“只有這些。”那木罕答。
“只有這些?朕的大元還沒國泰民安到一點事不發生,大臣無事可做、無事可寫的地步吧?”合汗将奏折摔在桌上。
忽必烈等他答話,那木罕低頭不敢答。合汗向身邊內侍發令,“叫中書省平章來見朕!”
中書省平章阿合馬受命趕來。
“為什麽沒有奏折呈上?是大臣不寫,還是你們中書省扣着不送?”忽必烈責問。
“臣不敢!”阿合馬惶恐回答,“只因諸漢臣不會用蒙古文,所以都不寫了!”
“誰要他們用蒙古文寫了?”忽必烈問。阿合馬不敢答。
“是你?”忽必烈盯住那木罕。
知道瞞不住了,那木罕索性理直氣壯,“他們寫的漢文我看不懂,看不懂怎麽批?就叫他們寫蒙古文了!天下都是蒙古人的,叫他們寫蒙古文有什麽不對?”
“到真願你是把奏折玩丢了!”忽必烈怒氣沖天,“誤朕江山!以後別管朝廷的事!”
合汗怒出房門。
那木罕又氣又憤,将桌上奏折全數撫落地上。難怪自己下此令後,那些漢臣不鬧不抗,還以為他們順從,竟玩的這種把戲,引合汗來訓他。
聽得忽必烈在宮門外詢問真金下落,又催尋找真金。那木罕怨氣更甚,無辜奏折落地上還不算,又被那木罕跺上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