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受傷
與貨車相差只有幾米之差的時候,季羨陽最終閉上了眼,準備上青天。
“季羨陽!”
卒然,季羨陽衣領被什麽東西一拉,後頸一下勒緊,呼進的氣體被扼住在喉中,讓他難以呼吸。
季羨陽胳膊被人用力一拽,只感到身體一空,像是被人抱着離地。
接着一個迅猛的轉身,季羨陽躲過了疾馳而來的貨車,讓他從死神之門擦肩而過。
可下一秒,季羨陽還沒來得及好好喘口氣,就又不知道被人推進了什麽地方。
強烈的眩暈感讓季羨陽閉上了眼,想把胃裏的氣泡水吐出來。
季羨陽的頭部被人護住,他只能聞到無比濃厚的泥腥味和刺鼻的草香,還有來自頭頂上方粗重的呼吸。
盛向抱着他,一同滾進了了大橋邊下漆黑茂盛的灌木叢。
兩個人的重量将樹枝壓的咔嘣響。季羨陽頭部雖然沒有半點痛覺,但仍感到骨頭快被碎石給磕散架了。
他耳邊嗡地一下,出現了短暫的耳鳴。
季羨陽使勁抓着盛向的衣服,頭埋進他的胸脯,咬牙不發聲。
滾了幾圈後,季羨陽慢慢睜開眼,發現整個樹叢都在打旋。
他又用力甩了幾下頭準備伸手在夜色中亂抓,讓自己有一個支撐點,卻抓到了一只手。
季羨陽還以為是什麽東西,立馬甩開,準備擡頭,卻再一次被盛向按回到他的胸口處。
“你他媽幹嘛?”季羨陽不習慣這種接觸,掙紮着想要從他身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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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向沒有特別用力,只是将他輕輕按住,低聲說:“別動,他們過來了。”
季羨陽不知道是不是耳鳴的原因,總感到盛向的聲音有些遠,聽不太清。
他耳邊傳來盛向的陣陣熱氣,弄得季羨陽想拿手去撓耳朵,但漸漸聽到了無比雜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叫罵聲也越來越清晰可聽。
季羨陽如果這樣一做,就可能會引起灌木叢窸窣的聲音,到時只有完蛋二字。
可他還是對盛向有些不适,季羨陽雙肘撐起地面,僵硬着脖子,盡量不與盛向有其他的觸碰。
“媽的,這倆死小子人他媽跑哪兒去了?”
季羨陽聽這聲音,腦裏立馬判斷出這是被自己和盛向傷了的刺青小弟,估計現在非常想報仇雪恨。
其中一個人扭頭說道:“跑掉了吧?要不搜搜?”
季羨陽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
那刺青小弟望了一眼橋對面,說:“過橋了吧?大哥,追嗎?”
過了好幾秒,刺青頭的大哥才拿出一支煙,在缪紗般的夜色中點起了打火機的星火,掃了一眼周圍,用有些沙啞的聲音慢慢說道:“回去吧,兩個小屁孩也是見義勇為,沒必要追着不放。”
他呼出了帶有尼古丁的白霧,轉過身,腳步穩重:“下次有機會碰面的話,再盤一下。”
幾名小弟心中還是帶着怨氣,卻又不敢違背大哥的指令,最後氣憤地跟着大哥原路返回,随手将金屬棍扔在柏油路上,滾到了季羨陽待的這塊灌木叢裏。
季羨陽感受無比冰涼:“……”
聽腳步聲漸行漸遠,季羨陽提到嗓子眼的心也并未下去。
他雙肘撐在碎石塊上,時間一久,磕得他快麻了。
季羨陽輕扭着腰,嘶了一聲,說:“手拿開。”
盛向沒說話,輕輕将手從他頭上移開,放在了自己的身旁兩側。
季羨陽一下子倒過身,坐回到地上,雙手撐在背後,腰酸背疼得像個不怎麽運動的老大爺。
他朝着蒼穹吐了一口氣,打算移動手掌起身。
剛一移動,季羨陽冷汗再次浸濕背部。
他摸到了一灘軟而滑膩的不明物體。
季羨陽意識到這是幾乎沒人來清理的灌木叢,猛地心髒狂跳。
這是什麽?!
屎嗎?!
盛向靠着樹幹,頭上也冒出了細汗,他屈膝着一條腿,單手撐在膝蓋上,緩了一陣,望向了季羨陽。
在來回奔騰車輛的朦胧光環下,他雖看不見季羨陽的臉,但發現他整個身子都是僵的,便問道:“傷哪兒了嗎?”
“啊?”季羨陽扭頭過去看他,剛好汽車開過,車燈迅速掃過盛向坐着的地方,卻也只能看見他的下半身,臉就像打了馬賽克。
季羨陽剛想從發幹的嗓子擠出話,卻被盛向摸出的手機電筒的白光射了一下,連忙轉頭,将另一只手擋在自己眼前,低吼着:“你亂射什麽?!”
盛向舉着手機,快速從他臉上掃了一遍,發現沒受什麽傷,就又跟着脖頸一路掃下去,最後停在了他放在地上的手掌處。
盛向眼神似笑非笑,有些不理解地問道:“你…一直把手放在泥巴上幹什麽?”
“什,什麽?”季羨陽借着白色的光線,轉頭看清了手掌下那黏糊糊的物體。
他手掌下正是一灘圖案極其不規則的軟泥。
“草…?”季羨陽有些懵地拿起了手,發現确實沒有屎味沖鼻,才徹底松了口氣。
看着盛向仿佛在笑他,又了怼回去:“老子愛摸,關你屁事。”
說完,季羨陽便十分厭棄地擡起了手,随便将手心裏的淤泥敷在旁邊的灌木叢寬厚的葉子上,垂下來頭。
季羨陽咳嗽了幾下,對剛才驚悚的場面感到有些後怕和不可思議。
太玄了,電視劇裏的情節居然能演到他身上…
回想貨車差點碾過自己,季羨陽便感到五髒六腑都有一種被縮緊的感覺。
還好,有人把自己從地獄邊上給拉回來了。
但那名男生,季羨陽心裏還是搞不懂他要幹什麽。
明明喜歡變臉,卻又在危急關頭救了自己,是個有腦子的人都會不由得猜忌。
可仔細想想,盛向除了傷害了自己的錢和明朗的心情,其餘的倒沒損失什麽。
季羨陽左手五指插進發絲,胡亂地撩了一下劉海,掙紮着起身,轉着肩膀,問他:“喂,還能起來嗎?”
“我沒事。”盛向很快給了他回答。
盛向扶起樹幹起身,準備邁腿時,腳踝處卻傳來一股刺痛,他整個人抖了一下。
顫抖的手機電筒燈光硬是跟季羨陽的臉過不去,反複在他臉上游走。
季羨陽在內心低罵了一句,很想過去奪走盛向的手機,給他扔進雜草從中,但他看到盛向蹲了下去,靠着樹幹,唇色有些淡,便又皺起了眉心。
“你怎麽了?”季羨陽一邊說着一邊伸手去摸自己兜裏的手機,準備打光。
可他剛一伸進褲兜,就摸到了幾條劃手的玻璃痕跡,他緊張地拿出一看:
果然。
完整的鋼化玻璃屏幕變成了一塊一塊的扇形。
季羨陽來不及心疼手機,只想打光看清周圍的狀況,和盛向踏出這片有些漆黑的灌木叢。
他剛一打開手電筒的功能,就往盛向那邊照了過去,看清了他們的狼狽處境……
季羨陽身上的訓練服占滿了泥漬,盛向那幹淨的藍白色校服更加顯眼,周圍的樹杈被兩人壓得斷成了幾截,弱小的草堆早已被踩平。
他沒有心思去關心難聞的青草味裹挾着自己,而是快步走到盛向面前,掀起了風,将旁邊的樹葉吹得嘩嘩作響。
季羨陽蹲下去,将手電筒的燈光照在他手捂住的地方。
“你……”
季羨陽看到盛向腳踝被雜亂的藤條纏住,上面的尖刺不斷摩擦着他光滑的皮膚,因為剛才盛向的突然起身,腳踝處出現了一道淡紅色的勒痕。
“啧。”季羨陽麻煩地癟了下嘴,準備伸手去扒開那一堆「綠色鬼手」。
盛向看他要徒手摘掉,便呵斥住:“別徒手!會刺到你的。”
季羨陽拍開他的手,用力将藤條一扯,尖刺紮進了他的皮肉,但好像沒有讓季羨陽感到一絲疼痛。
“你他媽怎麽這麽矯情?”季羨陽将那幾根藤條扔進了旁邊的雜草堆裏,“這個時候不徒手,你還指望用工具?”
季羨陽打光看了一眼他的傷,除了有勒痕之外,并沒有血滴冒出,心裏倒有一塊石頭重重地落了地。
他将視線往上移,看到盛向眼底閃過一絲陰影,貌似盯了一眼自己扯藤條的這只手。
“你手沒事吧?我早說過會比較疼的。”
盛向捏着腳踝,輕微扭動,卻不忘問他。
“我不疼!”季羨陽看他受傷了都還堵不住他的嘴,“你別說話。”
他想将盛向的手翻過再仔細看一次傷,畢竟是因為護他,盛向才受了傷,他再怎麽排斥和抗拒,也不會到「不關我鳥事」的地步。
他将頭探過去,眼睛掃過盛向右手虎口的位置,看到上面有兩個小而紅的兩點,很像是什麽動物咬的。
季羨陽:“!”
他迅速轉頭掃了一眼,除了被風吹得有些搖晃的綠葉外,沒什麽東西。
“你手被蛇咬了?”季羨陽看他起身,脫口而出問道。
盛向跳了一步,走路的動作一頓,看着季羨陽,又盯了一眼他手上虎口位置的牙印。
“你……”盛向咳了幾聲,站直了身體,朝他勾起了下巴,臉上浮現出一絲苦笑,“不是你咬的嗎?”
季羨陽「啊」了一聲,才想起自己與面前這人打過一架,莫地感到一絲不舒服和尴尬。
他起身拍了拍手,扯過地上的書包,淡淡說:“哦。我貴人多忘事。”
季羨陽看了一眼碎屏裏的時間:
八點整。
他得快點回去,被母老虎臭罵一頓還行,要再扣零花錢,他就可以準備去街上讨飯了。
“得了,回去吧。”季羨陽對盛向說了一句,跟着光踏出了灌木叢。
閃爍的路燈照着街道,縱使光線昏暗,但他仍然能看清前方的路。
季羨陽忍着被樹枝劃過的擦傷,快步走上石梯,上了橋。
橋邊的風吹得江面返起陣陣漣漪,映出街道兩旁的建築物,但這段路是新街與老城的分界線,昔日的繁華早已不屬于這裏。
季羨陽都快走到橋的三分之一了,盛向才剛剛走上橋口,季羨陽剛想嫌棄他走路慢,但他看到盛向的腳腕泛着紅,話到嘴邊,卻別成他自己都覺得十分別扭的話。
“你還能走嗎?”
盛向手扶在橋的石墩上,活動了幾下腳,擡起鑽石般閃着光爍的眼眸,說着:“能走,你不用管我,先回去吧。”
季羨陽倒是很想走,但他一想到盛向一身傷是為自己而受的,就會有螞蟻在自己身上爬的感覺。
他在內心掙紮了幾秒,最終走回到橋口,嘆了一口氣,問:“你家在哪兒?”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