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軟肋
季羨陽一向酷傲的形象在人們看到自己被學霸背着的時候就已經毀了。
他看到盛向一直朝着人多的地方走去,手心和額頭像下着雨。
盛向走了一段路後,才想起他剛才說的話,便輕聲問道:“你在害羞?”
“什麽?!”季羨陽立即把身體挺直,擡起了有些紅印的額頭,吼着,“你他媽才害羞呢!”
“那你一直趴着?”盛向單手舉起手機自拍的鏡頭,往旁邊一舉,頭一偏,又問,“耳根還發紅?”
季羨陽聞言便快速朝鏡頭望去,果然看見了自己的耳垂連着脖頸一路紅到底。
就像是塗了卓女士的腮紅。
他迅速捂着發紅的地方,搖晃着腿:“你他媽放我下去!”
季羨陽一歪身,雨傘就被他傾斜了大半,滑過傘頂的雨水幾乎全灑在了盛向的左肩和側臉上。
盛向使勁兒将季羨陽往上托了一下,扭頭說着:“你別動,會摔。”
季羨陽抓了抓快滑下去的校服外套:“你……”
“馬上到了。”盛向繞過了橋,步入了繁華區,“你繼續趴着,到了我叫你。”
縱使下着密雨,繁華街還是擠滿了人,見這兩位少年都半濕着上身,一人還将頭埋得老低,嘴裏像是在罵人,因此擦肩而過時,人們都會側頭看兩人一眼。
季羨陽想不通為什麽下雨天人們還要堅持在外面晃蕩,便繃緊了臉,咬着牙保持着動作。
盛向見他背上那位稍微安靜了下來,為了保留季羨陽在路人們的面子,便稍稍加快了步子。
季羨陽額頭抵在盛向的肩上,一直打着傘的右手已經開始發酸。
Advertisement
他聽着路人的議論聲,極力将臉轉了過去,閉着眼。
紛亂的城市燈光在他閉眼的一瞬化為了成片的墨染。
他忍着氣,發出的聲音帶着點鼻音,問道:“還有多久?”
換種意思解釋,他是在問自己還要在外面丢臉丢多久。
“一分鐘不到。”盛向脊背的骨頭被季羨陽磕得有點疼,他嘆了口氣,問道,“你剛才弄這麽大動靜,我又背了你這麽久,你不問我累不累?”
季羨陽将頭迅速擡了起來,大腦神經被怒氣牽扯着:“又不是我他媽讓你背的,你累了就放我下了來啊。”
他話剛說出口,旁邊的路人就再次轉頭看着他們,眼裏滿是好奇。
盛向低下了頭,繼續背着他走:“……”
季羨陽将頭往右一偏,打算只委屈自己的側臉丢人。
剎那間,他的餘光瞥見到盛向耳鬓上方有些細小的滴狀物順着他的下颚線往下流,不知道是汗還是無情的雨水。
從那段路一直走到這裏,就算盛向走了條近道,路程也等于繞着操場走個兩三圈。
何況盛向背上還有一個一米八幾,體重重達一百多斤的同齡男生。
久了自然會有些吃不消。
季羨陽磨了幾下牙,別扭地問道:“那你到底累不累?”
盛向站在了小區門口,對着大門刷了一下臉,聽到季羨陽說話,便側了一下頭:“說了挺輕的,還行。”
不過後來他又頓了頓,繼續說着:“如果你不一直動的話,那我就像在背三歲小孩兒。”
季羨陽腳趾扣了扣鞋底:“操。”
他一聽到門禁的滴滴聲,便将身體直了起來。
永福小區的最中央,是季羨陽所居住的小區不能用經費配置的噴泉長廊,兩人得從中間穿過去。
走廊上的挂壁燈随着兩人的經過而變換着色彩,原本平靜的水流此刻也開始從頂部往外飛濺,還反射着水底的燈柱。
季羨陽第一次進到永福,看着眼前的核心裝飾物,對錢又感嘆了一番。
他語調有些上揚:“不是去藥店嗎?”
盛向拐出長廊就進入到棟樓裏,他輕輕将季羨陽放了下來,轉身抽走了他手裏的雨傘:“再去藥店,你的臉就會徹底跟猴屁股一樣紅,想試?”
季羨陽跳着活動了一下有些麻感的腳,聽盛向一開口,甩校服的動作也收了回去,想就作脫手甩他臉上。
他看着四周無人,就又恢複到了平常看誰誰不順眼的死拽樣:“想被揍就直說。”
盛向沒有回答他,而是轉身伸出手指,在指紋鎖上按了一下,将門打開。
季羨陽本以為要乘電梯,自己都準備按鍵了,見盛向家裏的門敞開,眉頭扯了一下。
盛向和他一樣,都住在樓的最底部。
季羨陽舔了一下自己嘴角處的雨水,在心裏不屑道:這緣真孽。
“進來吧。”盛向拿了雙新拖鞋,準備去扶僞殘障人士。
季羨陽撐着白牆,連忙跳着說道:“我自己能走。”
盛向很自覺地給他讓了路,讓他像只殘廢的狗,跳着進屋。
季羨陽金雞獨立地完成了換鞋的高難度動作後,被盛向指使着去沙發坐着。
他看了看自己正待着的地方。
整個客廳裝修成了清新簡約的灰藍色格調,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過寬敞,客廳在明亮的白光照耀下,反而給人一種冷清感。
季羨陽抓了一下被雨水打濕的發絲,很應景地生出了疑惑:這就是有錢人的寂寞?
就在他準備轉頭去看看黑暗的陽臺外時,盛向從浴室裏拿了兩根一次性毛巾。
他一手擦着自己被雨水浸濕的劉海,一手将另一根毛巾蓋在了季羨陽的頭上,還順手将季羨陽的半濕校服扔進一旁的黑色衣簍裏。
盛向在茶幾櫃裏拿出了醫藥箱,對着季羨陽說:“先擦頭,把傷口緊急處理了再洗澡。”
季羨陽偏過頭,看到盛向拿出了碘伏酒精和棉簽,想起了卓女士下的重手,便将身體往後一仰:“我自己來。”
盛向起身道:“你覺得我是在問你?”
季羨陽被他突然握住手腕,身體一激靈:“放手!”
“想快點洗澡就別動,不然會感冒。”盛向坐在了他旁邊,擡起頭,嗓子底發出磁性的聲音,“我會輕一些,你疼就告訴我。”
季羨陽實在抽不出手,只好抓着沙發墊,方便被弄疼的時候将它揮在學霸的臉上。
盛向将蘸了少許碘伏的棉簽擦拭着季羨陽手臂上已經凝固的血塊。
突來的冰涼感一下從表膚滲入到骨裏,讓季羨陽不禁哆嗦了一下。
盛向止了手:“疼?”
季羨陽微微低頭:“沒……就是有點冰。”
盛向看了他一眼,将傷口周邊的血塊洗除幹淨,又換了幾根棉簽開始清理正中刀口的地方。
雖然季羨陽的「自殘」不算嚴重,但凝固的血跡和暗紅色的血斑遍布在傷口處,乍一看還是讓人有些悚然。
像他這種特長生,訓練受傷乃是家常便飯。
雖說季羨陽哪怕時碰到點小傷,也會可惜得嚎叫半天,但也總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他手臂和腿部其實也有一些掉了疤的舊傷,不是訓練受的,就是被磕的。
還有少許就是與那群人搏鬥而留下的戰利品。
季羨陽對今晚盛向的突然出現感到很意外,但更多的是腦子裏不清醒的沖怒。
無論怎麽樣,盛向都不能插進這件事,只能将自己過去的記憶藏在黑暗無人的角落裏。
他清理傷口時其實有些怕疼,一點小刺痛也會讓季羨陽反應很大。
但此刻,除了冰涼感和麻癢會從神經傳至大腦皮層,季羨陽感受不到他預想的疼痛。
他盯着低頭擦拭傷口的盛向,整個身體莫地開始感到被熱感包圍。
盛向垂着眼皮,睫毛上下顫動,被毛巾擦幹了的劉海貼在額前。
從這個角度看,盛向的鼻梁連着人中和嘴唇,在陰影和白光交替下,顯得無比立體。
屋外仍下着雨,雨點拍打在陽臺外的雨棚,讓季羨陽分不清是自己怪異的心跳還是自然的聲響。
當盛向擦到他用刀尖劃過的最深處,痛感一下襲擊至季羨陽的心髒,他抓着沙發墊的手一緊,微顫着深吸了一口氣,強忍的生理淚水還是從眼角無聲地流出。
盛向輕吹了一口氣:“弄疼了?”
季羨陽哽咽了一下,被碘伏酒精消毒的傷口就像是尖刀重新劃向嫩膚。
盛向看他睫毛有些濕,收起了棉簽,準備拿紙去擦他滑落到下巴處的淚珠:“你……很疼嗎?”
“別碰!”季羨陽拍開他的手,自己擦去了丢人的淚滴,說道,“別他媽管。”
盛向看着眼底有些泛紅和血絲的季羨陽,知道他并不是因為擦藥時的物理疼痛給弄的,應該還是那個原因。
他當時走過去時,聽到那群人說着季羨陽的一些事,但因為那人說得不全,盛向又要找準時機将酒瓶扔出去,因此選擇忽略。
盛向盯着季羨陽,沉着聲音問:“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麽?”
季羨陽快速回答道:“別問。”
盛向将身體前傾,繼續逼問着:“你為什麽會單獨過去見那群人?”
“我他媽叫你別問!”季羨陽轉身對盛向吼着,白色毛巾從他的後頸滑落在了沙發墊上。
季羨陽的記憶慢慢被深淵的漩渦扯回到過去,他仿佛能聽見周圍玻璃的破碎聲和人們的罵聲,還有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在夢裏的疼痛感。
他極力控制着自己,但身體還是因為那段記憶而忍不住顫抖着,以至于說話有些無力:“我叫你別問了……”
季羨陽将頭了低下去,似乎不想讓盛向看到自己這副弱雞樣。
盛向愣了幾秒,随後握住季羨陽抱頭的兩只手的手腕,他動了動喉嚨,呼了一口氣:“你告訴我……”
“我不想說。”季羨陽擡頭看着他,視線有些模糊,嗓音吼不了了。
他抓着盛向的衣服,往前扯了一下,再次低下頭,尾音同樣顫抖:“你為什麽要問我啊……”
盛向看着季羨陽的淚珠從他眼裏滴落,猶豫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伸手将他的頭攬在自己的肩上。
他沒見過季羨陽做出什麽顯得他很弱雞的行為,更別說此刻。
“放開!”季羨陽并不習慣像個姑娘一樣被人抱着,伸手将盛向往外推。
盛向在他一頓推搡下,将身體往後仰了仰,握着他的手,低着嗓音說道:“你哭吧……我會陪着,直到你發洩完為止。”
他手放在季羨陽弓着的背上,将季羨陽整個人埋進自己的可控範圍內,自己也将頭低了下去。
“你他媽……你大爺。”季羨陽使勁兒抓着盛向的衣服,額頭抵在盛向的肩窩,“為什麽要問我……”
過于寬敞的客廳總讓人感到空蕩和失重,季羨陽極其微小的哭聲也因此被放大了好幾倍,就像雨水拍打着窗戶,惹人心刺。
盛向在他耳旁說着話:“我已經插手了,這件事與我有關了。”
他聲音同樣有些無力,掃得季羨陽耳邊有些癢:“你不說,我又拿什麽救你。”
季羨陽抓他衣服的手再次一緊。
作者有話說:
感謝小可愛們的閱讀——
每一位光鮮豔麗的角色,其實都要經歷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