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憐心
盛向拿碗喝的那一側,恰好是季羨陽剛剛在廚房喝過的位置。
季羨陽在腦海裏再次閃過自己不願面對的事實:
他和盛向不光喝了同一碗姜湯,連位置都是完全吻合的。
季羨陽倒抽了一口氣:
那不就是接吻?!
他瞳孔微震:還是和男的?!
季羨陽莫地能感受到盛向的唇齒舔過碗側的柔軟觸感,就像是有人碰上了自己的下唇。
他将想象的畫面手動抹掉,眼神有些飄忽地望着地板,将手背放在牙縫間緊咬,忍着心髒從胸口處跳出的強烈搏動。
盛向看他耳垂發着燒,脖頸一側凸顯出幾條青色與血紅交替的清晰經脈,便将手放在了他腰後的沙發墊上,碰到了他的背脊最底部的衣料,歪側着頭:“你怎麽了?”
淡淡的薄荷香氣像是被放大了好幾倍,随着盛向從唇裏發出的熱氣一同敏觸着季羨陽每一根神經。
他往後一縮,卻撞上了盛向放在自己腰後的手臂,刺癢感從背脊處穿透皮膚,讓他又往前一挺,對那位即将完全退燒的病患粗吼着:“你別靠這麽近,離老子遠點!”
“你得說你怎麽了。”盛向沒去管季羨陽有些微顫的吼聲,只是蹙眉注視着他。
他看着季羨陽死咬着下唇,眼底并無豆滴但紅成一片,根本不敢直視着自己:“……”
盛向敏銳地捕捉到季羨陽在茶幾上一掃而過的瞬間,頓時轉頭過去,眼眸轉動了好幾次,最終将目光鎖定在他剛才喝過的姜湯。
他眯起了眼。
季羨陽說他自己喝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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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向拿着自己不敢一下确定的答案慢慢向季羨陽開口:“那碗姜湯怎麽了?”
季羨陽只是發出了悶聲,但沒動唇。
盛向嘗試着伸手去抓季羨陽那還有些指甲印跡的手腕,卻被那人掙脫掉,還垂着眼,說話有些急:“你別碰!”
他擡起了自己的下巴,看樣子有些隐忍:“我病着抓不牢,你再亂抓,我可能會沒力氣。”
盛向輕微地抓住季羨陽的手腕,将它從季羨陽的臉龐移開,強行摁在了沙發上。
季羨陽有些吃驚這人發着燒力氣也能這麽大,自己根本拗不過,只能死盯着他,完全不相信他會沒力氣。
盛向微蹙着額,但聲音卻像湖面波紋一樣輕:“到底怎麽了,這麽大反應?”
季羨陽仍像只犬一樣咬着後槽牙,不開口一個字。
盛向對他這頑強抵抗的精神有些無奈,他看着季羨陽發紅的唇和鼻尖,失笑道:“你不會真給我下毒了吧?”
果然,被冤枉的季羨陽忍受不了污蔑,開始證明自己的清白:“放屁!我他媽是這樣的人嗎?!”
盛向單眉微揚,拿出不太明顯的相信态度,示意他繼續洗清。
季羨陽頂了半天內腔牙的凹槽,才将微弱的聲音從緊實的牙縫中憋了出去:“我……我他媽喝過……”
盛向颔首道:“我知道啊,你說了的。”
“啧。”季羨陽說的話被盛向打斷,怒氣一下将肺所占據,面子暫且被他抛出了自己的底線範圍內。
可季羨陽還是側過了頭。
也許是不願看到盛向的臉,又或許是有些羞惱盛向看到自己的反應,季羨陽将雙眼緊緊合上。
“我說的是……”季羨陽緊抓着過掌心的衣袖,上下齒像是被強力膠體黏住一般,發出的聲音有些不太清晰,語速快得像風,“你碰的地方是我喝過的。”
盛向:“……”
季羨陽的話如清涼的藍色海浪沖擊着盛向原本就有些上下跳動的紅色灘石。
他微張着唇,眼瞳輕微放大,滾動着喉結,轉頭看了一眼被他喝光的姜湯,随後再回頭打量着他面前這位臉紅耳熱的傲氣少年。
盛向低咳了一聲,眉角帶着含蓄的笑意,但內心卻使勁兒地彎曲着自己也有些因交感神經活躍而發汗的手掌:“沒事的。”
季羨陽有些驚,轉頭望着他似乎只是因為發燒而紅着的臉:“沒事?”
盛向不太明顯地将身體向後傾了傾,反問道:“為什麽有事?”
季羨陽臉部扯了一下,像個凝固的冰塊。
他好像找不到可以拿來支撐「有事」這兩個字的理由。
季羨陽看着重新恢複血色的盛向一臉并不在意這瑣碎小事的表情,有些說不出話,反倒開始刨問有些清醒的自己。
為什麽反應這麽大?
又不是和女生發生這種意外,他憑什麽會感覺自己潔白的初吻被奪的荒謬結論。
可是季羨陽腦內已經上演了一場盛向的唇碰到碗側的電影情節。
季貴人忘事暫且忘不了這個。
“……”季羨陽編造了一個完美的理由,“我潔身自好,不行嗎?”
他一邊解釋着一邊快速起身将茶幾上的青瓷碗端走。
盛向看着他帶着還殘留在耳垂上的墨粉羞赧地走進了廚房,便将頭重新放在沙發靠背上,翻過手臂抵在了自己的額前,徹底呼出氣。
——
冷覺的水溫從季羨陽指尖和有些牙印的手背處流至頭頂,将發熱的臉部和器官漸漸降溫,恢複至往常的運轉。
不就是同喝一個碗嗎?
男的和男的怎麽了?
等同于父親替兒子嘗藥不就行了嗎?
季羨陽摸了摸自己的唇,又發現并沒有剛才怪異的感覺,便嫌棄着自己的過度反應太過矯情。
他将水龍頭開頭換掉,将碗放回原位,甩了幾下臉,準備去問盛向早飯吃什麽時,卻聽見了門口識別指紋鎖的動靜。
季羨陽以為是盛向在門口,便快步走出廚房的滑門,歪身探腦地問道:“你幹嘛?”
門口那人:“嗯?”
季羨陽吓得差點跪下去。
一位穿着定制款白金長裙,邊側微卷長發,化着淡妝的女士正在門口換着她的高跟鞋,與她面前的這位少年對着視。
季羨陽的上衣貼在紅潤的肩膀處,頸脖有些淡紅,還未完全長開的經典酷相映入到那位女士的眼簾,她看到從未見過的少年出現在自己家,有些吃驚地問道:“你是……”
“我同學。”
盛向從沙發上起身,正在往季羨陽的方向走來,回答了他媽媽的問題。
“阿,阿姨好。”季羨陽在那位女士擡頭時看清了她的樣貌,發現與盛向有幾分神似,便立馬将身體挺直,朝她點頭,“我叫季羨陽。”
但站直的身體使寬松的上衣垂感十足,衣袖半遮過季羨陽的手指,讓他再怎麽做出禮貌的姿勢也像一名故作掩飾的壞學生。
“嗯,你好。”盛母掃了他一眼,并沒有過多的語言,但臉上仍然露出女性最典雅而莊重的笑容。
盛向對她沒有任何征兆的出現感到一絲驚喜,便扯開了話題:“媽,您怎麽回來了?”
她徑直走向書房,打開最靠門的那一格櫃門,帶着職業女性的清冷聲線回道:“哦,我回來拿以前的資料,拿了就走。”
盛向看她很快從書房裏走出,走得還有些急忙,便将挽留的話變成了無比簡短的一聲:“好。”
盛母聽他聲音有些虛弱,這才仔細察視了他一番,發覺盛向還穿着居家睡衣,并沒有像往常一樣換上休閑服裝。
她視線随之上移,瞟見他額前的碎發還有些微濕,從耳部開始與季羨陽幾乎約同于一個顏色,便将腳步止住:“你才起來嗎?你臉怎麽這麽紅?”
姓季的年輕罪人心一提,打算自首:“啊,他有點發——”
盛向用泠然的聲音,打斷了季羨陽的話:“起來一會兒了,感冒有點不舒服,現在好多了。”
被害人一說話,季羨陽上牙就猛地咬住了舌尖,但不方便在盛向媽媽面前失态,只能忍疼将字母發音給憋回去,轉而有些不解地看着盛向。
“那你吃點藥,你好了之後就寫作業,我們很忙的。”盛母朝他點了頭,重新穿上鞋,像是又想起了什麽,對着旁邊的一位同樣穿着睡服的男生說道,“你昨晚是在這裏過夜的嗎?”
“嗯……”季羨陽看她狹長的眼形看着自己,像是會透視一般,有些不太自在,“不好意思啊阿姨。”
盛母穿好鞋,将公司裏的資料件拿在她白嫩而光滑的手上,盯着季羨陽盯了半天,才回道:“沒事。”
她視線很快放回到盛向身上,告訴她過幾天就會回來,讓他安心學習,便把門關上了。
清脆的高跟鞋聲音漸漸變得悠遠,最終消失了在季羨陽可聽範圍之內。
客廳裏沒有了聲音,剛才的情景就像是鋼琴曲裏一段無關緊要的插曲,但使季羨陽有些木讷。
季羨陽轉過身,走到坐回沙發上的盛向的身邊,拿手再次觸碰了他還有些不太明顯的燙感的額頭,估計離恢複到正常體溫還有段時間,便發出斥責:“好多個屁!你怎麽不告訴她你發燒了?”
盛向用溫柔的聲音說出了兩個字:“她忙。”
“忙?”季羨陽不太能理解學霸的腦回路,“所以為了不讓她擔心,你就說你只是不舒服是嗎?”
盛向只是露出兩個很淺的酒窩,似乎不太想說話。
季羨陽大概是在卓女士的溫室培養長大的,對于父母能忙到對自家兒子生了病也只是提醒一下吃完藥就學習的程度有些費解和煩神。
他似乎想起了那天,自己談到盛向的家長時,盛向的回答也是一樣的:
忙。
所以只知道盛向不舒服,卻不知道原因,季羨陽盲猜盛向受傷和在自己家過夜的事情,他媽也不知曉。
或者說,盛向也許一字未提。
“算了。”季羨陽不太好去剖開別人不想提的事情,他拿過手機,終于惦記起來自己已經叫了半天的空胃,邊翻着外賣頁面邊對盛向說着,“我點個早飯,如果你等會兒還是不舒服,下午就別去學校了,請個假吧。”
盛向坐直了身,像是對自己的自愈能力完全有把握:“不用,很快就會好。”他捏了一把眉心,問正在下單的季羨陽:“你點外賣?”
季羨陽挑剔地順便将午飯的單子也一起下了,哼着聲音說道:“我又不會,而我可沒那麽狠心讓一個病人為我做飯。”
他将手機頁面跳轉到自己快一天都沒有打開的游戲,對着盛向說:“我大發慈悲地心疼你一下,給你點外賣。”
盛向眼底浮出由着他來的笑意,遙控着機器人将幹透了的衣裳放入卧室,叫季羨陽去換衣服,自己等着外賣。
等季羨陽進去後,盛向的笑肌才松弛了下來,垂着頭,重播着剛才的三人戲。
他貌似看到了那位女士對季羨陽的洞察之意,盛向估摸着她大概又會像查戶口似地來細問自己的人際交往情況,便乏力地嘆了口氣。
就像無形的手心時刻掌控着自己,逃脫不掉。
很快,在季羨陽還在換衣服時,門鈴就被外賣員按響了,盛向起身叫準備滑出卧室的季羨陽把頭縮進去,自己去開了門。
外賣員提着五六包大大小小的紙口袋,一臉燦笑:“你好,請問是「我是一朵小盛花」點的外賣嗎?”
“什麽?”盛向聽到這名字,下意識皺眉。
“是!你給吧。”
卧室裏再次探出一個腦,回答着。
“謝謝,辛苦了。”
盛向接過幾包都有重量級的外賣袋,勉強笑了笑,目送着外賣員離開。
下一秒,他看着季羨陽已經翹好二郎腿坐到了餐椅上。
盛向将外賣放在了桌上,如狐貍般地朝他一笑。
作者有話說:
季羨陽:這一定不算初吻,我吻還在。
開啓另一位少年背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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