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動情
道路兩側的樹蔭逐漸變得濃密, 哄鬧聲進而被深暗中的蟲鳴所代替。
季羨陽微濕的鬓發貼在額前,被風吹得有些掃眉。
他嘗試過将盛向的手松開,但仍然抓着他的掌心走了一段路。
季羨陽死撐着蹦跳的心髒, 準備拐過下一個路口。
盛向平靜道:“走過了。”
“走過了?”季羨陽轉頭看着盛向,“不是在下一個路口嗎?”
“上一個路口。”盛向反手抓住他的指縫,看着季羨陽額前的發絲,另一只手為他掃了掃, 輕聲道, “要走回去嗎?”
季羨陽瞥到了周圍的路人, 便別過臉,淡淡回道:“不。”
從他看到那群人開始,便沒什麽胃口了。
“我想回去。”季羨陽環視了周圍一圈,在腦內自動規劃了回家的最近路線,“我把你送過去我就走。”
盛向沉默了片刻, 牽着他拐過左邊的路口, 去往離季羨陽家距離最近的商業路。
“你幹嘛?”季羨陽回頭看着離自己漸行漸遠的十字路口, 問着往前邁步的盛向。
“那就不吃了,送你回去。”盛向擡起下巴往前方點了點,“給你買愛吃的豆沙單人餐, 邊吃邊走。”
季羨陽望着前方, 看到了一排的小吃店。
其實他沒多少胃口, 但當他聽到從盛向嘴裏說出的字, 有些驚地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吃豆沙?”
“猜的。”盛向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 拉着他在小吃店旁買了單人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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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羨陽精準地做出了閱讀理解:
看來他的好前桌為這學霸透露了不少關于自己的個人信息。
季羨陽看着盛向準備開口點餐,便有些無奈地将手機迅速拿出, 搶先一步:“豆沙雙人餐打包。”
前臺小姐立馬笑着應聲, 背過去裝包着小吃。
季羨陽餘光看見盛向欲言又止, 便提前回答了他會開口詢問的問題:“你不吃東西,餓死了我還要負責。”
他接過前臺小姐遞過來的小吃紙袋,分出一個塞進盛向的手裏:“走吧。”
盛向低頭看了看手裏的東西,眼尾微揚,跟了上去。
商業路只要過兩個幾十米的分岔路口就能到達季羨陽的小區。
也許是最近季羨陽與那群人碰面了好幾次,他有些擔心家裏的那位卓女士發現之後會把自己腿打斷,因此走得有些慢。
盛向看着他眼眸一直下垂,便問道:“打算怎麽解決?”
季羨陽擡起頭,略帶鼻音地将音調上揚:“嗯?”
“……”盛向看着他嘴邊還殘留着豆沙餅的外皮殘渣,想上手直接給他擦掉,但他剛伸出手,便重新伸進兜裏,拿了一張餐巾紙,遞給季羨陽,“擦嘴,嘴邊有東西。”
季羨陽眉尖一抖,連忙接過,飛快地在嘴角劃出了一道弧線。
但他擦完之後,又重新将頭低了下去。
“再過一段時間告訴我媽吧。”季羨陽微嘆着氣,“紙包不住火,按她那個脾氣,要是再瞞,估計我會被她剁了。”
他咬下餅的最後一口:“我對抗不了,告訴我媽也只會讓她更擔心,但早晚都會知道,瞞不住的。”
季羨陽突然覺得這個決定有些幼稚,便下意識道:“你覺得呢?”
盛向掃過季羨陽的眼眸,轉頭看着前面的路:“告訴阿姨吧,她肯定有辦法解決,我能做的就是陪你,其餘的我可能也做不了。”
季羨陽止住腳步,擡頭看着他。
半晌後,他才漸漸開口道:“謝謝。”
盛向将他手裏的紙袋拿了出來,朝他歪頭:“進去吧,我看着你回家。”
季羨陽一轉頭,看到門外的幾個大字,這才發現他已經到家了。
短距離的路程,季羨陽頭一次感到這段街比自己想象的還要短。
“我……”季羨陽抿着嘴,看着盛向,“那我走了。”
盛向朝他微微點頭。
“……”季羨陽邁出步,拿出門禁卡将大門推開,走了進去。
季羨陽走進小區後,加速了十幾秒,但當他把手揣進兜裏的時候,又慢慢減了速。
他緩緩轉身望了一眼小區外的人。
縱使天空黑藍,小區外的迷彩燈射得季羨陽眼都快瞎了。
那位藍白色校服的少年照常顯眼。
他還在那兒等。
季羨陽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見自己。
他将手機亮屏,點開與盛向的對話框。
【拽羨】:站着太傻了,快回去。
【X】:我還能看見你。
【X】:看不見了我再回去。
“……”季羨陽有些凝噎。
他快速走進自己家的樓棟走廊,直接發了條語音:“還能看到嗎?”
過了幾秒,對方才回了讓季羨陽松氣的文字:
開始走了。
季羨陽将手機熄了屏,敲着自家的門。
門一打開,出現的是一位男人的面孔:“小羨回來了。”
季羨陽看着面前這位穿着居家服的男人,有些意外:“楊爸?”
他嘴角一咧,索性腳踩腳地将鞋脫掉,與面前的男人碰了一下拳:“你怎麽回來了?”
那人将他的鞋放進鞋櫃裏:“你媽媽給我說學校開運動會,還關乎着你的名額,叫我回來給你提前慶祝打破紀錄的成績。”
“什麽叫我說的?”卓敬坐在沙發上,将面膜從臉上扯下,“是你楊爸一聽到這消息,自己回來的。”
她指着桌上的一桌菜,翹着二郎腿,指指點點道:“你看你楊爸做的菜,我都說了你和盛向在外面吃,他非要做。”
季羨陽強扯着嘴角,對他媽的斷章取義給了好評。
他看着卓女士的笑臉,明了事理地吞下自己想頂死坦白的事。
季羨陽拉開餐椅,拿起桌上的黑木筷,對着楊衡笑道:“我還可以吃一點。”
楊衡坐在了他對面,給他夾了一些菜:“明天還可以吃,你今晚少吃一點,菜涼了嗎?”
季羨陽搖搖頭,往嘴裏塞了幾口肉:“沒有,謝謝楊爸。”
他将筷子放下,給盛向發了消息:
【拽羨】:到家了嗎?
季羨陽再次拿起木筷,手機就振動了起來:
【X】:剛到。
還增附了一張自己開門的圖片。
季羨陽對着手機一笑,再夾了一些菜。
當他擡眸時,剛好對上楊衡的目光。
季羨陽張嘴的動作頓時一止。
他看到楊衡嘴角彎成了月牙,便清了清嗓。
楊衡瞬移到季羨陽旁邊,盯了一眼沙發上的卓敬,朝着季羨陽問道:“看什麽呢這樣笑。”
季羨陽将手肘微微擡起,與他拉開距離:“沒、沒有。”
他将木筷放下,在楊衡的注視下起身飛去卧室拿睡衣,再飛去浴室:“楊爸我洗澡了。”
說完便将浴室門重重一關。
卓敬被吓得将二郎腿放了下來,努嘴問道:“怎麽了他?”
楊衡走到了她旁邊,端起了茶杯:“沒事,應該是青春期都有的情況。”
卓敬迷惑将眉頭一擰:“什麽意思?”
“玩兒手機啊。”楊衡将茶杯穩放在茶幾上,“吃飯都在看。”
卓敬叉着手,對浴室門做了個白眼:“他一直這樣,說了也不改。”
“……”季羨陽将浴把打開,憑借着浴室裏的水聲,将耳貼在浴室門上,偷聽着兩人的對話。
季羨陽把耳移開,慢慢退回到花灑底下。
他對着手機笑了。
很明顯。
“……”季羨陽手撐在浴室裏的洗臉池,拿手擦去鏡子面前的霧水。
他臉快和小吃店裏賣的草莓醬一樣紅了。
季羨陽快速将花灑的水溫調低,沖着自己的臉一頓沖,不斷拍打着自己的臉頰。
喜歡一個人到底有什麽表現。
大概所有人都會有季羨陽這樣的傻樣。
只是與那人發了一條消息,就會對着手機笑。
——
季羨陽再次縮短了洗澡時間,出來時還有些慌亂。
他幾乎是用腳跳進的卧室。
季羨陽把自己重重扔在床上,嘆着氣。
他手裏拿着那兩個別針,舉在自己面前仔細看着。
在黃白交織的燈光下,紅木別針的側邊隐隐約約泛着白光,季羨陽立馬坐了身,擡頭看着側邊。
他才發現,與字平行方向的側邊,還刻着一排英文。
但因為是連筆,季羨陽看不懂。
他指尖滑過「向」字,回憶着與那人發生的種種。
任何人只會在一個人面前卸下自己所有的僞裝。
或者做一些自己以前從未想過的事。
人海就像地球磁場,許多事物都會在餘間穿插,但最終也只有兩極相引。
季羨陽咬着下唇,一手抓着床沿,準備将別針放進自己的書包。
花了錢的東西,他得送出去吧。
随便找個理由就行。
錢不能白花。
他剛準備起身将兩個別針裝進校服兜裏,卧室門就被一下推開。
季羨陽連忙将別針按下,一轉身:“誰?!”
“是我。”楊衡端着水走了進來,“我敲了很多次門,你都沒開,我就進來了。”
季羨陽:“你敲了門?”
楊衡點點頭,坐在他對面,朝他伸出一只手:“至少五次。”
“我沒聽見。”季羨陽将手微微移向身後,想把別針挪到床被下。
誰知對面那人敏銳一瞥,嘴角一歪,朝季羨陽一撅嘴:“藏什麽呢?”
季羨陽聞言便将動作停住,強撐着自己猛跳的心跳:“什麽都沒有。”
那人将手掌一下張開,溫婉道:“拿出來我看看。”
季羨陽無效辯解道:“真沒有。”
那人手仍然放在他面前,将額頭擠出了三條皺紋。
“……”季羨陽放棄掙紮,無奈地将手裏的兩個別針乖巧地交了出去。
楊衡看着他手上的東西,打趣道:“別針啊,我還以為是情書呢。”
他看到別針上還刻着字,用手指了指:“情侶款?”
“別亂說。”季羨陽啧了一聲,“不是別人送的。”
這話從季羨陽嘴裏說出,楊衡更加驚訝:“你要送給別人?”
季羨陽沒說話,只是別過臉,癟着嘴。
楊衡打量着手上的別針,讀出了上面的字。
季羨陽立馬将別針從他手裏奪過,把他推了出去:“您好不容易回來一次,去陪我媽吧,我要睡了。”
那人還在窮追不舍:“是不是送給別人啊?男的女的?”
季羨陽将他抵在門外:“反正是個人。”
他快速将門關上後,一秒跳在床上,趴在枕頭裏。
季羨陽将半邊發紅的臉埋在白色枕頭裏,側頭看着別針。
“別針別在左旁,可以相互鎖住彼此的心。”
那位老太的話圍繞在季羨陽耳旁。
一個別針而已,季羨陽搞不懂為什麽還要人為賦予意義。
但人世間的所有事物,都會被人為性地賜上感情。
季羨陽的手還在摩挲着紅木刻字,不自覺地念出了上面的字。
他聲帶并未振動,因此顯得他聲調較低:“盛向。”
季羨陽一說出那人的名字,左心就像是被揪了一下。
那種讓人喘不過氣的感覺,仿佛溺下了深海。
季羨陽将別針塞進了枕頭下面,一下将床頭燈關掉,掀過床被遮住了頭。
密閉空間裏的溫度很快上升,熱氣逐漸讓季羨陽額頭冒了汗。
要死。
季羨陽皺着眉,強行控制着失控的心跳速度。
他伸出發熱的手臂,翻身看了眼時間。
還有十個小時可以讓他暫時清空大腦的記憶。
但季羨陽試了很多次,耗費了兩個多小時才漸漸讓自己冷靜了下來。
——
在意識處于迷糊的狀态下,人更容易将夢境與現實混為一談,亦或感到無比真實。
就像此刻的季羨陽,正在懷疑與盛向發生過的事。
他昨晚再次夢到盛向發了燒。
所有過程再次重演,只是再加了一段戲。
在他快貼上盛向的臉時,自己并沒有在意盛向避開說的話。
而是試探着親了上去。
他還能聽到周圍錯亂的炙熱呼吸和自己吐齒不清的喃喃聲。
但他能清楚地記得,盛向在夢裏笑着叫了自己一聲「羨哥」。
而他也喊了好幾聲自己身上之人的名字。
柔軟而溫熱的觸感讓季羨陽處在現實與虛境之中,分不清到底發生過沒有。
季羨陽從他醒來的那一刻起,心就像麻繩一樣打着結。
一直到坐在觀衆席上,他心情都很複雜。
他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人們口中所說的春夢。
大概是在青春期裏最常見的事之一。
“啧。”
丁鶴剛分配了班上的工作,一聽到聲音,便立馬轉頭。
只見季羨陽抓着自己的發絲,還時不時地拍拍臉。
“……”丁鶴拿手肘戳了戳正在給運動員拿水的喬沂,朝她努嘴,“诶,羨兒再這麽抓下去,估計得禿頂。”
喬沂朝季羨陽那邊盯了片刻,看他眼睛正看着觀衆席下的一個人,便把嘴角一勾,拿出食指在丁鶴面前搖了搖:“你不懂。”
丁鶴:“不懂什麽?”
她将礦泉水塞進丁鶴的懷裏:“紅塵滾滾,少年不可避免。”
喬沂拿起了用班費買的相機,大步朝前,給丁鶴分配了任務:“你去發水吧,我去找羨哥。”
作者有話說:
季羨陽:誰提我揍誰。
感謝每一位小可愛的閱讀——
大概都猜到了劇情了嗎w,啓動表白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