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留在毛氈之外的劉海被凍得僵直，眉毛上像灑了一層白糖，凝結着白色的薄冰。呼出一口氣，轉眼變成白霧，即使有內力護體，在這極冷之地，龍赮也是被凍得夠嗆，但堅毅的眼神卻依舊犀利。
菩提長機上厚厚的冰已經連葉片紋路也看不清了，龍赮挪了挪劍身位置，沒有聽到心音。
“你不願和我說話了嗎？”
一張嘴，冷冽的空氣灌入口中，卻是比不過心口上的痛。
“應該快到了，你就多休息一下吧，你說過劍身不滅你不滅的。”
龍赮忍住沒有掉淚，這樣的氣候，眼淚只會凍壞眼睛。
“你也不希望我再一次經歷那種死別，不是嗎？何況，我還有個重要的問題沒有問兄長，你必須要回答我。”
劍身嗡嗡，卻沒有其他示意，但龍赮覺得即使如此也算是略為寬心。
“你看前面，霧氣有些不尋常，或許，我們真地快要找到了。”
龍赮不再說話，埋頭以沉重的腳步一步步越來越靠近那無法視物的霧區。
只是，這麽多天的跋涉耗費了龍赮太多的體力，眼前的路終究也開始變得搖晃模糊起來。
——為什麽我沒有在最早的那個時刻知道你是誰？
——或許我能留下來幫助亞父，幫助兄長，你……
——夢中的兄長和現實中的兄長一樣，對我是那麽地和藹可親。
——為什麽我沒能救下兄長？為什麽我總是晚了一步？
——冰絨長什麽樣？我們是不是真地能找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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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兄長沒了？我，我不敢想象！
恐懼突然襲上心頭！眼前晃過一陣刺眼地白光，驚醒了恍惚的人，龍赮，眯着眼看向不明的前方……
龍家家訓有言，一體雙魂，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即分又合，龍家斷絕。
但是，龍霞從來不這麽認為。
雙生子的鮮血蜿蜒彙流在一起，反射出淡淡的熒光，戰栗公猶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兩人。
龍家血脈的奇異之處在雙生子的身上得到了極致的體驗。
“祖父那一輩有你和戰骸雙生，父親這一輩并沒有，到了我們這一輩，卻有我和小赮，你知道為什麽嗎？”
斷斷續續說完這一長串的話，龍霞撐持不住地要往下倒，龍赮連忙扶住他。
“他，他已經死了……”
大睜的眼是那人的死不瞑目，不願再看的兩人移開了視線。
龍霞只覺得身體越來越沉，意識也漸漸要陷入黑暗，卻是還想要多看一眼，再一眼，這麽多年來，他從沒有機會如此詳細地看着雙生的另一半，他如何舍得放下？
只是，該放下的時候該當放下，忽而，龍霞溫和一笑，
“書你拿到了，可要收好，剛才我問的問題，你知道答案嗎？”
“我……”
“這一世沒能達成願望，下下一世我們還有機會，只要你也與我一樣的心願。”
“兄長…”
龍霞費力地擡手撫了撫小弟的臉頰，滿眼柔情，
“聽到你這麽喊我，我很歡喜，你要記住，不生不滅，雙生從來不是禁忌絕斷，而是重生的開始。”
話語越顯微弱，随着下垂的手臂落下，龍赮眼眶內蓄了許久的眼淚也奪眶而出，滴落在緊緊握住的雙拳之上。
眼淚順着指縫滲入掌心，在接觸菩提寄子的瞬間，手中閃耀金光，在龍赮再次睜眼的時刻，沒有了龍霞也沒有了菩提子，懷中卻是多了一柄豔紅的長劍。
龍赮不由驚慌失措地起來四處找尋消失的龍霞。
“兄長…兄…長…”
顫抖的聲音帶着些哭腔，讓人聽來甚是凄涼以及心疼。
“小赮，不哭，我在這裏，在這裏一直陪着你。”
“小赮，不哭，我在這裏，好好的呢。”
聽到這個聲音龍赮才發覺自己流了滿臉的眼淚，冰凍在臉上，連着表情也僵硬了。
比預想要大許多的所謂冰絨，如同冰雪之地開出的巨大雪蓮壓在了極地界限之處，絨花般細碎的邊緣，實際上比之刀鋒更為銳利。
在龍赮虔誠地把長機放置在這冰絨高臺之上後，他足足等了将近一日，沒有任何的回應，絕望像毒蛇般纏繞着他，讓他駐足的腳步片刻不移，即使只要在跨過一步就能脫離這極寒的地方。
龍赮想要張口回應這等了許久的回應，這才發現自己全身差不多都要凍僵了，趕忙用僅剩的內力化解了自身的困境，撲到巨大冰絨之上，激動萬分地看着高臺之上慢慢顯現出來的人形。
“兄長！”
龍霞有些艱難地轉過頭來看着自己的小弟，微微一笑，
“怎麽總是哭？快來扶我起來。”
龍赮破涕而笑，伸手過去把龍霞扶着坐起來，只是觸手的溫度低得讓人心驚，龍赮這次倒沒含糊，把人抱下來一步踏在極冷極熱之地界限間。
忽變的溫差讓兩人一個激靈，龍赮一手扯下毛氈，甩掉上面正在融化的冰塊，然後鋪在地上，把龍霞放在上面坐好。
“你覺得如何？”
龍赮捏着兄長如同冰塊般寒冷的手，用力地搓着，恨不得立馬讓龍霞恢複正常體溫。
“不要着急，我感覺還可以，這畢竟還是需要些時間。”
龍赮卻沒有停下動作，低着頭繼續搓他的，龍霞無奈，深吸了口，靜靜地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弟就在眼前就在身邊，與他并肩，不由莞爾。
“我在上面躺了很久嗎？”
“嗯…差不多一整天。”
“讓小赮久等了，抱歉。”
龍赮也不明白為什麽兄長說怎樣的話，都讓他有想哭的欲望，吸了吸鼻子，只磨出一句話來，
“回來就好……”
“這裏環境當真不好，按書經上的記載，再半個時辰我便能恢複原狀，我們早些回去吧。”
“回去嗎？好啊，我們回去哪裏？”
“小赮想去哪裏？”
龍赮收拾好心情，擡起頭來，眨了眨眼，回道，
“之前兄長不是一直希望我回到龍家嗎？”
龍霞笑着點點頭，
“那麽，我們便回去，回龍家！”
在那裏，尋回屬于他們的過往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