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十二

中午下了一場大雨, 路邊還有積水,倒映着這座城市的模樣。

一家名叫懷舊的咖啡廳內坐落在鳳凰路和翠海路的相交的轉角,或許是因為大雨的緣故, 咖啡廳裏的人比平日裏多。

咖啡廳裏放着beyond的經典歌曲《光輝歲月》。

在21世紀的20年代,可能很多人年輕人已經不知道他們是誰,年輕人喜歡聽rap,電音,搖滾一類的, 可在上世紀90年代,大街小巷裏都放的是beyond的歌曲。

90年代, 是屬于beyond的時代。

咖啡店的門被人推開, 門上的鈴聲響起,進門的是一位手持黑傘男人,上身穿着白色的短袖, 下身穿着黑色休閑褲。

“你好先生。”

男士禮貌地朝服務員點了一個頭, 站在收銀臺環視了一圈,看到了他要找的人, 那人坐在最裏面靠近的位置。

男士快步地走過去,他要的找的人同樣是一位男士。

“你好,邱先生。”

他走過去, 那人剛好擡頭, 與他的視線相對, 男人示意他坐下。

坐在他對面的人叫邱少揚,昨天早上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 是他們展廳負責剪彩的嘉賓之一, 同時也是他那位已經去世的老板李勁威的高中同學, 據說他們是多年的好友。

邱少揚将咖啡店的飲品單遞給他, “陳先生,不知道你喜歡喝什麽,就沒有幫你點,你看看喜歡喝什麽。”

說着,邱少揚便擡手找來了服務員。

坐在邱少揚對面這位,就是李勁威的助理陳益民。

陳益民接過飲品單,只是掃了一眼,便和走過來的服務員說道:“一杯拿鐵,不加糖,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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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咖啡不加糖很正常,像邱少揚自己也不愛喝加糖的咖啡,可他等到服務員轉身以後,偏偏提起了李勁威,“你的口味和勁威一樣,他也不愛糖。”

陳益民愣了一下,随即淺淺的一笑,眼神中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裏面,“他喝咖啡不加糖是因為想吃苦,苦能給他靈感。”

“原來如此,看來我是一點都不了解他。”邱少揚自嘲地笑了笑,“上一次和他見面,還是在八年前,我怎麽可能了解他呢?”

“大概是因為我是他的助理吧,所以才會了解他多一些。”陳益民苦笑道:“可惜,我那麽了解他,他卻不在了。”

邱少揚看向窗外,沉默了很久,又把視線落在了陳益民的身上,“他喝咖啡不加糖是因為想要吃苦,那你呢?你是為了什麽?為了他嗎?”

陳益民的肩膀明顯的松動了一下,呈收緊的趨勢。

人類的肢體語言非常的豐富,肢體語言是大腦在潛意識裏向外傳遞信息的一種反應。

只是一個聳肩的動作,并不能說明什麽,是個人都會有聳肩的時候。

這時服務員送來咖啡,陳益民立馬伸手去接,和邱少揚錯開了視線,微微地抿了一下唇後笑着和服務員說了一聲謝謝,随後他便低着頭,視線落在了咖啡杯上,接着他便拿起咖啡勺,有規律有方向的攪動着被子裏的咖啡。

邱少揚注視着他,一直沒有移開視線。

陳益民始終是低着頭的。

一個人想要表達一些內容的時候,不說話也是可以表示出來的。相反,當你想要掩蓋一些事情的時候,光是不說話是遠遠不夠的。

表情,動作,都有他自己的意義。一個真正厲害的人,不僅僅是控制自己的嘴巴不說話就可以的,還要學會控制自己的表情和動作。很顯然,陳益民在這方面沒什麽天賦。又或者說,他根本不會僞裝。

一個人情緒不同,表情上的呈現也就不同。

人在恐懼的時候,眉毛多數都會呈現出比較明顯的扭曲狀态,眼睛也會比正常情況下睜得大一些,嘴巴會根據不同程度的恐懼微微張開,有意克制的時候或者不安的時候有可能會出現緊閉雙唇的情況。

恐懼的情況下身體的反應一般是面孔遠離刺激源,面部肌肉緊繃,呼吸紊亂,身體僵硬,四肢會呈現緊張回避或者阻隔狀态。視線如果向上,則是消極逃避策略。向下,是隐忍逃避策略,有攻擊的可能性,如果是對視,則是對抗頂撞的狀态。

肢體語言和面部表情相結合,傳遞出太多信息。

即使他一言不發,邱少揚也清楚了答案。

邱少揚拿起放在桌面的手機,找出李勁威所定做的戒指的照片後,并沒有将手機直接遞給陳益民,而是放在桌子上推到了他的視線所及範圍之內:“這枚戒指是李勁威三個月前花了40萬定做的,你那麽了解他,知道這枚戒指是他準備送給誰的嗎?”

這樣的做的原因主要有兩個。

一:邱少揚遞過去就代表着他有選擇性,他如果不接,邱少揚不可能一直舉着手機,反之從桌上推過去意味着他沒有拒絕的權利。二:如果要選擇逃避,必然就會選擇移開視線,此時無論他的頭偏向哪一邊,都可以證明他有問題,他只能選擇擡頭不看,可他一擡頭就會對上邱少揚的視線。

無論是直接回答還是間接回答,邱少揚都能知道自己要的答案。

陳益民手動滑屏将戒指的細節放到最大,看了好一會兒說道:“我知道他這個戒指的故事,但我不知道這個戒指的主人是誰。”

“是嗎?”邱少揚并沒有表現出信任他,而是收回自己的手機,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口咖啡,杯子被放回碟子裏的時候放出了一聲清脆的響聲,“我聽他父母說,過去半年裏他幾乎每周都在相親,他有中意哪個姑娘嗎?或者,特別給你提起過誰嗎?”

陳益民攪拌咖啡的動作頓了一下,随後飛快地眨了一下眼,“沒有吧。”

“相親對象那麽多,就一個都沒和你提過嗎?”邱少揚顯然是不相信,“你在仔細想想。”

陳益民放下勺子,擡起頭來直視邱少揚,眼神裏帶着不滿和怨氣,“他并沒有很多相親對象,三個月前開始他就沒有相親了,他說那些女人他一個都不喜歡,他已經找到了喜歡的人。”

“哦?那你就沒好奇過他喜歡的人是誰嗎?”

“我好奇這些幹什麽?他覺得時機合适,自然會介紹給我。”

“看來你們的關系不僅僅是雇傭關系這麽簡單呀。”

“我們是很多年的朋友,他最艱難的路,都是我陪着他走過來的,比起你們這些自稱是他朋友卻從來沒有在他困難的時候伸出援手的人,我确實算得上是最了解他的人了。”

他這般說,邱少揚也不生氣。

他的視線放在陳益民敲擊咖啡杯的手指上,手指修長纖細。

誰說能戴這枚戒指的,一定是女人了?男人,一樣可以,比如眼前的這一位就可以帶上。

邱少揚再次打開手機将戒指的放大了看細節,戒指的內圈刻着兩個字母。

LC。

或許,并不是哪個姑娘名字的縮寫。

而是······love chen的縮寫。

愛陳

李勁威愛陳益民

想到此再仔細去看這枚戒指,便不會覺得它是一枚女士戒指。因為少了女士戒指的特征,卻又不完全是男士戒指的風格,更像是一個單獨的作品,卻恰恰充滿了故事性。

這個傻子。

邱少揚看着手機裏的戒指,突然笑了。

對面的陳益民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吓得有些發懵。

邱少揚的笑裏,包含了太多苦澀。

李勁威喝了那麽多不加糖的咖啡,可他最苦的事情不是喝了不加糖的咖啡,而是他的一腔心意付諸東流。

他在閉上眼之前,有沒有想過會是這樣的一個結局呢?

也是此時,邱少揚才恍然大悟,為什麽當時會過分的關注放有李勁威屍體的雕塑。

并不是因為什麽第六感,也不知什麽刑警的直覺。

而是以為,展廳裏所有的人像都與一個人相似,就是眼前的陳益民,這一點可能李勁威自己都沒有發現,他在創作的時候會不自覺地将陳益民的一些特征融入進去。

而放有李勁威的那座雕塑與其他的雕塑完全不一樣,給他不舒服的感覺的根源在于那座雕塑是按照李勁威的特征做的,雖然最後他還是從雕塑的制作手法上判斷出不是一個人制作的,但他總覺得哪裏不對勁,現在他想通了。

陳益民的右手食指和拇指以及小拇指上有很厚的老繭,這是他長期拿刻刀做細節雕刻練習時手指和刻刀以及雕塑摩擦形成的。

陳益民就是兇手。

是他,殺了李勁威。

并将它的頭用切割機切下來,身體做成了雕塑,最終和他的作品擺在一起,在某一種意義上面,這也是永恒,永遠的保持了他在陳益民心中的模樣,又或者是陳益民想要的模樣。

想明白一起,邱少揚卻沒有一點喜悅的,反而相當得難受。

他不知道是李勁威可悲一些,還是陳益民可悲。

一個不說,以為會懂,最後失去了性命。

一個不問,自以為是,最後失去了摯愛。

李勁威喜歡陳益民,邱少揚猜他是因為和很多女人相親後才發現自己心裏早就裝了一個人,幡然醒悟,決定準備好一切後挑個好日子和他挑明。

馬上就是七月初七,傳統的七夕節,或許李勁威選的日子就是這一天。

只是沒想到,他沒能等到七夕,送出戒指。也看不到自己親手設計的戒指,戴在摯愛之人手上的樣子。

陳益民或許問過李勁威要把戒指送給誰,但他一定沒有問過李勁威喜歡誰。依照他自卑的性子,他問不出也不相信李勁威的心上人是他,而李勁威也不可能告訴他戒指是給他的,因為這是驚喜呀。

驚喜說出去了,就不是驚喜了。

于是,兩個原本互相喜歡的人,就這麽的走上了一條沒有盡頭的路。

大概狗血劇裏的編輯都編不出這麽腦殘的劇情吧······

作者有話要說:

萬萬沒想到,封面你們都能上車,關注的直接跑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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