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五
明堂和邱少揚重新走進案發現場, 各自觀察了一番，最終在飯廳彙合。
明堂打開手機裏陳顏佳傳過來的現場高清圖，尋找到當時拍這個圖片的角度, 站定後看着照片和現實的對比，基本可以還原案發現場的原貌。
邱少揚站在他身邊，與他做着同樣的事情。
明堂指着前面的橫梁說，“屍體是背對着我們，面朝陽臺, 兇手是先把繩套打好，用釘子連着繩子一起釘進橫梁, 然後在将受害人的頭套進繩套, 讓受害人自身的重量将繩結縮緊，最終實現将受害人挂在橫梁之上。從血液分布的情況來看，他是先将被害人挂上橫梁, 然後才放血, 符合你做的行為分析。兇手如此做，實在向30年前的兇手致敬。”
“根據法醫那邊給的檢測報告, 幾位被害人體內的安眠藥成分已達到致死量，即使兇手不把被害人挂上橫梁，被害人也活不了。”明堂頓了頓, 看向邱少揚, 見他身上的紅疹又開始出現, 不免有些擔心。
邱少揚不解地看向他，“幹嘛不說了？”
明堂道：“你是對什麽過敏？”
邱少揚看了看自己露在外面的皮膚, 已經起了很多紅色的疹子, 輕松道：“沒事, 你繼續說。”
明堂眉頭微皺, 繼續說道：“按照你的說法，兇手将被害人用繩子吊起，然後再用刀将被害人放血都屬于臨時起意，那麽兇手不可能提前備好繩索，更不可能提前備好釘子，只要準者這條線索查下去，兇手很快就會出現。”
邱少揚打了個響指：“聰明。”
“我聰明個錘子。”明堂道：“你能在辦公室裏通過幾張照片就将這其中的線索串聯出來，必然已經想到了這一點，所以于然的分析根本就是錯誤的。”
邱少揚道：“也不完全是錯的，起碼他還知道從繩子和釘子入手，雖然案情分析的方向錯了，但是他找對了破案的關鍵，最多也就是花點時間。”
明堂：“······”
邱少揚指了指書房：“我剛剛在書房的相片牆上看到了很多蔣文慧戶外旅游的照片，大多數都是在山頂，愛爬山的人行囊裏多多少少都會準備安全繩，所以将他們吊起來的繩子，來源于蔣文慧自己。”
話說到這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知道蔣文慧愛爬山且知道蔣文慧将繩子放在那裏的，只有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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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堂立刻回應他：“俞智煊。”
邱少揚點頭。
“和聰明的人一起辦案就是輕松。”邱少揚扭了扭脖子，讓自己的不安稍稍平複一下。
明堂：“······”
他是真的有點受不起邱少揚的誇獎。
同時他也發現，邱少揚破案的角度很刁鑽。
“所以，他的釘子是從哪裏來的？”明堂問。
邱少揚指了指樓上，“上面有施工隊，趁人不注意的時候，拿人家幾根釘子也不是什麽難事，說不定連錘子都是上面的。”
明堂恍悟，“你怎麽能确定樓上的人一定會用到釘子？”
“概率問題。”邱少揚道：“你要不要猜猜看，俞智煊是怎麽拿到釘子的？”
明堂思索了片刻道：“我猜，他肯定是冒充了隔壁住戶，比如家裏需要挂東西，或者什麽地方散架了需要幾枚釘子，幾枚釘子而钰奚已，兩根煙就能搞定的事情。”
明堂之所以這麽肯定，是因為他們在電梯裏遇見那幾個工人的時候，有工人說26樓沒有住戶了，為什麽他知道得這麽清楚？當時他沒有多想，現在細想起來，那個工人可能就是将釘子給俞智煊的人，在從其他人口中聽到點案件的細節，這麽一聯想，自然是要打聽一下和自己借釘子的人是不是26樓其他家的住戶，因此他會知道26樓沒有其他住戶了。
“走吧，咱們上樓去會會這位熱心的大好人。”
兩人一起乘坐電梯上樓，明堂問：“你還知道什麽，一起說出了吧，別讓我猜。”
“那多沒意思，就好比你看電視劇的時候我給你劇透一樣。”
“沒事，我不介意你劇透，來吧。”
邱少揚笑了笑：蝓檄“你這是拿我當外挂在使呢？”
明堂理直氣壯地說：“不使白不使。”
“警察辦案，講究的是證據，而不是靠想象。想知道，自己找證據！”邱少揚現在就是一個家長，要培養孩子的動手能力，怎麽可能什麽都說，讓他自己多想一想，自己把控全局就好了。
明堂：“······”
兩人上了頂樓，頂樓和樓下的格局一樣，他們要找到地方就在電梯右邊的第一家。
明堂和邱少揚一前一後地走過去，這家主人确實很是大手筆，裏面裝修工人都有十來個人。
由于刷漆的緣故，屋裏的味道很難聞，所有人都帶着口罩，明堂甚至都不知道他要找的人叫什麽。
“打擾一下。”邱少揚上前道：“請問王陽在嗎？”
明堂驚訝地看向邱少揚。
邱少揚朝他慫了一下肩膀。
正在施工的人停下，看向他，過了一小會兒，可能看他也不像壞人，就朝裏面一間卧室喊道：“王陽，有人找。”
王陽從卧室出來，看都二人愣了一下，這不是在電梯裏遇見的二位警察嗎？
“兩位找我什麽事？”王陽惴惴不安地上前問道。
邱少揚道：“方便和我們聊聊嗎？”
王陽有些難為情，現在是工作的時間，可他要是不出去，就在這裏來聊對他的影響更不好。
權衡之下，他選擇和兩位一起去外面聊。
安全通道裏，明堂給王陽遞了根煙，自己準備抽的時候，看了旁邊的邱少揚一眼，“來一根？”
邱少揚擺擺手，也不管安全通道髒不髒，就往臺階上坐。
安全通道幾乎沒有人，不髒那就是見鬼了。
抽上了煙，王陽也鎮定了一下，都敢先開口說話了，“不知道二位警官找我什麽事？”
明堂打開手機的錄音功能，說道：“有沒有人找你拿過釘子？”
王陽抽煙的手一頓，正想說沒有，邱少揚開口了，“實話實說，不然你就算同夥。”
明堂：“······”
這最多也就是個知情不報好吧，果然還是他太老實了，這份錄音八成是用不了了，他還不知道邱少揚會在後面為了套話詐別人多少次。
王陽也确實被吓住了，連忙道：“我就是給了他幾根釘子而已，我也沒想到他會去殺人！”
邱少揚輕笑：“那就把事情的完整經過一字不差地給我講一遍，但凡我發現你說謊了，後果自負。”
明堂是警察，不能詐供也不能誘供，但他不是啊。
邱少揚突然覺得，不是警察也挺好的，不用被那麽多條條框框的束縛，給了明堂一個同情的眼神。
明堂都被他這一個眼神搞懵了。
王陽道：“他一上來就給我們每個人都發了煙，然後和我們說他想跟我們借幾根釘子釘東西，我以為就是簡單地挂東西，連錘頭一起給了他，那誰知道他是用來挂屍體的，要早知道，說什麽我們都不會給。”
邱少揚聳了聳肩，“你們是不是丢了一張門禁卡。”
“你怎麽知道？”王陽詫異道。
邱少揚道：“猜的，我還猜，就是他和你們借釘子那天丢的吧。而且丢門禁卡的是你吧。”
王陽：“······”
王陽想明白了邱少揚話裏的意思，瞬間炸毛了，“卧槽，是那孫子偷了我的門禁卡！害得老子花了200塊錢去補卡。”
邱少揚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他大概是幾點和你借釘子的？”
王陽想了想說道：“三四點吧。”
“行。”邱少揚看向明堂，“叫人帶他回局裏做個正當的筆錄吧。”
王陽一把抓住邱少揚的胳膊，“警察同志，我真的不知情，我不會坐牢吧，我家裏還有一家老小等着我養呢。”
邱少揚道：“我不是警察。”
“啊？”王陽當場懵逼。
邱少揚指了指明堂，“我不是，他是。”
王陽差點沒一口氣憋死，怎麽說話還帶大喘氣的，他看向明堂，“警官，我的行為沒有違法吧？”
明堂道：“你只需要配合我們警方好好地做筆錄就沒事，但你要不配合，那就有事了。”
“配合配合，一定配合。”王陽連聲道。
明堂聯系了人過來帶王陽回局裏做筆錄，就沒繼續等下去。
站在電梯裏，明堂問，“你是怎麽想到王陽會丢卡的。”
“我開始并不知道丢卡的是他，是他的反應告訴我的。”邱少揚按下一樓，說道：“我看了一樓的訪客登記，當天沒有人去蔣文慧家，這家小區是高檔小區，無論是安保還是門禁管理都做得相當好，俞智煊進出，要麽是刷自己的卡，要麽就是刷別人的卡。既然他是做提前預謀好要謀殺他的妻女，必然是做了完全的準備，不會刷自己的卡，不然警察一查就能查到他。”
“如果他是偷了王陽的卡出的小區，那他是怎麽進小區的呢？”
邱少揚看行明堂，一臉的你是認真的表情，“你是在問我呢？”
明堂點頭，“當然。這裏又沒有第三個人。”
“你是覺得我開了上帝視角嗎？”邱少揚白了他一眼，“我要是連這個都知道，我是神仙啊。”
明堂：“······”
邱少揚安慰他，“想要混進小區也不是什麽難事，你遇見你鄰居沒帶卡，你會不會幫他刷一下。”
在一個小區裏住得久了，總能碰上幾次面，遇到一個熟人幫忙開個門，是很正常的事。所以他進門不一定需要門禁卡，但想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就一定要有門禁卡。
明堂不由得咋舌，“他還真是藝高人膽大。”
邱少揚不置可否，“他要是不畫蛇添足，說不定就能平安無事地躲過去了。”
這話不假。如果他不整個橫梁挂屍，也就不會出那麽多的事情，他可以大搖大擺地離開家裏，蔣文慧本身就服用安眠藥，吃多了容易意識不清，把安眠藥放在水裏或者飯菜裏給家人服用後造成了悲劇也是完全說得過去的，就因為他畫蛇添足，讓警方重視起這起案件，最終鎖定在他身上。
他這個情況和聰明反被聰明誤還不一樣，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自己把自己給賣了。
電梯下到一樓，邱少揚找到前臺，前臺已将記錄整理好。
明堂接過，問道：“9號那天，26樓出事的那家男主人有沒有回來過？”
前臺道：“我當班的時候是沒有的。”
“你當天什麽班？”
前臺道：“白班，早上八點到下午六點，我這十天都是這個班。”
明堂了然地點頭，“那當天有沒有可疑人員進出。”
“應該沒有。”前臺道，“進出我們都會登記。”
邱少揚問：“你們這裏，還有沒有其他的入口，除了地下車庫和正門。”
前臺正準備搖頭，突然想到了，說道：“我們小區不是有外圍不是有個大型的生活超市嘛，咱們這邊是A棟，算是比較邊緣，但我們這邊有一條安全通道和超市的安全通道是相連的，為了方便業主們去超市，那邊的安全通道我們一般都不關門，業主可以直接從A棟的安全通道通往B棟的生活超市購買東西。為此，我們還專門在B棟的通道處安裝了門禁卡，沒有門禁卡肯定是過不去的。”
“有那邊的監控嗎？”邱少揚問。
前臺搖頭，“那邊監控壞了好幾個月，一般用的人很少，不是咱們A棟的人根本不可能從那邊進來，所以我們就沒有維修。”
邱少揚：“······”
他猜，俞智煊就是利用了這一點，從安全通道跑的。
“你能帶我們去看看嗎？”
“可以。”
三人乘坐電梯返回二樓，安全通道在二樓最靠近盡頭的地方，刷卡開門，外面是一個還算寬敞半弧形通道，左手邊是深藍色的玻璃，玻璃外面就是廣場和大馬路，想來他們現在應該超市二樓的平臺上，這段距離大概是二十米，盡頭是另一扇安全門。
前臺道：“推開這扇門就是超市的收銀出口了。”
兩人和前臺道了謝，推門而出，超市裏嘈雜的聲音湧入耳中。
明堂和邱少揚找到了服務中心，他們注意到，至少有三個監控是正對着安全通道的。
服務中心的人立馬就将超市的經理叫了過來，明堂亮出自己的警官證，經理帶了他們去一樓的監控室。
然而他們不能确認俞智煊離開的具體時間，就相當的麻煩，而王陽他們的卡屬于臨時卡，是沒有進行登記的過的，因此系統根本不會記錄這些卡的刷卡時間，直接無從查起。
“能麻煩你将9號下午3點到你們晚上下班的監控拷貝給我們嗎？”明堂打算将監控帶回局裏慢慢看，人多速度快，很快就能看完。
邱少揚沒有多說什麽，又返回了A棟，和明堂說，“你覺得俞智煊是走安全通道下樓的幾率大還是乘坐電梯的概率大？”
“這個不好說。”明堂走到扶梯順着縫隙網上看，“每一層樓都有監控，無論是電梯還是樓梯，都會将他暴露在我們的視線之下。”
“所以，我猜他先走幾層樓梯，然後乘坐電梯，裝作其他樓層的人，大搖大擺地走進安全通道離開。”邱少揚走道電梯口，摁下電梯，走進電梯後，直接摁了20層。
明堂有些疑惑，“為什麽是20樓。”
“我們玩個小游戲吧。”
“行。”
“1到9面，你選一個數。”
明堂道：“6”
邱少揚：“以6位中心選一個數。”
“8。”
“以6.8為中心選數呢。”
“5。”
“明白了嗎？”邱少揚問。
明堂一臉懵逼，“明白什麽。”
邱少揚道：“讓你貿然選數，你選了6，其次是8，選這兩個數的原因主要是因為6和8我們通常覺得他是個吉利數。再讓你選的時候，你選了5，避開了7和4，7和4通常被我們認為是不吉利的數。其實還有1239可以選。你不選9是因為和8離得太近，不選123是因為離得太遠，有6和8在前面給你做引導，你下意識地就會從接近6和8的數字裏面選擇，最接近的數字是5。你選中5，其實是一個概率問題，而我讓你以6和8為中心，就是幫你提高了選5的概率。”
“同理換到俞智煊身上，他住在26樓，可以排除24和27樓出入的可能，上樓和下樓有選擇的餘地是大多數人會選擇往下，因為輕松。25樓和26樓太接近可以直接排除，那麽21到23樓之間，必然有一層樓是他選擇作為乘坐電梯的樓層。我認為21樓的可能性比較大，對絕大多數人來說，5都是一個安全數字，如果把26樓看做是1，那麽21樓就是一個不遠也不近的樓層，屬于心理安全區的最大範圍。”
電梯到了20樓，兩個人走進安全通道，步行往22樓走。
站在22樓安全通道門口，能清晰地看見樓梯上的腳印。
邱少揚聳了聳肩，“看來，你要讓唐岩他們再回來了一次了。”
明堂立馬掏出電話将人叫回來。
回想邱少揚今天的N通神分析，明堂确實是服氣，簡直将人分析的透透的，最可怕的是他不是空口胡謅，他所說的每一條，最終都能找到證據給他進行佐證。
“你的分析能力為什麽這麽強？”明堂忍不住問。
邱少揚道：“天賦。”
沒有天賦的明堂在心裏哇哇大哭。
他要有邱少揚這樣的神級大腦，別說一個重案大隊，積案組的案子他都能給辦完了。
果然，努力和天賦之間的差距，還是差了十萬八千裏。
依他之見，今晚就能搞清楚一切。
也不知道信息組那邊查得怎麽樣，有沒有找到俞智煊。
現在證據鏈基本完整，只要能找到俞智煊，明堂有把握讓他認罪。
但他知道，對于邱少揚來說，俞智煊只是一個開胃菜，他真正在意的是30年前的那場屠宰場挂屍案。
明堂問：“對于屠宰場謀殺案，你心裏有一個大概的思路嗎？”
邱少揚搖頭，“30年前我才出生，沒機會看到當年的現場，而且，當時現場被嚴重破壞，要想查真的很難，但我這次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明堂大概率知道他這麽堅持的原因。
邱少揚道：“這是我叔叔心裏的一個結，他臨終都沒能破這個案子，我希望我能破了。不管30年前的兇手是死還是活，都該還被害人一個真相。這次案件你們應該慶幸不是他出手，只是一個自以為聰明的跳梁小醜。可一日不把他抓出來，這把刀就一日懸在你們頭上，你永遠不知道，這把刀什麽時候會掉下來，下一次還要死多少個人。”
明堂點頭，“我相信你的能力。”
邱少揚卻搖頭，“時間過去了30年，很多當年案發現場的人，現在都已經去世了，當年參與案件偵破的刑警，最小的現在也都該退休了，你再問他們30年前發生的事情，即使有印象，他們也很難回憶起細節。至于當年的卷宗就更別提了，30年的刑偵技術還非常落後，很多資料都記錄得不是很詳細，能提供給我們的信息非常的有限。希望十分渺茫······”
“渺茫也得查不是嗎？萬一，懸在頭上的鍘刀掉下來了呢？”
邱少揚嘆了口氣。這個案子既然決定重啓，他不管多難，他都要查下去。
“接下來你什麽打算。”
邱少揚道：“找當年的刑警們了解一下情況，能記得多少是多少，他們是我們唯一的希望了。當年的犯罪現場，早就被改成了高檔小區不複存在，重返現場根本不可能。還有就是寄希望于俞智煊，我隐約覺得，他們之間有關聯。”
“什麽關聯？”
“不好說。”
邱少揚也說不清楚那種感覺，直覺這個東西，真的沒辦法形容出來。
等他靜下心來，将三個案發現場做個比對，說不定還能多發現一些蛛絲馬跡。雖然當年的風扇挂屍案也是他主導破案的，但是他那時候還不是警察，很多資料他是無法看到的，只有将所有的資料都搬出來，仔細地研究過後他才能去找關聯。
盡管現在已經确認了7.13案的兇手和當年的案件沒關系，他依舊認為7.13将會是30年前的案件破局的關鍵。
他選擇相信自己的直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