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十

沒要兩分鐘, 二人就出現在廖漢奇的辦公室。

明堂喊了聲,“廖局。”

廖漢奇熱絡地招呼他們坐下,“是這樣, 有個叫趙帆的人認出了照片裏的人。”

邱少揚問:“我可以見見那個人嗎?”

廖漢奇道:“已經在來警局的路上了,你們稍微等一下,我是一有消息就立馬通知了你們。”

“真的不知道怎麽感謝你好了”

廖漢奇說,“都是警察,客氣做什麽。”

等了五分鐘左右, 人被帶到他們面前,是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

“明警官, 就是他認出了照片上的人。”廖國明說道。

趙帆有些胖, 四十出頭,看起來挺憨厚。

明堂主動自我介紹并表明了來意,“你能給我們說說照片上這個人嗎?”

趙帆有些緊張, “他是有一年夏天突然出現在我隔壁鄰居家裏, 據說他媽是出了車禍去世了,他父親在國外工作, 剛來的時候他話很少,基本不和我交流。後來混的熟了,我們才一起玩兒。”

邱少揚問:“你隔壁住的是誰?”

趙帆說:“我們家隔壁是姓張, 男的叫張義連, 斷了一條腿, 女的叫姜媛,俞智煊是姜媛姐姐的兒子。”

“是30年前一家被殺的張義安的哥哥張義連嗎?”明堂追問。

趙帆明顯一抖, 語氣都變得飄忽起來, “是, 就是他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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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年前趙帆也只是個十歲左右的小孩子, 血腥殘忍的兇殺案對他留下了不小的陰影,即便過了這麽多年,那種恐懼依舊沒有消失。

“那根據你的印象,張義連是個怎麽樣的人?”邱少揚是想能不能從趙帆這裏得到一些有用的線索。

“反正給我的感覺他挺兇的。”趙帆盡力地回想着,“在我的記憶裏,他經常會發脾氣,總是和他老婆吵架。嗐,時間過去很多年了,那時候我也小,你們問我,我也很難說得很詳細,你們要想知道張家的事情,還是要問年齡比較大的老人才行。”

這個忙真的不是趙帆他不想幫,是他真的沒什麽記憶。

“那就辛苦你跑這一趟了,非常感謝你對我們提供的幫助。”邱少揚伸出手。

趙帆立馬也遞上自己的手,“嗐,都沒能幫到你們什麽忙,你們還這麽客氣。”

送走了趙帆,明堂和邱少揚也沒多在警局留,兩人壓着馬路往招待所走。

明堂并肩和邱少揚走着,掏出煙點燃,猛吸了一口, “當年的線索肯定是不容易找了,現在只能是把目光放在當年參與辦案的刑警身上,你有什麽想法嗎?”

邱少揚今天算是跟他待了一整天,出門的時候看着他從抽屜裏拿了一包沒開封的煙,現在已經只剩下小半包了。

“少抽點,這東西抽多了對身體不好,現在年輕的時候沒覺得有什麽,等你将來老了怎麽辦?”邱少揚是真的為他的健康着想。

明堂原本要抽第二口,他這麽一說,明堂擡起的手就停在了空中,前面兩步就是垃圾桶,明堂快走了兩步,将煙熄滅扔進了垃圾桶,回身等着邱少揚。

邱少揚也沒想到明堂這麽聽話的,他本來也就沒指望明堂能聽。

明堂語氣誠懇道歉:“是我的問題,沒考慮到你的感受。”

他都是跟陸長風混的,以前做禁毒的時候他也不抽煙,自從到了春城認識了陸長風,慢慢地就開始抽了。

這麽幾年混下來,早就已經習慣了,所以想抽的時候自然而然就抽了,完全沒顧慮身邊邱少揚的感受。

“不是這麽回事兒。”

邱少揚覺得明堂八成是誤會了什麽,他有必要和明堂好好解釋清楚,“我也不是說反對你抽煙,我只是覺得,你每天熬夜加班工作強度又高,再天天拿煙當飯,對你自己的身體不好。”

“就是習慣了······”明堂摸了摸鼻子。

邱少揚側頭看了他一眼,“你一個還沒到30歲的小夥子,別把自己弄成個小老頭一樣。”

明堂如鲠在喉。邱少揚這說話的語氣完全和他爸一樣,他們就只是差了兩歲而已啊。

見明堂不應聲了,邱少揚嘆了口氣,“我就知道我說這話你肯定不愛聽。”

“沒不愛聽。”

“那你幹嗎不說話?”邱少揚看向他。

明堂有些別扭道:“沒,就是覺得我在你跟前,吃年齡的虧。”

邱少揚笑了笑,沒想過他別扭的是這個,“是不是平日裏都是你老大,突然讓你做小的,适應不過來了?”

“可能吧。”明堂看着腳下的地磚花紋,聲音悶悶的,“我覺得我們之間有距離,陸長風也比我大,但我和他就沒有這個距離感。和你在一起,總覺得我自己是個小菜鳥。”

“傷你自尊了?”邱少揚問。

“那到沒有。”就是感覺不太舒服。

“這可不像你。”

“嗯?”明堂不太明白,“怎麽不像我?”

邱少揚說,“我印象中的明堂充滿自信,目光堅定,身軀挺拔。而不是總糾結在這些虛無缥缈的事情上。”

“也沒有很糾結。”明堂否認。

“算了。”邱少揚也懶得說了,他們已經走到招待所樓下了,“現在還早,我想去原來的屠宰場那邊轉轉,你去不去?”

“去。”明堂道:“你先上車,我去樓上拿一下地圖。”

說着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将車鑰匙直接塞給了邱少揚。

邱少揚在車裏等了兩分鐘都不到,明堂就下樓了,他回去拿地圖了。

上車後,他在導航裏輸入了自己想去的地方,啓動車子。

“明天周一,你不回公司沒問題嗎?”

邱少揚嗯了一聲,“公司能幹事的也不是只有我一個,我在不在其實影響沒多大的。”

“我還擔心會不會影響你的工作。”看來他的擔心是多餘的了。

“不會。”邱少揚如實告知,“這次是我主動要求加入你們專案組的,這個案子我叔叔活着的時候一直在惦記着,如今有這個契機,若是案子破了,也算是告慰我叔叔的在天之靈了。”

明堂不知道此刻自己應該說點什麽,這個案子30年都沒有,他其實對于破案也不是百分百地有信心。他相信邱少揚也是一樣,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原來的屠宰場改建成住宅區也有些年頭了,但小區的環境看起來還是很不錯的,明堂問邱少揚:“要進去小區裏看看嗎?”

邱少揚搖頭,他将明堂拿的地圖展開,兩份地圖做對比,确定了對面的小區就是當年的屠宰場原址。

30年過去了,這裏的一切都變了,那一起駭人聽聞的挂屍大案似乎随着屠宰場被拆建一起被遺忘在了廢墟裏。

若不是7.13案,或許他的卷宗再也不會有被重啓的一天。

他們的車停在了一個廣場邊上,廣場邊上有很多涼亭,涼亭裏坐着很多上了年紀的大爺大媽,他們其中一些人穿着相同的衣服,應該是準備要開始跳廣場舞了。

邱少揚收起地圖,對明堂說道:“我想下去走走。”

“好。”

兩個人下了車,廣場不算太大,沒有什麽年輕人,都是大爺大媽和小孩子,廣場中間有一個很小的噴泉,幾個小孩在噴泉邊上玩着水。

吹過來的風都是熱的,下車還沒一分鐘,邱少揚的鼻尖都開始冒汗了,廣場邊上有賣水的,明堂快步地走過去,買了兩瓶冰凍的礦泉水。

兩人走到廣場的臺階上坐下,看着對面的小區。

很長一段時間,兩人都保持着沉默。

“得是多大的仇恨,兇手才能把被害人像豬一樣挂在屠宰場裏。”

“為什麽一定要挂在屠宰場裏呢?”明堂對這一點非常的疑惑,“從被害人家到兇手家裏,有1公裏的距離,通常兇手殺人以後都是遠抛近埋,一公裏還屬于兇手的心理安全區內,我想不明白。”

邱少揚的腦海裏猛然閃了一下,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了,他一把抓住明堂的胳膊。

“嘶——”明堂被冰的倒抽一口氣。

邱少揚立馬松開了手,“是我忽略了很重要的一點,我覺得我找到了破案的關鍵。”

“嗯?”明堂不解地看向邱少揚,“是什麽?”

邱少揚此刻就像打了雞血一樣,非常的亢奮,“我從來沒想過,兇手為什麽要将被害人的屍體挂在屠宰場裏。”

“我分析過兇手分屍的行為,标上碼子的行為,唯獨遺忘了這至關重要的一點。”邱少揚打了響指道:“兇手為什麽一定要冒着被人發現的風險将屍體運到案發現場1公裏外的屠宰場挂起來,他将被害人殺害後分屍是在洩憤,而屠宰場就是他洩憤的源頭。”

“中國有句俗語話,從哪裏跌倒就從哪裏爬起來。”

一瞬間,邱少揚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脈。

“兇手可能在屠宰場受過“創傷”。可能是心理層面,也可能是身體方面。比如工傷,拖欠工資,不公平待遇等等。”邱少揚分析着,“兇手受到的傷害,可能并不直接來源于張義安一家,而是來源于屠宰場,而張義安一家屬于被“移情”。”

明堂似乎是明白了邱少揚的意思,“就比如說,你家的孩子打了我,你作為父母,就要代替你的孩子承擔責任。我理解得沒錯了吧?”

雖說這個例子舉得很奇怪,但是道理就是這麽個道理。

邱少揚解釋道:“專業名詞應該叫‘情緒轉移’,而張義安一家就是被轉移的對象。所以當初警方直接調查他社會關系的時候,并沒有發現有作案時間的嫌疑人。警方的視線肯定是主觀的放在了與張義安有矛盾的人身,由于涉案人員衆多,而現場又過于混亂,因此這個人應該不是警方的重點關注對象,又或者說警方根本沒關注到這個人。”

所有的線索都被串聯起來了。

“要想了解誰和屠宰場産生過糾紛,去問問當年的屠宰場負責人,他是最清楚的人了。”明堂說道。

邱少揚點點頭,他能感覺到這次他找對了破案的關鍵。

不由得又想起了他的叔叔,是否也是因為想通了這一點,才會前往石城詢問已經退休的當年案件的負責人趙同峰呢?

然後遇上了再逃的毒販,因公殉職了。

“怎麽了?”

明堂注意到邱少揚的情緒突然來了個180度的大轉變,剛剛還歡天喜地,現在立馬愁雲密布。

邱少揚站起身,伸了個懶腰,低聲說道:“沒事,就是想起了我叔。”

“邱支,是好警察。”明堂道,“他一直都在天上看着你呢。”

邱少揚笑了笑,擡頭看了看漆黑的天空,“走吧,回去吧。”

兩人返回招待所,明堂将空調溫度調低,在廣場坐了一小會兒兩人身上都出了一身汗。

“你先洗還是我先洗?”邱少揚問。

明堂掏出手機,對邱少揚說,“你先吧,我給陸長風打個電話。”說完,他拿着手機出去了。

站在樓道裏,明堂點了一支煙,播出了陸長風的電話。

響了有半分鐘都沒人接,明堂挂了電話,手機還沒塞回兜裏,陸長風的電話就打回來了。

“你那邊查得怎麽樣了?”陸長風的聲音從聽筒裏傳出。

明堂吸了一口,吐出煙圈說道:“有點兒眉目了。”

“這麽說有希望把這個舊案子給破了?”

明堂的腦子裏浮現了邱少揚在廣場上的時候堅定的表情,說道:“有很大希望。”

陸長風啧啧兩聲,“可以呀小兄弟,有大佬帶飛就是不一樣。”

明堂幹咳了兩聲,“确實不一樣。”

“明堂你還有沒有良心了!”陸長風氣憤道:“老子帶了你三年,結果你就被邱少揚用一個案子給收買了。”

“良心是什麽,那玩意兒能吃飽肚子嗎?”

陸長風呸了一聲,“等他走了,你還是要乖乖地回來巴結我,他也就參與這一個案子而已,你可別忘了,你要是把我得罪了,你以後可沒有好果子吃。”

是啊,邱少揚能帶他飛的,也就是這一個案子而已。

想到此,明堂不免的有些遺憾。

邱少揚這麽有天賦的人,不做這一行确實太可惜了。

他喜歡和邱少揚一起破案的感覺,很爽,邱少揚就像是一個武力值爆表的大人物,帶着他一路刷boss,暢通無阻。

打鐵還得自身硬,明堂明白這個道理,但是被邱少揚帶飛的感覺,真的太爽了。

而且,他還能學到很多東西,這是陸長風教不了的。

他本身就是半路出家幹刑偵,有邱少揚這個大佬帶着玩兒,學習邱少揚的思維方式,對他來說就好比是走了一條捷徑,讓他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充實自己。

“幹嘛不說話?”陸長風半天都沒等到人出聲。

明堂回神說,“想了點事情,隊裏怎麽樣?”

“哇不是吧啊sir,你中午才走,現在還沒超過12個小時。隊裏還能怎麽樣啊?”陸長風嘆氣,“吶,我告訴你,他們總有一天是要自己獨自面對犯罪現場的,你不可能一輩子都帶着他們,得要他們自己慢慢地獨立。”

電話那頭傳來了小丁委屈巴巴的聲音,“師父,你要将孩兒逐出師門了嗎?”

陸長風回他:“對,你資質太差了,為師今日就要将你逐出師門。”

說完,陸長風又和明堂說,“你們打算什麽時候回來?”

“順利的話明天吧。”明堂說。

“有什麽需要随時聯系我,這是咱們隊裏的案子,你不是一個人孤軍奮戰。”

“知道了。”

陸長風又想起了個事:“俞智煊今天下午已經移交到檢察院了,我問了那邊,這幾天應該就會開庭,四條人命死刑肯定是沒跑,你們要想從他這裏再挖點消息,就得趁早了。”

“好,這事兒我會和邱顧問提。”明堂砸吧了一聲,“不過我估計俞智煊那邊我們也問不出想要的消息,嘴太硬了,壓根兒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唉。”陸長風嘆了口氣。

挂了電話,明堂又在樓梯道抽了一根煙才回的房間。

邱少揚洗完澡出來,明堂正躺在床上看手機,他說,“你可以去洗了。”

明堂放下手機,“哦,好。”

邱少揚靠在床上,整理着破案的思路。

首先:兇手對被害人一家所做的行為屬于洩憤,這一點毋庸置疑。這說明兇手很憤怒,他憎恨屠宰場,憎恨被害人一家。

第二:兇手将被害人一家切成屍塊兒冒險挂入屠宰場展示,是一種變相的示威,這種行為和從前的游街示衆有異曲同工之妙,是一種變相的羞辱。被害人在他眼裏,和挂在那裏每天被宰殺的豬一樣。豬在當代人們的認知中處在食物鏈的最低端,是牲畜,沒有尊嚴。

第三:兇手心理如此的扭曲,應該會重返現場欣賞他的傑作,他需要大衆的認同,因此當開工的工人們看到那個場景的時候,第一反應肯定是會害怕,這能夠使他的變/态扭曲的內心得到強烈的滿足。

所以這兇手是一個表面看起來人畜無害,實際內心十分扭曲的變态,和屠宰場有關系,又和被害人一家十分熟悉,可以進出他們的家,且當天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這個人俞智煊還認識。

······

明堂洗完澡出來,邱少揚已經差不多将案情梳理完了。

“案情梳理得怎麽樣了?”

邱少揚将筆記本遞給了他,“按照這個方向去調查,應該會有收獲。”

明堂看着邱少揚的推理思路,寫得很詳細,“你的字寫挺好看的。”

“小時候專門練過的。”邱少揚的眼神都變得溫柔了不少,“我奶奶很喜歡研究書法,從小就讓我跟着她學。”

明堂讀書的時候練了很多字帖,字不算好看,但也絕對算不上難看,但陸長風的字和他本人的形象簡直是差了十萬八千裏,除了陸長風三個字寫得相當的拉風之外,其他的字和外語沒什麽區別,壓根兒看不出他在寫什麽,明堂和他一起共事三年對他的字都還沒能完全适應過來。最煩的是他懶,寫字的身後老是偷工減料,就更難辨認。

明堂讓廖局幫忙調查一下,當初屠宰場的負責人是誰,很快廖局就給他們回複。

屠宰場當時的廠長叫魏海,現在有65歲了,人還在世,目前和兒子兒媳一起居住,幫忙帶小孩。

兩人決定明天去拜訪一下這位老人。

魏海當年是廠裏的廠長,主要負責工廠的運營管理,而談生意這還種事情都是張義安自己的在做,財務狀況就是由張義安的妻子劉曉娟在負責。

邱少揚他們找上魏海家的時候,魏海正準備帶孫子下樓去玩。

一開門,看着門外站着兩個男人,魏海有些茫然,“二位找誰??”

明堂主動地亮出自己的警官證,“警察,想找你了解一些情況,您能配合我們一下嗎?”

魏海将他們側身讓進屋。

屋裏還有個女人,看起來年輕不少,看樣子是魏海的兒媳。

邱少揚主動地和她打了招呼,“你好,我們是春城市公安局的警察。”

“怎麽了?我們家有人犯了什麽事情嗎?”女人不由得一哆嗦,“難不成是魏源犯事兒了?”

魏源是魏海唯一的兒子。

“你別擔心,我們是來找老爺子了解一些舊案的情況的。”

魏海一怔:“舊案?”

明堂點點頭,“老爺子,這次找你是為了30年前的舊案,你方便單獨和我們聊聊嗎?”

一聽30年前的舊案,老爺子立馬精神多了,“方便,方便。”

三人進了書房。

老爺子坐下,“當年的案子重新啓動了嗎?”

“是。”邱少揚道:“所以有很多問題,想問問你。”

“30年過去了,很多事情我也不能保證都記得住。”魏海指了指自己滿頭的白發,“老了,記性不太好。”

“沒事兒,您能記得多少,就是多少。”邱少揚安慰魏海,讓他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壓力,确保接下來的談話能夠順利地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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