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獵物

“表哥,咱們比比,如何?”秋獵開始,岑崛勒住馬,在榮介亨面前道。

“騎馬打獵,可不是巫族的特長。少寨主這麽幹,不是欺負人嗎?”岑岬随即起哄。

伏硯榮氏出身神國十八勳舊,是巫族九姓之一,通常擔任巫師,負責神廟諸事宜。打仗,向來被認為是士族九姓的分內之事。只是,伏硯榮氏身負重任,以巫師身份統率駐軍,不能只會做些巫師的事。

但是,榮介亨在騎射方面,确實不怎麽樣。岑岬這樣說,不僅僅是嘲諷,還有挑釁的意味。岑家寨的少主,就這樣縱容自己的屬下。

榮介亨身邊的蔣翊,立時出來道:“據我所知,岑家寨少寨主的本事,也就是騎騎馬,挽挽弓,就是這個,還不如自己的下屬吧。”

此刻已經在另一側的山麓,用不着擔心這些話直接傳出去。只能說,雙方的态度實在不友好。

岑岬道:“我們少寨主的本事,你們還不曾真正見識過呢。”

蔣翊還想反駁,榮介亨已經道:“口舌之争,無趣。說吧,怎麽比?”

岑崛見榮介亨應戰了,便道:“很簡單,比誰的獵物多。”

“好,”榮介亨驅着坐騎,随即往另一個方向去了,二三十個家奴在後面跟着,頗為熱鬧。

岑岬眼見榮介亨一行走遠了,便向岑崛道:“少寨主,咱也走吧。”

岑崛冷冷一笑,“走,咱們抄近道,搶在他們前面。”

岑家寨的人馬歡呼雀躍,往山裏去了。

既然明擺着是要争搶獵物,自然會發生不愉快的事情,兩家主子不願意直接動手,手底下的人,已經發生了摩擦,弄得氣氛緊張。

“換個地方。”榮介亨無視對方的挑釁,帶着人主動退走,這無疑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蔣翊勸不過,也只好氣呼呼地跟上去。

岑家寨的人見對方主動撤退,都得意洋洋的,仿佛打了個大勝仗。這些年來,榮岑兩家相互較勁,退讓最多的,還是榮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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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崛帶人繼續追趕,在一處密林裏,岑家寨的人占據高處,榮家的人在低地。岑屽拉開弓,瞄準了榮介亨。

“還不是時候。”岑崛阻止了岑屽,“如今,咱們還有一塊籌碼。”

岑屽聽少寨主這麽說了,默默地放下弓箭,心裏卻是不甘。岑岬亦覺可惜,道:“少寨主,機會難得呀。”

岑崛道:“這些年來,殺他們的機會多了去,要動手,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你們聽着,誰敢輕舉妄動,壞了寨主的大計,我饒不了他!”

面對少寨主,衆人嘴上唯唯諾諾,心裏卻未必服氣。

狩獵結束時,按照規矩清點獵物,岑家寨略勝一籌。榮介亨面無表情,靜靜地聽了結果。

岑皛遠遠看見歸來的榮介亨一行,想要尋找唐闡的身影,卻發現唐闡不見了。她心中焦急,一雙眼睛四下亂瞄着,始終未找到唐闡。

難不成唐闡出了什麽事?岑皛想起榮府家宴,她強行拉去侍候的那件事。唐闡會不會也遇到了類似的事?

岑皛雖然急不可耐,面上還是假裝克制,只怕被榮廷芝瞧了去。她想着自己的身份,倘若與唐闡牽扯到一起,只怕會有麻煩。

這時候,岑璋出來客套一番,他大大地稱贊了伏硯榮氏的功績,聲稱岑家寨将捍衛伏硯榮氏,決不許任何人動搖伏硯榮氏的地位。在場各寨寨主,像是早就計劃好了一半,追随岑璋的步伐,向伏硯榮氏表示忠心。

榮茂勳同樣客套了一番,向岑璋等人表示感謝,并令世子榮巨川與這些人祝酒。榮巨川依着父命,把氣氛搞得很好,一副其樂融融的樣子。

岑皛在一旁冷眼看着,她覺得榮茂勳雖然也跟着這些人一起笑,卻不像是輕松的模樣。她看着這個老人端坐高位,總覺得他那麽像一個孤家寡人。

在其樂融融的氛圍下,岑璋卻立刻說了一件破壞氣氛的事。

“諸位,有一事,關系伏硯榮氏與岑家寨的将來,岑璋不吐不快。”岑璋朗聲道,衆人屏息凝視,側耳傾聽。

榮茂勳的臉色不大好,也許他早知道岑璋要說什麽,卻又無力制止,只能聽任事态發展。

“諸位都知道,伏硯榮氏與岑家寨的聯姻,是一件大好事。可這件大好事裏,還有一件可大可小之事,懸而未決。諸位,想必也聽過些傳聞。岑璋今日在此,就明說了。”

說到榮岑兩家聯姻,在場之人,或多或少都能猜到些。岑皛驚覺不妙,此事怕是與她有關。

榮巨川與岑玖面面相觑,夫妻二人的臉色都不大好。

“岑皛何在?”岑璋朗聲一喊,他不曾看向岑皛這邊,而衆人已經用眼睛在四下搜尋,想要看看當事人在何處。

楊治平已經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岑皛一眼,嘴角上揚,露出一絲冷笑。

“岑皛何在?”岑璋又喊了一聲,那模樣,是明擺着要岑皛出現在衆目睽睽之下。榮家沒有人出面阻止這件事。

岑皛腿上一抖,她不知該如何是好。這時候,耳邊響起了榮廷芝的聲音。

“上去。你要是不去,舅舅會把你抓上去。”

岑皛也是慌了神,一時沒注意到榮廷芝的用詞,只是哆嗦着走上高臺,站到岑璋身邊。她鼓起勇氣,目光掃過四周,她很怕,可是只要她能看到對方的表情,就會輕松許多。

此刻,鴉雀無聲。

岑璋拉着岑皛的手,向衆人道:“諸位,這就是岑璋的外甥女,伏硯世子的小女兒。”

他放開岑皛,小聲道:“快向大家行禮。”

岑皛鼓起勇氣,按照記憶裏的程序,向衆人道:“岑皛拜見各位尊長。”

實在不知道用什麽稱呼概括這些人,只好用“尊長”二字。岑皛一顆心砰砰亂跳,還好還好,聲音還算平靜。

此刻,四下嘩然。

岑璋又道:“諸位,我這外甥女,論箭術,可與犬子一較高低,可謂高門無賤種!”

他這樣一說,忽然轉而面向榮巨川,朗聲道:“世子,姐夫,有這樣的女兒,你也不認?”

這樣一來,全場的目光就集中到榮巨川身上,只見他神情極不自然,額上似已冒出冷汗。他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伏硯子榮茂勳,又看了一眼身邊的妻子岑玖,俱沒有要要給他解圍的意思。看來,只能他自己來了。

于是,榮巨川緩緩站了起來,環視一周,笑道:“諸位,這是伏硯榮氏的家務事,本不該拿到大庭廣衆之下說的。事已至此,本世子也就給各位一個說法。”

他停頓一下,看了一眼場中衆人,目光在岑皛身上有片刻的停留,然後才道:“岑皛是榮家的血脈,衆所周知,本世子也不會否認。只是,岑皛既然已經姓岑,就是有了岑家人的身份。伏硯榮氏的血脈,關系伏硯安慰,岑皛若要認祖歸宗,需得到神國的認可,此非一時一刻之事,衆位稍安勿躁。”

他這樣一說,就是把岑皛的事大而化之,推到神國方面去了。這樣一來,要解決岑皛的身份問題,就絕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岑皛覺得失望,她雖不認可岑璋突然發難般的做法,卻也因此産生了某種希望,希望在這衆目睽睽之下,伏硯榮氏,她所謂的親生父母,到底能給個什麽樣的說法。倘若今日還是遮遮掩掩,那她也用不着太想着榮家人的事。

果然,榮巨川還是在推拒。

這時候,榮茂勳也站出來了,只聽他用那頗具威嚴的聲音緩緩道:“今日,是伏硯秋獵的大日子,不敢以家事勞煩衆位。此事,就依世子所言,到此為止。”

岑璋便道:“是岑璋魯莽了,還請大人見諒。”

岑竑也出來道:“犬子無狀,是老夫的錯,請親家莫怪。”

都這樣說了,榮家人又能這麽樣呢?何況,倘若僅僅依靠伏硯榮氏,未必能壓得住這些大大小小的寨子,還是要靠着岑家寨,如今也只能息事寧人了。

岑竑向榮茂勳敬酒賠罪,榮茂勳也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大家一團和氣,只有岑皛又被晾在一旁。

岑皛回到榮廷芝身邊,榮廷芝又給她倒茶,她恍恍惚惚地喝了,才意識到還有很多人在觀察自己,幾乎連杯子也摔了。

榮廷芝笑得那麽親切,岑皛卻感受不到。作為當事人的岑皛,被隐瞞着,被動地面對這一切,到了此時還要給伏硯榮氏挽回顏面嗎?

她心裏難受,不知道該怎麽辦,她默默地站立在榮廷芝身後,像一個小侍女一般,垂首侍立。她不想面對那些人探究的目光。

“阿皛,不舒服的話,就先回去吧。”

榮廷芝忽然這樣說,還派人送岑皛離開。岑皛精神恍惚,走出去以後才發現,前來送她的人竟然是唐闡。

岑皛看着唐闡,唐闡也在看着她,相顧無言。

從今天起,“岑皛”這個名字将不僅僅只是茶餘飯後的談資。伏硯地方的人,也不用再忌諱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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