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逃命
天亮了,岑皛還活着。
在過去的這個漫漫長夜,她想明白一個道理,就是榮家欲置她于死地。她那日出現在秋獵場上,已經讓榮家面子上挂不住,而對于重視顏面甚于性命的家族來說,這是不可忍受的。
也許不僅僅只有這一個理由,但這一個就已經足夠,就像人只要死一次就不會再活過來。岑皛在心裏确定了這件事,她再次萌生逃離的想法。
她想要逃出去,逃到外邊去,她不想死。求生的意識,在這一刻變得無比強烈。
也就在這個時候,榮府的守衛加強了。劉大娘沒有像往日一般催促岑皛幹活,這更是一個危險的信號。這一切,都提醒着岑皛趕緊想辦法逃命。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榮家想要殺她,就像捏死一只螞蟻,如今沒有馬上動手,正是最後的機會。倘若不珍惜這個機會,只怕後悔也來不及了。
岑皛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榮府其他地方,她不熟。唯一熟悉的地方,只有柴房這一帶。鑽狗洞是不行的,狗洞太小。爬牆的話,牆又太高。想要從那扇門出去,怎麽可能呢?
榮家依舊給岑皛準備了早飯,這次不用岑皛自己過去拿,而是有人送過來。岑皛對昨晚的事心有餘悸,她悄悄把飯菜倒了,寧願餓着肚子,也不能在此刻被毒倒。她沒有考慮另一個問題,若是榮家想要以在飯菜下毒的方式弄死她,卻又發現她活得好好的,肯定就會采取行動,斷不會輕輕放過。
結果是,這一天岑皛只喝了涼水,她在焦慮不安中挨到了天黑。夜深人靜的時候,她行動了。
岑皛決定嘗試爬牆這一招,她挑了一處甚為隐蔽的牆角,從柴房裏搬來柴薪,一點一點地堆高。她準備踩在柴薪上,□□而出。至于會不會跌到牆那邊,就是另一回事了。
如果沒被人發現,這不失為一個辦法。但是,她被人發現了,是被劉大娘發現的。劉大娘晚上帶着人過來,打着燈籠,冷冷地吼了一句:“爬上去啊。”
岑皛差點掉下來,她已經摸到了牆頂,就差一點了,功虧一篑。
因為這件事,岑皛放棄了□□的打算。劉大娘只是警告一番,說她再不老實,就要她好看。岑皛不禁想起從前的說法,那是不是要把她趕出去嗎?
岑皛恢複了飲食,她抱着必死的信念吃了榮家的飯菜,然後吃飽了。她繼續想着逃出去的辦法,也許只能打那扇門的主意。
上次,岑皛很順利地跑出去了,但又老老實實地回來,現在想想還真是後悔。要是那時候拎着錢袋子跑了,還有今天的事嗎?不過,這是事後諸葛亮,她那時還不知道岑玖能下得了殺心。果然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又想要吃回去了?
就在岑皛無比苦惱無比悔恨的時候,她見到了一個人——唐闡。她想起唐闡對自己說過的話,她想起自己救過唐闡的性命,就這樣要求唐闡做點什麽,不過分吧?雖然救了人又要求人家報答不是件安心的事,到了這個地步的岑皛也要努力使自己心安理得。
Advertisement
她要心安理得地向唐闡提出:無論如何就她一命。唐闡答應了,就算是撿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要是他拒絕了,就從前沒說過那些話,也算斷了回人情。
懷着這樣的心思,岑皛找了個機會,悄悄跟唐闡說了。她說,榮家人要殺自己,請唐闡無論如何救她一命,并且要求現在就跟着唐闡出去。
岑皛的意思是,讓她藏在送菜的木板車裏,因為每一次都會有許多退回去的菜。她想着,在爛菜葉子的包圍下,不至于被發現吧。
這樣的要求,對唐闡來說實在太突然了,他顯然沒有做好準備,不過也沒有露出驚慌失措的樣子。他答應了岑皛的請求,他果然将岑皛放到木板車上,用挑剩下的菜和其他雜物遮蔽,僞裝得很好。
整個過程也很順利,雖然提心吊膽,但岑皛滿意于唐闡的爽快,唐闡也因為沒被人發現而高興。只要出了那扇門,外面就是自由的天地了。
守門的人跟唐闡算得上熟絡,打了聲招呼,就放唐闡過去。這一關不是有驚無險,而是過得太順利,順利得令岑皛反而生出憂慮之感。
“別亂動,出了城再下來。”
唐闡悄悄對着爛菜葉子後邊的岑皛道,他做了件如此膽大包天的事,不到确定安全的時候,不能放松警惕。
守衛城門的人,看都沒看唐闡一眼,這一關也就過了,是出乎意料的順利。大約是因為岑皛的名字已經傳遍了伏硯,她要逃跑的消息尚未廣為人知,守衛們也不曾防範。
伏硯城是在山上的,所以有一段下山的路。只要下了山,就可以分道揚镳了。岑皛暗自竊喜,她捏着錢袋子,想着自己就這麽消失了,榮家那些人會是怎樣一副臉孔?會着急嗎?還是後悔沒有早點下手?
岑皛的身子随着木板車上下颠簸,一顆心也上下起伏,整個人既興奮又緊張,險些就忘了自己還在伏硯榮氏的地盤裏。至于逃出去之後,要去哪裏躲避,唐闡會不會受到牽連,這些簡直都沒考慮到。也許,在她潛意識裏,這些用不着考慮,因為根本就逃不掉。
“安全了。”
唐闡放下木板車,輕輕敲了木板,把岑皛弄出來。岑皛抖抖身上的菜葉子,終于重見天日了。
“你要去哪兒?”唐闡一開口,就是這麽個現實的問題,把岑皛問住了。
岑皛生于伏硯地方,長于伏硯地方,從來就沒有離開過,她怎麽知道外面的世界呢?就算一直走,也未必知道要往哪個方向去。
唐闡看出岑皛的窘迫,岑皛顯然沒有像他想的那樣計劃周密,“沿着官道,一直走,越遠越好。”
對于唐闡的話,岑皛是感到疑惑的,“走官道,榮家的人追上來,不也很快?”
唐闡笑了,“你還算清醒。你知道嗎?一個年輕姑娘,一個人走在路上,被人拐了,能值幾個錢?”
岑皛默然,她早在岑三死的時候,就知道自己的反抗是多麽無力,所以也不指望赤手空拳打到誰。唐闡這麽說,是為了打擊她離開的信心嗎?
“我送你走。”唐闡淡淡道。
岑皛驚訝地看着唐闡,她懷疑自己聽錯了,可是唐闡的表情,明明是堅定的。他不知道嗎?就算是岑皛也聽說過,流放罪人要是擅自離開流放地,輕則殘,重則死。
唐闡要送岑皛離開,就是準備搭上自己的性命。他不在意自己的生死,難道連父母也不顧了?岑皛不明白。
“我不能連累你。”頭腦稍微清醒的岑皛,堅決地拒絕唐闡的提議。
“你跟着我一起出來,就已經連累我了。倘若你被抓住,我也說不清楚。要是你跑了,無人對證,我還可以開脫。”
唐闡的分析有些道理,就是太理性的,總讓人覺得冷酷。岑皛想了想,要是唐闡能自保,她也用不着管什麽冷酷不冷酷,就答應了。如果她消失得無隐無蹤,能帶來一些好事,那也是可取的。
“跟我來。”
唐闡這麽說,就準備帶岑皛一起走。這個時候,岑皛不經意間一回頭,正好看見那邊大道上停着一輛馬車,馬車上下來一個人,四目相對,什麽都忘了。
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岑玖。也不知是哪陣風把她吹來了。
倘若岑皛沒有和唐闡啰啰嗦嗦那麽話,也許現在早就不知溜到哪兒去了。只是不存在如果這種東西,岑皛的猶豫等來了岑玖。
岑玖顯然是沒有意料到,她看見岑皛,臉色變了變,揮揮手,一群奴仆就撲了過來,不由分說,将唐闡和岑皛二人按倒。
岑皛逃跑的事,由岑玖親自過問,也就意味着事情會限制在一定的範圍內,事實也如此。岑玖把相關人士訓斥一頓,該罰的都罰了一遍,然後才是主犯岑皛和從犯唐闡。
“唐闡,你忘了自己的身份,該打。”岑玖看也不看唐闡,就讓人将他拉出去,打了二十棍子。岑皛一邊求情,一邊把事情攬到自己身上,岑玖不為所動。
“我怎麽處置下人,輪不到你說話。”岑玖的視線轉移到岑皛身上,“你既然不想待在榮家,就給我滾到菜園子去,沒事別來府裏,連伏硯城也不許進。”
這樣的處置,完全出乎岑皛的意料。她這是順利離開了榮府,還到了唐闡待的菜園子裏?天底下有這麽好的事?
“你也別想着跑,你跑了,我就把唐闡一家全殺了。”
這可是赤/裸/裸的威脅,而且是拿別人威脅岑皛。現在的岑皛,卻不得不吃這一套,她總歸是欠了唐闡人情,總不能把人全家都連累了。而且,這樣的“懲罰”,不正合她的心意?
第一次,岑皛在岑玖面前,承認自己“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