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偷獵

岑皛在菜園子的生活步入正軌,她才發現整日蘿蔔白菜如此痛苦,開始思念肉味了。她想起從前的日子,半農半獵的生活,糧食不夠吃,動物的肉就是重要的補充。如今,她被困在這菜園子裏,臉上也快染上菜色了。

原來,那一天的美味佳肴只是接風罷了,以後還是要回歸原樣的。岑皛理解唐家人的處境,她也不奢望唐家人能提供頓頓葷腥的生活,所以自己想辦法才是出路。

岑皛想到的,是打獵。第一,這沒有超出她的能力範圍。第二,解饞的同時,亦可略微回報唐家人。她想,唐家人應該不會有異議。

于是,岑皛尋了個機會,回到以前的那個“家”,将弓箭拿了回來。她本來以為榮家這邊會有什麽反應,結果什麽都沒有,一切如常,就好像她不存在似的。

岑皛跟唐家人說了自己要打獵的事,唐家人不十分勸阻。唐闡要岑皛注意安全,言語之間頗為關切,這安撫了岑皛那憂慮的心。

可能的外部幹擾解決了,岑皛就正式上山打獵。她去的是熟悉的那片山,不熟悉的地方,太危險,她還不想冒險。

出人意料的是,才上山的岑皛,就被人圍住了。對方是一大群人,從服飾上看,是岑家寨的人。

“這是岑家寨的地盤,誰讓你來打獵的?”

那些人氣勢洶洶,其中一個語氣生硬地問道。

岑皛不知該怎麽回答,她從前也在這山上打獵,也沒聽過這說法。難不成是她離開這段時間,世道變了?

不至于吧。她想起自己的經歷,難道進了榮家的門,轉眼就算榮家的人了?那麽,她那所謂“舅舅”說的是什麽鬼話?

這時候,那些人主動讓開一條道,只見岑崛在岑屽、岑岬兄弟的簇擁下走出來,神色傲然。

“這是岑家寨的山,你是岑家人?”岑崛盯着岑皛,冷冷地問。

不知為何,岑皛看見岑崛,不像是見到了救星,反而覺得很惡心。她回應着岑崛的目光,朗聲道:“我姓岑,叫岑皛。”

什麽“岑家人”“榮家人”的,她現在叫“岑皛”,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嗎?

岑崛聞言,竟然哈哈大笑起來,只聽他道:“既然是岑皛,許你打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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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許可,岑皛很想轉身就沖出去,想想又不對,只好違背本意,說了聲:“多謝。”

岑崛放過了岑皛,帶着人走了。其實,這還是岑皛第一次在此地見到岑崛。從前,那些人幾乎不來這裏。

所以,岑皛心裏有一個判斷:這些人是故意的。她雖然從岑璋那裏得過錢袋子,對岑家寨的好感,卻始終不夠。

也許是從養父和岑三死的那一刻起,她就對岑家寨産生了惡劣印象,這種惡劣印象決不會輕易改變。

打獵是件需要集中注意力的事,岑皛很快被獵物吸引,她獵了一只野雞。箭頭穿過野雞腹部,野雞沒死那麽快。

岑皛拎着野雞回到菜園子,又看到了林雰。林雰是拎着豬肉來的,據岑皛後來所知,那些豬肉其實是當天沒賣完,林家拿來做人情的。

“喲,好肥的野雞。”林雰贊嘆道。

這話聽起來十分虛僞,因為野雞就在岑皛手上,有多種她還掂量不出?林雰那話,就像是反諷。

岑皛和林雰同時進門,唐家人要應付起來,就得照顧兩方面的心意。而且,這兩位小姑娘居然一個要理雞毛,一個要切豬肉,簡直是在對着幹嘛。

岑皛不甘落于人後,她燒了開水燙雞毛,動作娴熟。處理動物的皮毛,對她而言是小事一樁,就未免有些輕視林雰切豬肉的功夫了。

林雰雖然不甘示弱,怎奈她拿的是現成的肉,不比岑皛那新獵的。況且,她一個屠戶家的女兒,雖然見慣了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比起半個獵人的岑皛,卻未必更有殺生經驗。這一點,是有所顯露的。

林雰要求留下來吃晚飯,美其名曰嘗嘗野味。唐家人自然不便拒絕,又礙于岑皛,露出了難色。于是,岑皛很自覺地開了口,免除了唐家的尴尬。

在沒人的時候,唐闡對岑皛道:“用不着那麽懂事,偶爾鬧一鬧也是好的。”

岑皛心下一驚,待她想從唐闡臉上确認這句話時,唐闡已經轉身出去了。看着唐闡離去的身影,她的感覺很奇妙。唐闡,為什麽要那麽說?他不怕唐家難以立足嗎?

不管怎麽說,唐闡的話還是給了岑皛信心。岑皛沒有“鬧一鬧”,雖然飯桌上很精彩,也因為她這個“巴掌”拍不響,加上唐家父母出來圓場,林雰也不能太過分。

奇怪的是,唐闡卻幾乎保持中立,就好像他之前悄悄對岑皛說的那話,是岑皛的幻覺。明明不是幻覺啊,岑皛肯定自己還年輕,耳朵沒毛病。

晚飯過後,照例是岑皛和郭良慈一起收拾碗筷,林雰卻想要橫插一腳。這時候,唐闡忽然道:“你是客人,坐下休息會兒。”

唐闡的語氣不是很強硬,卻分明透出了不容反駁的意思,讓人難以違抗。

“可是她——”林雰不甘心,她把話說了一半。

“岑皛是家父的徒弟,徒弟幹些雜活,沒什麽。”這是唐闡的解釋,岑皛很喜歡這個解釋。用師徒關系來處理岑皛與唐家,很自然。

林雰嘟嘟嘴,很是驚訝,她顯然還有話要說,到底沒說出來。

“待會兒,我送你回去。”唐闡這句話,及時安撫了林雰,大喜的林雰,不再糾結于岑皛的事。

岑皛在廚房裏默默洗着碗,她想着林雰在飯桌上的态度,又想着唐闡的話,一顆心沒法平靜下來。

“阿皛,放寬心。你們這個年紀的姑娘,不能斤斤計較。”郭良慈在一旁道。

岑皛聽了,好像是那麽個理,就把注意力轉移到洗碗上。她想,現在已經是唐作勘的弟子,不能太任性。

正屋裏的林雰坐了一會兒,就準備回去了。唐闡拿來燈籠,送她回去。對于這樣的事,唐家也好,林家也罷,習以為常了。

從菜園子出去,要經過大片的稻田,那是沒有人的地帶,視野也算開闊,可以看見遠遠近近的燈火。像林雰這樣的人,就是一個人摸黑回去,也是夠膽量的。

今天不用摸黑,天上有月亮,照得大地朦胧一片,涼意沁人心脾。這種時候,正宜做賊。唐闡不是“賊”,他老老實實地打着燈籠,給林雰開路。

“闡哥哥,”林雰忽然停了下來,嬌滴滴地叫喚着,欲言又止。

唐闡駐足,轉過身,問:“怎麽了?”

林雰正別扭着,好容易擠出一句:“闡哥哥,你對誰,都那麽好嗎?”說罷,定定地看着唐闡,在朦胧的月色下,互相都看不真切。

“你以為,我對誰好?”唐闡悠悠道。

林雰被唐闡的語氣吓到了,她不自覺地垂首,“闡哥哥,闡哥哥,你,對誰都那樣?”

“我是流放罪人之子,我們不可能的。”唐闡說出來的話,很是冷酷,幾乎在一瞬間打碎林雰的幻想。

“可是……”林雰擡起頭,咬了下唇,她怎麽會不知道身份上的差別?可是,她不在意啊。她以為,唐闡也是不在意的。

“闡哥哥,我也只是屠戶家的女兒,我爹說了,他不會計較女婿的出身。”林雰已經帶着哭腔。

面對月色下的年輕姑娘,唐闡只是冷冷道:“我在意。”

林雰愣住了,她驚訝地看着唐闡,就算看不清對方的表情,也可以感受到那種情緒的變化。他在意,他是嫌棄屠戶家的女兒?

“流放罪人之子,永遠不會有出頭之日,我不想連累任何人。這些年,承蒙你們家的照顧,多謝了。”

唐闡向林雰鄭重一拜,這是要徹底斷絕往來的意思?林雰急了。

“剛才的話,就當我沒說。以後,還是像從前一般。”林雰急急地道,就算不能更進一步,也不能退到老死不相往來的境地。

唐闡看着林雰,他緩緩轉過身,面向前方,“時候不早了,該走了。”

林雰急得沒辦法,又不敢耍性子,她認識唐闡的時間不算短,也稍微知道這個人的脾性,一旦翻臉,便無回頭之可能。所以,她既不敢鬧,又不甘心,心情焦慮地跟在唐闡身後。

唐闡的态度變化,超乎林雰的想象,她不免想到了岑皛,火氣漸漸上來了。倘若跟唐闡再無将來,她一定要岑皛好看。

這時候,唐闡忽然道:“剛才,道謝而已,沒別的意思。”

他的語氣一如既往,因為沒有回頭,無法看到他的臉,也就無法猜測表情。林雰聽了,卻是欣喜不已,這意味:事情有轉機了。

喜出望外的林雰,腳步也輕快許多,一路上叽叽喳喳,也不怕煩人。唐闡将她送到林家,看着她進了門,這才離開。

月色不錯,站在田埂上的唐闡,微微仰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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