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障礙
唐闡是怎麽送走林雰的,岑皛已經不記得了。她惴惴不安地坐在屋子裏,想着剛才的事。那些不想讓人看到的東西,就跟背後說人壞話一樣,總是會被相關人士知道。焦慮如她,已經無法關心其他的事。
看唐闡的表情,至少是聽了她和林雰大半的對話,如果往壞處想,說不定榮介亨出現時,唐闡已經在暗處偷窺。這樣一來,岑皛的所有小心思,都瞞不過這個人了。
岑皛等着唐闡回來,她想要解釋,又不知該如何解釋。她那些煩心事,真要對唐闡說?要是唐闡直接質問她,又該怎麽辦?她跟唐闡,已經可以沒有遮攔了?
她沒有處理此類事務的經驗,她想着那句“要錢沒有,要命一條”的話,把心一橫,大不了破罐子破摔,什麽都不管了。唐闡要是翻臉,她就想辦法離開。對,就這麽辦。
如果唐闡翻臉,岑皛也無需顧忌太多,她只管跑了便是,至于榮家會如何找麻煩,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她就這樣想好了最壞的結果和處理辦法,然後開始想着最好的結果。
唐闡,到底會怎麽做呢?他一定已經知道什麽了,如果他裝糊塗,岑皛一定會翻臉。窗戶紙都捅破了,裝什麽裝?
就在岑皛剛剛下定決心的時候,唐闡進來了,他面色如常,手裏拿着那瓶藥,“榮家的藥,是伏硯最好的,拿着。”
這完全出乎岑皛意料,她看着唐闡,這個人真的什麽都不在乎?
“剛才……”
岑皛吞吞吐吐地,想要問唐闡不知不知道剛才的事,又覺得這個問題實在太傻,頗為躊躇。
“我知道你的處境。”唐闡打斷岑皛的話,他靜靜地看着岑皛,目光是柔和的,“姑娘家,得到父母兄弟姐妹的照顧,不是天經地義的事?”
岑皛反而呆住了,這才是正經的道理,她以前怎麽總覺得不是個正理?她是被什麽東西誤解了?剎那間,豁然開朗。
“岑家也好,榮家也罷,都是你的親戚。他們對你好,沒什麽。要是對你不好,才有問題。所以,他們以後送什麽東西,你只管接受,用不着顧忌什麽。”
唐闡的話簡直是在打開岑皛的心結,岑皛想明白以後,渾身為之一輕。
“那……林雰……”
除了與榮岑兩家的關系,岑皛還有別的顧忌。林雰,是在她和唐闡之見繞不開的話題。岑皛不知道,唐闡是怎麽想這個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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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家剛來伏硯,得到林家的照顧,欠林家的情。自那以後,林雰常過來。”唐闡淡淡道。
這麽說,就是長輩有來往,年輕一輩成青梅竹馬了。岑皛偷偷打量唐闡,這樣輕描淡寫,又是做何打算?
“因為這樣,你就生氣了?”唐闡這麽問,倒令岑皛莫名其妙的,這說得好像是岑皛做錯了什麽。
岑皛不敢看唐闡,她兀自思量:有什麽問題嗎?
“小時候的你,我也經常見,你怎麽就不說點什麽?”
岑皛吓了一跳,她毫不掩飾自己的驚訝,擡眼看着唐闡。她迅速回憶往事,怎麽會?她明明記得,初次相見,就是她從虎口下救出唐闡。難道,她小小年紀就如此健忘?
不得了,不得了,岑皛很是着急,又偷偷瞧着唐闡,看他是不是撒謊騙人。結果,唐闡那副認真模樣,不像是在開玩笑。
“你什麽都不記得?”
唐闡這麽問,倒顯得岑皛做過什麽不得了的事,到了今天居然還忘得一幹二淨了。岑皛滿臉通紅,心中羞愧,她真的不知道啊。
看着岑皛的模樣,唐闡反倒笑了,“在集市上,賣山貨的時候。”
唐闡這樣提醒道,他不能說自己的“偷窺史”,看着岑皛一臉躊躇的模樣,又實在是不忍心。這麽一說,又好氣又好笑。
岑皛搜索着腦海中的記憶,小時候到集市上賣山貨,确實有那麽回事。但是,唐闡那時在哪兒呢?她還是沒一點印象。
她想來想去,沒有找到與唐闡相關的東西,心中動搖,又開始懷疑唐闡是不是開玩笑哄人。不至于,她總不至于如此健忘。
“沒關系,我記得你就好。”
唐闡忽然這樣道,他如此輕描淡寫,仿佛那已經是什麽不重要的事。當然,他雖然曾經抱有很大希望,希望岑皛能觀察到人群裏的他,但終究還是失望了。當年的他,不曾主動上前,又怎能期望今日的岑皛記得什麽?過去的事,莫提吧。
反正,已經成功轉移岑皛注意力,讓她放下林雰的事,這就已經足夠了。再深究下去,只怕唐闡也無法自圓其說。他知道岑皛敏感多疑,要是引起她的懷疑,就不好了。
既然唐闡這麽說了,岑皛也只好暫時放下。她雖然不怎麽記人,但只要是認真對待過的,就不會輕易忘記。所以,再想下去,真的會擺出不信任的模樣。
“身份不同,會是障礙嗎?”唐闡注視着岑皛,如此問道。
岑皛吃了一驚,她尚未從剛才的思緒中抽身,這會子又聽到吓人的話,不免反應慢了些。待她反應過來時,唐闡又說了一句:“我們之間,會有障礙嗎?”
莫名其妙的,岑皛臉紅了。以前,唐闡明示暗示,說了許多話,那時的岑皛,一知半解,可不是裝傻。今日,已經被林雰那樣敲打一番,又聽了唐闡這話,再也沒法子無動于衷了。
障礙什麽的,她覺得會有很多,在唐闡面前,她不知該如何說。看着唐闡信心滿滿的樣子,也許他早有主意了。
岑皛不說話,唐闡得想辦法把話說下去,不然氣氛就尴尬了。果然,唐闡接着道:“我們之間,也可以成為家人。”
那一瞬間,岑皛想了無數種可能。她是唐作勘的弟子,按照神國尊師的習俗,她已經算是唐家的人。但是,唐闡顯然不是這個意思。
沒有血緣關系的男人和女人,要成為家人,只有一個最簡單的辦法。岑皛要是不懂,就是真的傻了。
如果那個人是唐闡,就像是水到渠成的事,完全可以接受吧。岑皛忍不住這樣想,心情愉悅,喜上眉梢。
“現在,你只是住在榮家菜園子,以後,可以住在唐家。”唐闡靜靜地看着岑皛,一如既往的溫和。
這是多麽含蓄又露骨的話,住在榮家菜園子,不過臨時在同一屋檐下,而住在唐家,則意味——岑皛不敢想下去,她要這樣做決定?
這是關乎一生的大事,她真的不需要跟任何人商量,就這麽聽着唐闡幾句話,沖動之下就答應了?岑皛不敢應聲,唐闡的話說得太明白,她幾乎沒有辦法拒絕。可是,貿然答應,她竟然也下不了那個決心。
這就是岑皛吧,越發優柔寡斷了。也許,這只是因為很少自己決定大事,尤其是這種事。在別人反抗父母幹涉的時候,她卻沒個出主意的人。
“你好好想想,不用馬上做決定。”唐闡出言安撫,倘若他在此時加以逼迫,倒是有些強人所難了。
事實上住在唐家的岑皛,沒有外力支持,她幾乎沒有選擇的餘地。唐闡不想給她留下不好的印象,他也用不着咄咄逼人。
“如果你願意,随時可以告訴我。”唐闡接着道,“你不喜歡這裏,我們可以走。”
後面一句話,引起了岑皛的遐想。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如何,就算是下決心離開榮家時,也只是抱着一種不回頭的決心,并未實際考慮太多東西。如今,唐闡作出這樣的承諾,讓她頗為動心。
岑皛之所以那麽尴尬,是因為她夾在榮家和岑家之間,既無法回歸榮家,又無法真正融入岑家。如果她離開的伏硯,遠離了榮岑兩家所在的地方,會不會擺脫這個煩惱?
就這麽想想,就頗為心動了。岑皛擡眼看着唐闡,只是看着,沒有說話,只是那眼裏傳達的意思,分外明顯。
唐闡知道岑皛心動了,對于外邊的世界,他亦無多少把握,但是為了父母和岑皛的将來,他必須出去闖一闖。而且,以岑皛的性子,他必須給她足夠的承諾。
今天,算是得到了岑皛的回應,比從前進了一步,是件值得高興的事。他将那瓶藥放到岑皛掌心,輕撫着藥瓶,“這個藥,好好用着,別不領情。”
岑皛微微點頭,她既已接受榮介亨的藥,心中別扭已經少了許多。之所以那麽沖動,還不是因為林雰的話?如今被唐闡開導一番,也就沒必要推出去。
只是,這感覺怎麽奇妙得很?
唐闡把手收回去,道:“我們的事,家父家母都知道,你不用顧慮。”
聽了這話,岑皛臉上一紅,她已經喚二老為“師父師母”,這會子又被暗示了一個別的身份,只覺得一切不同了。
是啊,一旦開了竅,真的就是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