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岑崛

岑家寨,父子相對。

岑崛把玩着一把短刀,那刀鞘華美異常,刀刃鋒利無比,遠遠就能感受到那種鋒芒。就像他在其父面前,并未收斂分毫。

“岑皛回了榮家,咱們也該行動了。”

岑崛将短刀收入鞘,随後仍在桌子上,就像扔掉一件無用之物。他說話的語氣,也不甚恭敬,仿佛面對的不是他的父親,而是一個平輩。

岑璋在屋子裏踱着步子,對于獨子的态度,已經習以為常。他轉了幾圈,才悠悠道:“還沒認祖歸宗,一切都是枉然。”

這慢悠悠說出來的話,無異于否定岑崛的提議。岑崛将丢棄的短刀拿回來,繼續撫摩着,“咱們不能幹坐着吧?”

岑璋回頭看着兒子,道:“榮茂勳時日不多,等他死了,事情才好辦。”

岑家寨這邊的老一輩岑竑已經過世,如果榮家那邊的榮茂勳也撒手人寰,岑榮兩家就是中年一輩在對峙。想到這一點,岑璋不覺露出了得意的笑。

“那個岑皛,就那麽管用?”

岑崛想到另一個問題,他如是問道。很多事情,他其實是不贊同的。但就算在父親面前表現出不馴服的一面,他還是要服從父命,這就是非常矛盾的事。

問起岑皛的事,岑璋就知道兒子的心思了,他自己何嘗不是有疑惑?只是,現實效果擺在那兒,由不得他不信。

“看看最近的事,岑皛,給榮家帶來多大的麻煩,榮家的名聲都快臭了。”

岑璋面上得意,接着道:“榮茂勳活着,能壓得住,到榮巨川管事了,就未必了。到那個時候,咱們聯合伏硯地方大大小小的寨子,逼着榮巨川認回岑皛這個女兒,再提伏硯子繼承人的事,就看榮巨川如何招架了。”

岑崛沒有像岑璋一樣沉浸在得意中,他随随便便地問了一句:“那句谶言,是真的?”

聽到這個,岑璋笑容斂起,他負手在原地轉了幾圈,才道:“真的假的,不要緊,要緊的是,榮家信不信?伏硯的百姓信不信?”

岑崛倒拿着短刀,用刀柄一下一下地敲擊桌面,面上沒有表情,“反正我是信了,岑皛,就是個災星。”

Advertisement

他猛地站起來,“我去伏硯城探探消息。”

岑璋聞言,便道:“也好,你就代表岑家寨,去看看榮茂勳。”

岑崛奉了父親之令,當即前往伏硯城。對于榮家來說,岑家寨少寨主是貴客,通傳也是最快的。榮介亨出來迎接,臉色不太好。

“表哥,這是怎麽了?”

岑崛明知故問,他知道這榮介亨對岑家寨的人有意見,事情擺在那兒,卻不能翻臉,也是件難受的事。

“探望伏硯子,舅舅應當親自來。”

榮介亨面無表情地道,就算這樣,也不能阻止岑崛進門,因為榮巨川的原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一樣一樣。”

岑崛朗聲笑道,然後壓低聲音,“就算如此,姑父也不敢将我拒之門外。”

對于岑崛的挑釁,榮介亨沒有接話,只是做出個“請”的姿勢,“随我來。”

榮介亨不肯接招,岑崛也不會自讨沒趣。二人到了伏硯子榮茂勳的病榻前,略問候幾句。那病榻上的榮茂勳,精神尚佳,竟然坐起來,談笑風生,仿佛根本沒有病。

岑崛問候完畢,便告辭了。榮茂勳要榮介亨送岑崛,岑崛只說不必,如此推辭一番,榮介亨倒是執意送了出來。

這表兄弟二人,一路上默默無話。在穿過一道門,岑崛忽然駐足,“那不是阿皛嗎?”

岑崛沒有看花眼,榮介亨臉色一變,只見岑皛立在那邊桃樹下,像是路過,又像是在尋找什麽。

岑皛也吓了一跳。再次進榮府,她住在榮廷芝那個院子裏,受着榮廷芝的“管教”,過了幾日,漸漸習慣了,也樂得這樣過日子。只是,連日來足不出戶,偌大個榮府,竟沒幾個去過的地方,未免動了心思。這樣一來,她便想着出去走走。

她也是有些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身份不便,一舉一動都引人注目,要是撞見榮府的主子,更是難料後果。所以,她挑了今天,這是個百般觀察之後才選出的吉日。

常言道,擇日不如撞日,只是人家撞的是好日子,岑皛卻撞了個晦氣。她好容易從榮廷芝那個院子出來,一路上摸索着,躲避着,既要記着回去的路,還要避開其他人,同時想方設法欣賞府裏景致。結果,就那麽撞見不該見的人。

岑皛這幾日才養肥的膽子,幾乎在一瞬間被擊破。她首先瞧見榮介亨,吓得手足無措,繼而看到岑崛,又覺得奇怪,那份驚訝便淡了些。

雖然對這兩家子弟俱無好感,但岑崛畢竟給過岑皛小恩小惠,不像榮介亨,态度惡劣不說,還學着岑玖威脅人恐吓人。

心緒稍稍平複,岑皛站在桃樹下,她此刻不能扭頭就走,那就只有正面迎敵。明知不是對手,也不能讓人笑話了。

她心底,竟對岑崛有所期待。

“阿皛,過來。”

岑崛朗聲笑道,他招招手,像個大哥哥在呼喚小妹妹。岑皛看了一眼,不為所動。

岑崛見狀,他扭頭對榮介亨一笑,然後邁開步子,徑直朝岑皛走去,用手拍了岑皛肩膀,“怎麽?在自家裏,也要鬼鬼祟祟的?”

他這是在戳岑皛的痛處,而且戳的恰到好處。岑皛果然被勾起了心思,她不自覺看了一眼榮介亨。

榮介亨跟在岑崛身後,一直走了過來,此刻他與岑崛保持距離,像是在監視岑崛,又像是在監視岑皛。對于岑皛的一言一行,他表現出興趣,但那不茍言笑的常态,給人另一種感覺。

岑皛感受到威脅,她對榮介亨,其實有一種恐懼。她怕榮介亨,不僅僅是因為榮介亨的身份,還因為榮介亨的行事風格。在她那為數不多的印象裏,榮介亨是個不可捉摸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得罪他,而且懲罰也來得莫名其妙。

與此相對的是,岑崛像是在看熱鬧,又像是在給岑皛撐腰。岑皛看看岑崛,又看看榮介亨,還看到了這二人身後的随從。她想,今日無論說什麽,都是會傳到別人耳中的。那樣,還不如謹言慎行。

岑崛是岑家寨少主,榮家要給人禮遇,不能怠慢,岑皛不能與他比。岑皛只是一個身份尴尬的人,得不到家族承認,也就得不到家族庇護,就算岑家寨肯做點什麽,也總不能把岑皛弄到岑家寨去。岑皛是明白這一點的。

胳膊擰不過大腿去,岑皛懂這個道理,她的思考時間未免太長了,以至于岑崛已經接着道:“阿皛,受了委屈,對表哥說。榮家不管的事,岑家管。”

雖然這話很有替人出頭的意思,也博得了岑皛的好感,在這好感之中,又有一絲不确定。岑皛用帶着感激的眼神看了看岑崛,卻沒有立刻表态。對她而言,瞻前顧後雖然未必是什麽大好事,也總比自己撞刀口上的好。

她現在不是一個人,她還關系到唐家人的生死存亡,不能那麽任性妄為。她還想要去見唐闡呢,怎麽能輕易掉入陷阱?

岑崛見過岑皛的沉默,他也不是要逼岑皛表态,因為只要話說出去了,目的就達到了。榮介亨就在他身邊,無論是誰,聽到那樣的話,難免要往深處想一想。他要的就是這樣的結果,既要逼迫榮家承認岑皛的身份,又要榮家憎惡岑皛,最好岑皛也憎惡榮家。這是已經定下的策略。

看過榮介亨的眼神,岑崛就很高興,他不在意榮介亨是否會虐待岑皛,他更想看榮介亨生氣的模樣。伏硯榮氏未來的主人,要是輕易動怒,就很好對付了。

榮介亨确實在生氣,他氣的是岑家寨插手榮家的事,這是無論何時何地都可以憤怒的理由。在他看來,岑皛是榮家的人,就是榮家的狗,也得歸榮家管,輪不到他人說三道四。可是,在這關鍵時刻,萬萬翻不得臉,有氣也只能忍着。

這三人各懷心事,那些随從跟在後邊,亦是暗自揣測,沒個敢出聲的。榮岑兩家的恩怨,又不是今天的事,兩家少主人的矛盾,亦不是今天才有。今日還添了個岑皛,只能說亂上加亂了。

岑崛說完關心的話,又拍拍岑皛肩膀,“好好過日子,別怕,表哥給你撐腰。”

他說完這話,揚長而去。

榮介亨意味深長地看了岑皛一眼,眼神冷酷,也踱着步子走了。

那些随從們,小心翼翼地跟着,也有偷偷瞧一眼岑皛的,總之不大妙。

岑皛目送那些人離去,終于松了口氣,然後想起自己出來的真正目的,趕緊溜了。

她的時間不多,必須搶在榮廷芝回來之前完成。如果辦不到,那就得任榮廷芝懲罰了。

榮廷芝,面上溫和,總不是個好惹的人,還是小心些的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