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跟蹤
行了笄禮,就算成年了。成年了,就該談婚論嫁了。該談婚論嫁了,該找誰呢?這成了困擾岑皛的一件大事,足以引起嚴重的頭疼。她不知道榮家人會作出什麽事來,她自己也還沒個主意。
平日裏沒什麽主見,偶爾堅定的決心,多半還是為了不曾預料的事。這樣的岑皛,到底顯得懦弱。也許,她不該在習慣了做個獵人之後,再從頭開始讀書識字的。還沒有定性的東西,太容易動搖。
而舉行笄禮之後,除了宣告成年,還有一個看得見的好處,就是:岑皛擁有出人榮府的權力。她終于不用再像一個囚犯一樣,只能待在榮府這個牢籠裏,擡頭看着被割裂的天空,以及被豢養的鳥兒。
也許,這就是到了談婚論嫁年紀的好處。岑皛才不管什麽緣由呢,她心情郁悶,有了出去的機會,自然不能放過。
榮廷芝得知岑皛要出門,也沒多問,只是千叮咛萬囑咐,要岑皛記得在天黑之前回來。姑娘家不在外邊過夜,這也還是個正經要求,并沒什麽過分的,岑皛滿口答應。
還有,榮廷芝雖然提了要求,卻沒有派人跟着,這一點令岑皛高興不已。
一下子擁有自由的感覺,很是奇妙。岑皛走在伏硯城的街道上,渾身輕松,才有那個閑情逸致欣賞城中之景。
仔細看上幾眼,不過是售賣之物更多更精美,街道更寬敞整潔,房屋更嚴整有序罷了。與外邊那吵吵嚷嚷的集市相比,還是太安靜些。
沒走多久,岑皛就到了城門邊上,她不禁感嘆:這伏硯城,怎麽這樣小。
出了城,要去做什麽呢?可以選擇的時候,反而不知該幹什麽了。岑皛走出伏硯城,走下伏硯山,一直走到山腳下,才确定自己要幹什麽。
她要去見唐闡,她要回一趟菜園子。
在榮府那段時間裏,偷窺的次數太多了,岑皛竟然産生了某種恐懼感,她一時不知該如何面對唐闡。但是,她還是想去見唐闡,就是遠遠地看上一眼也好。
她告訴自己,反正無事可做,有大把大把的時間,不如順了自己的心意。這是個很好的安慰方法。
岑皛踏上了前往菜園子的路,那是熟悉而陌生的路,她明明只記得大概的地方,這次出城,還走反了方向,腳下的路卻不曾錯了。她一點一點靠近菜園子,不知不覺就到了可以眺望菜園子的地方。
因為走的是另一個方向,角度便不同了。在這裏,她可以眺望菜園子,也可以走下去,繞一個圈,走到前門去,光明正大地進去。
無論是哪一種方法,都可以達到目的,都可以看到唐闡,唯一不同的,就是距離而已。岑皛選擇了眺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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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季節的菜園子,很忙的樣子,到處可見往來勞作的奴仆,挑水的、除草的,幹着各種活的,沒有一個人閑得坐下。
唐闡在挑水,隔着老遠也能感覺到他的輕松,那一擔子水,就像是紙片一般放在他肩上。岑皛露出驚訝之色,她怎麽不知道唐闡這麽有力氣的?
要是有這個力氣,當初直接掰開捕獸夾,也不是什麽難事,何至于被猛獸威脅,甚至還得依靠他人的營救?
岑皛總是能想到很多的可能性。她看着勞作的唐闡,只覺得此人身強體壯,做個菜農真是可惜了。若是像榮廷芝說的那樣,他真的是個危險人物。
後知後覺,難免背脊發涼。站在陽光之下,感受到的卻是陰寒。岑皛雙足像是被釘子釘住,雙目緊随着唐闡的身影,不肯移開。
她看見他與人交談,看見他幫着人家幹活(雖然都是榮家菜園子裏的活,奴仆還是分彼此的),看着他動作麻利地除草,看着他放下勞動工具,手裏像是拿着什麽東西,一直出了菜園子的門。
岑皛的雙足終于動了,她此刻産生了一個邪惡的念頭:她要跟蹤唐闡,她要窺視唐闡的生活。雖然心裏未必想得這麽直白,腳下的動作卻是說明了一切。
她追了出去,二人現在的距離,其實相當遙遠。岑皛氣喘籲籲,只怕跟丢了唐闡,所以努力拉近距離。她奔跑着,觀察着,只怕唐闡從視線裏消失。
這個時節,地裏田裏勞作的人也不少,唐闡未必能發現正在奔跑的岑皛,正是抱着這種僥幸心理,岑皛一點一點拉近二人的距離。
太近了太近了,岑皛這樣告誡自己,然後她就停了下來,亦步亦趨,試圖保持這樣的距離。她仍然需要眺望唐闡,只不過看得更清楚些。
這樣的距離會不會被他發現?岑皛有過這種疑慮,只是一閃而過。她懷着偷窺的愧疚之心,興致勃勃地跟了上去。她想看看唐闡平日都做些什麽,她想知道,她不在的時候,唐闡都會做什麽。
岑皛所不了解的那個唐闡,今日是否會現形?
她沒有把握,她只是本能一般地跟上去,下意識地回避。她小心翼翼而又信心滿滿,她認為自己藏得很好。
她看見唐闡跟路人打招呼,隔着老遠都能感覺到那種親切。她看見唐闡走進集市裏,她猶豫着要不要去,人多眼雜的地方,她不能很好地隐藏起來。
所謂“集市”,不過是山民和農民将自家的活物肩挑背扛帶來,往地上一擺,再加上幾個草棚子,就這樣彙集了人和貨物。不能跟伏硯城裏的比,非要比也沒什麽意思。
眼看着唐闡已經走到集市深處,岑皛就算不下決心,也不行了。她的雙腳已經邁出去,緊緊地跟了上去。
岑皛忘了一件事,現在的她,與這混亂的集市格格不入。她那件衣裳,用了上好的料子,裁剪得很合身,卻極易沾染集市裏的穢物,更容易引人注目。她的名聲早已傳遍伏硯地方,尤其是在這集市裏,會有更多的人将她認出。
那些嘈雜的聲音,岑皛一概不管。她追随着唐闡的步伐,穿過集市。然後,她就眼睜睜地看着一臉嬌羞的林雰和唐闡見了面。
在被林雰發現之前,岑皛及時縮到角落裏。她躲開了,在這個時候,她沒有辦法直面此人。她的性格也不容許她上前大吵大鬧,她只有躲起來,躲到看不見的地方,林雰不會看見她,她也見不着林雰。
眼不見心為靜,就在這一刻,岑皛明白了這個道理。說再多都是虛的,還是得拿出實際行動來。
岑皛藏了一會兒,又很不甘心地探出頭。她要跟蹤的人是唐闡,要窺視的人也是唐闡,不能因為林雰而忘記了。
這時候,林雰不見了,唐闡也不見了,只有幾個零散的行人,岑皛也不能上去揪着人家問。她縮了回去,片刻之後終于跑了出去,就算是陰謀,她也不管了。
走出去一段路,沒發現唐闡,也看見林雰。這時候,岑皛無意間瞄了一眼周圍的房屋,才想起一個問題:林雰家好像在這一帶吧。
她不知自己是什麽時候知道這個的,她沒有深究,她忽然害怕遇見林雰。管他什麽人,她現在的目标只有唐闡一個。
岑皛再次跑了起來,她步子忽快忽慢,快的時候想着太快了,萬一直接裝上唐闡,也不算明智,所以放慢速度。這一慢下來,唐闡還是沒看見,她自己先着急了,又怕把人跟丢了。處于這種矛盾之中,動作也變得無比糾結。
穿過那一排低矮的房屋,就到了寬闊的田野。伏硯地方多山,像這樣大面積的水田,是極寶貴的。岑皛以前聽說過,這是伏硯子的水田,專門由手下奴仆管着,明明那麽好的田,收成一直不怎麽樣。
岑皛失了一會兒神,她四下看着,竟然看到了唐闡的背影。看那個方向,是要繞一個大圈子回菜園子。她又驚又喜,邁開步子追了上去。
這身衣服本來不宜奔跑,穿在岑皛身上,簡直像是換了一件,跑起來也沒有任何問題了。岑皛追上去,她只想靠近唐闡,她怕将唐闡跟丢了,她忘了還要保持距離這回事。
在她潛意識裏,是要跟唐闡面對面談談的。有太多的話,想要面對面說清楚。有太多的問題,想要直接問個明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何必遮遮掩掩?
唐闡依舊是老樣子,走的不快不慢,他沿着小道走着,不曾回頭,這給了岑皛一種安全感。好像只要唐闡不回頭,她就永遠不會被人發現——不會被他發現。
岑皛喘着氣,她跑得太急了。唐闡與她的距離,已經不到十丈。她稍事休息,看了一眼那個繼續前行的背影,鼓起勇氣,還是追了上去。
距離一點一點地縮小,眼看就要到達觸手可及的地步。這個時候,唐闡無論如何都該發現身後有人了吧。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唐闡轉過身,看着岑皛,那動作之娴熟,像是練過無數遍,已經成竹在胸。
岑皛定住,當她對上唐闡的眼,心跳漏了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