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暗示
“跟我來。”
唐闡語氣淡淡的,與往常似乎并無不同。他那突然般的轉身,顯然是早有預謀,甚至連時機都計算好了。
說完這話,唐闡又掉了頭,繼續往前走。他剛才那突然般的停留,與現在若無其事的回頭,讓人難以捉摸。
岑皛愣愣的,這事發展太突然,她還沒理清個頭緒。作為一個凡事都會在心裏先想個幾遍的人,反應就慢了許多。
眼看着唐闡又轉過身,繼續往前走,岑皛由愣住到猶豫,她不知道要不要跟着走下去。她心中有隐隐的憂慮,她不知道唐闡是什麽意思,她怕唐闡會作出什麽事來。
有一段時間沒跟唐闡說話了,他給岑皛的感覺似乎變了許多。說不上具體的變化,只是覺得陌生了。但是,陌生人又不會讓岑皛這樣牽腸挂肚,更不會這樣對岑皛說話。
唐闡已經走出去一段距離,他的話在岑皛耳邊回響,岑皛終于忍耐不住,她邁開了步子。就像所謂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有一個聲音在逼着她跟上去。
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可是如果不跟上去,馬上就會後悔。只要想明白這一點,岑皛的決定就可以理解了。她也在說服自己,說服的理由就是對唐闡的信任。
她信任唐闡,不知從何時開始,不知這種信任已經到了何種程度。她只知道,她要跟着這個人——這本來就是她的目的,為什麽不堅持下去呢?
唐闡一直往前走,并不是往偏僻的地方去,而是往高處走,沿路還能見到不少勞作的人。他沿着一條小道,走到了那小山包頂上。上面是一片平地,平地上滿是綠油油的青草,鮮有雜樹。有一條小道,像是人工踩出來的,一直通往邊上那兩層的小竹樓。
說是兩層的竹樓,其實不過是兩層的竹架子,除了頂上蓋着茅草,便是四面透風,敞亮涼快。這樣建築,說是變相的亭子也不為過。
唐闡沿着小道,踏着野草的屍體,走到竹樓下,面前就是通往二樓的竹梯。這時候,他扭過頭對岑皛道:“小心腳下。”
不過一句提示的話罷了,岑皛竟因此暗自高興。她跟在唐闡後邊,踩上了竹梯,聽着咯吱咯吱的響聲,小心翼翼到了二樓。
二樓上,擺着竹椅竹凳,看起來有些年頭了,沒有沾上灰塵,像是經常有人使用。這個竹樓,并沒給人蕭條之感。
“坐。”
岑皛還在觀察周圍的情況,她聽了這話,才緩緩坐下。她坐在唐闡對面,唐闡微微偏過頭,那個方向是伏硯城。
Advertisement
這二層的小竹樓本來就是建在小山包頂上的,所以視野極開闊。岑皛順着唐闡的目光,看到了伏硯的中心——伏硯城。
她沒有從這個角度觀察過伏硯城,這樣一看,不但伏硯城變得很小,就是它的基礎伏硯山,也不過是個高一點的土堆罷了。而周邊山上的村寨,散落在山間溝澗的民房,襯得伏硯城孤零零的。
如果有個好心情,坐在這裏慢慢飲茶欣賞也是不錯的。只可惜岑皛沒那種好心情,她還在揣測唐闡意圖。選擇這樣一個地方,唐闡一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那麽,今天的事也許亦在他計劃之中。
岑皛只是那個毫不知情的人而已,她有了這種感覺,更覺得唐闡陌生了。本來就沒多了解的人,還要露出更神秘的一面。
“那個,前幾天,我已經行過笄禮了。”
岑皛看着唐闡,努力保持鎮定,“她們說,行了笄禮,就是大人了,談婚論嫁,也是時候了。”
她想看唐闡的表現,所以就算煎熬,也不肯把視線抽離。她就那麽看着唐闡,等着對方的回答。
岑皛的暗示,或者說是明示,已經很明白了。那個說要照顧她的人,在聽到這樣的話以後,是不是要信誓旦旦地保證一番?
唐闡沒有接這個話題,他只是簡單地說了一句:“這段時間,榮家人沒有心情管這事。”
岑皛驚訝地看着唐闡,這樣的回答是她不曾預料到的。
“榮茂勳快不行了,榮巨川能不能挑起這個擔子,還是未知數,榮家人,全副身心都在這事上。”
對于這件事,岑皛完全不知道,所以她更加驚訝,驚訝之後是憤怒,憤怒随即轉為釋然。以她的身份,要是知道才怪呢。不過,榮家也瞞得太好了,榮廷芝那兒也沒露出什麽異樣。
不對,如果這是一件瞞裏瞞外的事,唐闡是怎麽知道的?岑皛被自己的想法吓到,是她太蠢?還是唐闡太精?
“我每天給榮府送菜,能察覺蛛絲馬跡。”
這是唐闡的解釋,他接着道:“榮茂勳和岑竑這兩個人,據說還沒出生就已經較勁了。鬥了一輩子,岑竑先走一步,榮茂勳獨活,也沒什麽意思。”
這話引人遐想,岑皛靜靜聽着。這兩位老人的故事,她只聽過一些皮毛,要是唐闡願意說,她洗耳恭聽。
“榮茂勳現在還活着,不過是吊着一口氣,不放心年輕一輩,想親自安排後事。”唐闡視線轉向岑皛,“你說,這麽要緊的關頭,他們會管你的事?”
“可是——”岑皛竟然想要反駁,她說了個開頭,眼珠子轉轉,才想到個理由,“前幾天,她們幫我舉行笄禮……”
她沒有說下去,意思卻明白。如果榮家人絲毫不關心岑皛,又怎麽會專門抽出時間給岑皛行笄禮?雖然未必是多麽要緊的事,省出點時間關注一下,還是要用心的。
“行笄禮是喜事,總不能跟喪事一起辦吧?”唐闡好像已經洞知所有,“搶在大喪之前,把你的笄禮辦了,還可以安撫人心。”
岑皛不說話了,她知道唐闡所說的“安撫人心”是什麽意思,只是說白了,那些喜悅之情都沒有了。
“阿皛,你能不能認祖歸宗,就看這段時間了。”唐闡忽然鄭重其事道,他不忘考慮岑皛的事。
這話傳到岑皛耳中,卻隐含着別的意思。她是個能胡思亂想的人,自然懷疑唐闡的用意。她臉上的神情分明在問:就那麽希望我回榮家?
身份上的差別,岑皛已經體會到了。她知道自己現在的身份尴尬,但要與唐闡走到一起,身份上的阻力未必有多少。要是她認祖歸宗姓了“榮”,與榮家菜農唐闡之間的關系就是個笑話,還不如維持現狀。
“不管你怎麽想,榮家要考慮這件事。榮家要給你個交代,不論好壞。”
唐闡的語氣變得冷酷,“這樣不上不下,總不是辦法。這件事關系我們的将來,趁早解決,最好。”
“我們”的話,含義是不一樣的,岑皛仿佛受到了某種鼓舞,感受立刻不一樣了。她這麽一想,就覺得唐闡的話有道理。認祖歸宗什麽的,于她而言并不要緊,要緊的是給一個明白的結果。
現在的岑皛,身份地位比之前更微妙。要是能有一個了斷的辦法,何樂而不為?
唐闡只是說了個大概,卻沒有指明具體的事,只聽他如此道:“我之前說的那些話,不會食言。你也要扛住,別讓人家說動了心。”
這是要彼此立誓嗎?岑皛心內一陣雀躍,是不是只要不忘最初的選擇,就可以從容面對一切?她還是困惑。
“這段時間,你小心些,榮家那些事,別卷進去。”
唐闡又這樣提示道,岑皛不以為意。在岑皛眼裏,榮家要拿她怎麽樣,從來都是一句話的事,什麽時候躲得了了?這樣的提示,安慰罷了。
“還有,岑家寨的人要你做什麽,別管。”
除了榮家,還有岑家,都是岑皛惹不起的。唐闡這話有道理,岑皛在心裏抱怨:岑家寨怎麽會用得着她?
唐闡倒是一副憂心忡忡小心翼翼的樣子,他如此勸誡一番,接着話鋒一轉,便問道:“這裏怎麽樣?是個好地方吧?”
眼看唐闡站了起來,竟然欣賞起周圍的景致。岑皛見狀,也趕緊站了起來,她随意瞄着周圍的事物,近處沒什麽,遠處尚可觀賞。偶爾吹吹風,也是不錯的。只是這竹樓踩着咯吱咯吱響,萬一哪出不堪承受,直接塌陷下去,也是夠人受的。
岑皛不自覺想起這種煞風景的事,她還是更在意自己的安全,站都站不穩的地方,自然不該拿命去搏。
“不錯。”就算這樣,岑皛還是給了很敷衍的回答,而且敷衍了第二次,“很好。”
唐闡竟然忍不住笑了,“好不好,得看心情。”
這話在理,岑皛看了一眼唐闡,發現這人今天的笑容不大一樣。具體怎麽不一樣呢,又說不上來,感覺罷了。
唐闡笑着,視線轉向伏硯城,眼神立刻變得冷酷起來。
岑皛沒有及時注意到這個變化,她還在眺望着遠山的景致。欣賞美景,确實要靠個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