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最後的比賽

萬裏晴空。

球迷的嘶聲呼喊沸騰了這片綠茵紅土,也點燃了場上的熊熊戰火,可是,R隊的休息區內,卻有一個身影蜷縮在長椅上,散發出與四周火熱氛圍截然相反的冰冷氣息。

徹弓着背,雙手撐在膝蓋上,把頭埋得很低。

他沒有察覺到自己的異樣,準确地說,他根本無暇去察覺什麽,因為此時他滿腦子只想着一件事——這,将是他的最後一場比賽。

他被球隊開除了,接到經紀人小松的電話時,他剛做完晨間加訓,還挂着一臉的汗。

兩年來,他沒日沒夜地拼死苦練才換來自己板凳球員的位置,可現在,他居然連坐在選手席的資格都要失去了。

這樣的突然解約,讓一向逆來順受的徹也忍不住想要去讨個說法。

然而面對徹的問詢,球隊經理只懶洋洋地靠在座椅上,雙手一攤,答了句:“田宮,職棒本來就是這麽殘酷,有人進來,自然就得有人走。”

有人進來,自然就得有人走。

走的人是他,那麽進來的人又是誰?徹剛走出球隊經理的辦公室就得到了答案。

那個叫做鷹山正彥的男人正坐在辦公室外的沙發上,擺弄着一旁的盆景,看到徹出來,還故意挑釁地揚起單邊的眉毛,露出了一記陰損的笑。

鷹山是有資格笑,一周前搶了徹的男人,一周後搶了徹在球隊的位置,他面上只是扯扯嘴角,心裏怕是已經樂翻了天。

而徹能做的,卻只是攥緊拳頭,默默地轉向更衣室。

争,從來就不是他的慣性。

為R隊效力的這兩年,他一直逆着性子不斷争取,可到頭來就争出這麽個結局。

場上震耳欲聾的加油聲,傳到徹的耳中都成了模糊不清的雜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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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味交錯的情緒好像泥沼般掩住了他的眼耳口鼻,讓他看不見聽不清難以呼吸。

而那些情緒當中,有氣憤,有不甘,有迷惘,卻唯獨沒有悔恨。

他不後悔,這一切都是他的選擇,面對今日種種,他心中翻滾最多的,只是覺得對不起錦。

荻原監督一句低沉的“田宮,去熱身。”瞬間将徹的思緒拉回了現實。

熱身嗎?那個兩年來從未給過他好臉色的鐵面監督,居然在最後的比賽給了他一次上場的機會,這讓徹本就糾結不堪的心,更加不知該作何滋味。

是補償?是轉機?徹不禁想要去猜測這背後的含義,可下一刻,他那将将擡頭的希望就被悟己的一句話又打回了萬丈深淵的漆黑谷底。

“徹,聽說你去找經理了?其實咱們雖然分開了但我對你還是有感情的,要不是正彥不喜歡,我還真不舍得你走。”悟己用手套輕輕地拍了拍徹的肩膀,滿臉的笑意在外人看來似乎是在給徹打氣,“對了,幫我個小忙,等下不要發揮地太好,省得經理後悔,不過……反正都沒差啦,哈哈。”

拖着無比沉重的步子走上投手丘,徹只覺得自己的雙腳有千斤重,而眼前那方小小的土包,更像是為他刻意堆砌的刑臺。

每一記試投出手,生命都順着那球的軌跡從他身體裏被帶走。

應着球落入手套的脆響,他仿佛看見了悟己捕手面罩後面輕蔑的笑容。

只是因為那個人不喜歡,你就要把我擠出球隊嗎?

你難道不知道我是怎樣拼了命地想要留下?

也許作為天才球員的你根本無法理解這種掙紮。

反正以我的實力,超常抑或失常,在你看到都沒差。

咀嚼着悟己的話,徹幾乎能看見自己的人生被那個曾經的愛人扔在腳下恣意踐踏。

最後一記試投,球劃着憤怒的線路,擦着悟己高高舉起的手套上沿,砸在了本壘板後面的擋網上,發出了轟轟的響聲。

悟己掀開面罩,盯着徹看了兩秒,然後加深了嘴角的笑。

笑,是的,這一次徹把那副包含着憐憫蔑視的表情,看了個清清楚楚。

可能在悟己眼裏,他這種毫無實力可言的憤怒,确實很可笑。

或許在悟己看來,他的感情,甚至他的人生都只是一個笑話。

徹咬着牙,彎身撿起了鎂粉包,轉過身,在主裁“開球”的指令聲中緩緩擡起頭,那雙黑亮的眼眸中,湧動出了一絲未曾有過的異樣神采。

整個世界在那一刻陷入了一片靜寂,天地間只剩下他的呼吸。

他的眼中消失了球場,消失了觀衆,甚至消失了那位站在打擊區內蓄勢待發的打者,只剩下端着手套,蹲在本壘板後的悟己。

那個他愛過,此刻卻深深恨着的人,那個說着不舍,卻把他當做垃圾丢棄的人。

如果一生中只能有一次任性,他希望是現在,他希望那顆離開指尖的白色小球能夠正中那人眉心。

一聲來自天外的輕聲呼喚讓徹着了魔般将視線向右上方移去,也讓他錯過了球接觸球棒甜心區的那個唯美音符。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一記猛烈的撞擊好像一道閃電穿過他的頭顱。

滿場的驚聲尖叫猶如海嘯般鋪天蓋地地湧入場中,徹的身體在那陣聲浪中,宛如一具斷了線的木偶,重重地倒在地上,揚起一片塵土。

而他空空瞪着的眼睛最後映出的,是大屏幕上那個顯眼的139km/h。

徹死了,死在自己的球下。

那一記正中直球以他生平的最高球速飛向本壘板,只跟球棒接觸了0.01秒就被原路打了回來,然後分毫不差地擊中了他的太陽穴。

如果他沒有走神,只要一擡手,就能把那球接住,這本該是一次毫無懸念的出局。

如果他沒有投出那般超常的球速,即便被打中,這充其量也就是一記三壘方向的尋常安打。

如果他沒有瞄準悟己的眉心而是按照配球去投,這或許只會是一記騙不過擊球員的劣質壞球。

如果荻原監督沒有安排他上場,如果球隊沒有要跟他解約,如果他和悟己沒有分手,如果他當初根本就沒有選擇繼續打棒球……

可現在,別說那些如果,他連想如果的機會都沒有了。

比賽因為這場事故而中途叫停,隊醫在一衆球員的簇擁下遺憾地宣布了田宮徹的死訊。

悟己摸着鼻子朝人群中看了一眼,臉上的神色似乎含着零星的惋惜。

正彥卻用一副分外冷清的表情掩蓋着內心的竊喜。

徹的屍體被擡出球場的那段路程,受到了他生前從未有過的矚目與禮遇。

他身上那件暗紅的球衣被閃光燈打得一片雪白,幾乎全場的球迷都起身肅穆為他送行。

一天之後,新星投手田宮徹殒命賽場的報道席卷了各大媒體的體育版頭條。

三天之內,R隊主球場閉館哀悼。

一周之後,當新一輪比賽在這片将徹埋葬的球場再度打響,田宮徹這個名字也被各類新聞充斥得再覓不到半點影蹤。

然而就在這時,市郊一家療養院的病房內,一具沉睡了兩年的年輕身軀,緩緩睜開的眼睛。

湧入鼻腔的是一股淡淡的消毒水氣息,窗外似乎有兩只小鳥正叽叽喳喳吵個不停。

徹的視線從一片明晃晃的光圈漸漸清晰,眼前的一切竟然那麽熟悉。

這裏是?!

【徹,你醒了?】

那個聲音沒有震顫他的耳膜而是來自他的身體,而且他認得那個聲音的主人。

【錦,是你嗎?】

【恩。】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記得,我分明是……】

【死了。】

錦的聲音帶着一貫的任性俏皮,甚至連吐出那兩個字的時候也毫不例外。

錯愕,驚異,激動,惶恐,死而複生這種事情竟然發生在了自己身上。

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徹來不及仔細考慮,因為這一刻,比起死而複生,他更關注的是他的弟弟——錦。

【徹,或許你一下子沒辦法理解,不過還是請你仔細聽我說,我才是死了的那一個。其實早在兩年前,我就跟媽媽一起死于了那場車禍。是你堅信我還活着,才把我留了下來。所以我一直在等,等一個機會,把這份禮物送給你。】

【禮物?】

【恩,就是我的身體,你可以用這具身體繼續活下去。】

【我不要什麽禮物!錦,這身體是你的,要活也是你活。】

【徹,如果不是你,我早不存在了。】

【所以呢?你把身體給了我,那你怎麽辦?】

【我會離開……我本來就應該離開的,不過在那之前,我還有兩個心願未了,徹,你能再幫幫我麽?】

面對弟弟半帶着撒嬌的請求,徹從來就不知道如何拒絕。

你還有心願嗎?我一定會為你完成。

至于身體,我會想辦法還給你。

站在窗前,看着玻璃上映出的那張與自己毫無差異,卻又分明不是自己的臉孔,徹在心中暗自下定了決心。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又開新文了,內心好興奮~還望大家多多捧場,求評求收藏~~~

另外,鑒于本文涉及少量棒球知識,特在有話說部分開設“棒球知識小講堂”,有興趣的話可以看一看,有疑問可以随意戳我喲~~

關于甜心區:是指球棒擊球最舒服的那一小截,位于球棒前端,擊球員用那個部位去擊球,更容易擊出高質量的球,而且發出的聲音會很純正甜美喲。

關于徹的球速:直球的球速可以說是在所有球路中最高的,在日職棒一般直球達到145km/h才算得上高球速,大聯盟的最高球速記錄為169km/h,不過比賽中會出現的高球速一般也就是在153km/h左右,所以說徹拼死投出的最後一球只有139km/h,在球隊的日子過得很慘也就不難理解了,他就是個可憐的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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