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21)
與爹爹五湖四海游走,便總也不忘記替他尋一個好女人。可是來來去去,爹爹眼裏頭卻再裝不下一點兒女人的痕跡。川兒想來想去,大約爹爹意識裏還是忘不了娘親,于是忽生出了這個念頭……木白叔叔不允他提娘親,找個相似的總歸可以吧。
小小的身子端端坐在靠椅上,一雙好看的眸子看着那應征的女子,想找出些許與舊日相似的痕跡。看得姑娘都不好意思了,紅着臉,弱弱開口道:“小公子……”
“哦。呵呵~~乖兒子,你看是如何?”鍛雲便笑起來,扇子在川兒肩頭敲了敲,要聽他的意見。那一副可有可無的悠然做派,倒好似将要征的不是自己妻子,而是為兒子相親一般。
雲公子啊,你已經沒有心了。川兒皺着眉:“爹爹你看?”
鍛雲滿不在乎端起茶杯兒來,幽冷鳳眸往女人身上玩味一掃:“你滿意我便滿意,左右不過是多睡上一個女人。”
“不好。”川兒淡淡道。
“哦?”鍛雲好笑勾唇,看到那女子正癡癡凝着自己,眼裏淚眼潸然。又嘆了口氣,确實不好——16、7歲的年紀,總算是耐看,不過身子骨如此單薄,怕還是黃瓜花閨女吧?不喜不喜。
“那就讓她走吧。”
“下巴太尖了,臉上的雀斑也很假。”川兒爬到桌上,取了一面帕子将那女子臉上的斑點輕輕一拭,登時那一片灰黑便沒了。
一屋子面帶雀斑的仆人都笑起來,好似一群美人在笑着一個醜婦,羞得那女子嘤嘤哭着跑下樓去。
仆人便又自信滿滿地揚起嗓子:“下一個——”
這次卻來了個豐滿的。胸前鼓鼓有如發酵的白面饅頭,肥臀褶皺好似那秋日豐收的大南瓜;臉上點點黑灰爬了滿面雀斑,嘴角還附送兩顆黑紅色媒婆大痣;進屋便是一股撲鼻柴米油鹽味,絕對的賢良勤快能生子……這可是完完全全應了那征婚的條件吶。
“噗——”父子兩個頓時噴茶。還不及說話,那似有四十年紀的辣大姐卻笑嘻嘻開了口。
“嘿嘿,我叫廖春花,今歲年芳二八,年齡正好不大也不小。自小生就了這滿面黑花,擦都擦不去。小時候算命的便說老娘…呃,小女子命中有貴人,那時還不信,卻原是專專為了等候雲爺這一檔緣分。啊呀呀,天老爺真是厚愛人家……”說着,自來熟地将川兒往膝蓋上一抱,咧開大嘴唇嘎嘎的笑起來。
川兒一身名貴精致細料被她蹂躏地好生凄慘,才一擡頭準備叱她,卻被她一口黃牙熏得險些暈厥,只能滿臉凄苦地去看同樣一臉僵化的漂亮爹爹。
啧啧,還是小女子呢,實在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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鍛雲好生心疼兒子,坐直身子要趕人,那女人卻忽又将他兒子放下,從懷中掏出帕子去拭他臉側上一縷細碎花瓣:“啊喲喲,這樣好看的臉。”
帕子倒是香香,劣質的脂粉味兒。可你若細看,那面料上卻盡是油漬兮兮,分明幾年不曾洗過,直接鍛雲一口心血嘔出。
“出去出去。”擡了擡手,一屋子的陽光便跟着他周身的冷氣瞬間褪去了顏色。
“是是是。”幾名仆人趕緊顫顫沖上來将婦人趕出。滿室散不出的銅臭味,父子兩頓時沒了繼續的心思。
才将那肮髒的帕子扔出窗子,卻看到樓下脂粉小攤前有美婦低低淺笑。春末的天氣,她着一件水紅色的窄袖小布衫盈盈立在人群中,紮着素花小頭巾,底下绾着松松月牙髻,恰到好處的胸、翹而緊實的臀,腰際處卻凹下去,好似輕輕一用力便要被他折斷了……
鍛雲如此一想,心裏頭竟是一顫,好像他曾經真的攬過她的腰,輕易将她折入他懷裏……勾魂一般,久久不曾動過的欲/念秒秒間忽然覺醒過來,那視線便再也移她不開。
她手上揩着胭脂替身旁的婦人畫顏,可她的臉上什麽也不畫,卻比別人都要美。想是被脂粉熏得難受,她擡頭輕輕呵了口氣,他便看到了她的臉——眉眼彎彎,笑靥嬌嬌,不說話的時候安靜又賢良,才一低頭笑,頓時又生出一許道不出的妩媚。
光陰就如被定格一般,仿佛心裏頭的空曠就只專專為了這一瞬的驀然回首,明明人來人往,他卻獨獨只将她一人映入眼簾。心裏沒來由一瞬抽痛,回過頭去尋找小兒,川兒卻已不見了。
他又轉頭,聽到那美婦靈動的嗓音道:“傻啊,醜了自己的顏面,卻只為博得別人賞看一眼,實在不值得。”
不值麽……哼。他一聽,不高興了。拂了精致袖擺,将将走下樓去。
脂粉攤子前,小京瞥着唇:“就你清高。沒準兒這一隊女人裏頭就藏着一只鳳凰呢……還別說,我覺得蠻好看。”說着便要将那黑粉往合歡臉上點去。
合歡一躲,戲笑道:“要點哪,還是你合适。若要被東方知道了,不定他又要如何罰我……”她自是知道那罰的意味,想到晨間被他連連愛/寵的一幕,忍不住又羞紅了臉。
卻不知,她這副模樣,越發看得幾步外那黑衣絕色男子恍了心神。
小京這兩年發了福,身子有些胖,羨慕看着合歡道:“看你,當初還屢屢不肯從我們家将……”說了一半,又趕緊改了口道:“你家東方是個好男人,我哪兒可比你福氣。”
即使到了現在,終究還是敬畏将軍,從前的舊事她可一丁點兒也不敢提。
“嘤嘤……他看我……”馨兒瞅着兩步外糕點攤子前的貴氣小哥哥,癟着小嘴哭起來。那小哥哥生得真好看啊,滞滞地凝着她,看得她都不好意思吃糖了,只得也去用眼睛斜斜去瞥他,他卻依舊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看得她越發不自在。
糖果不吃了,遞給小森吃,小森卻又不肯吃,那糖便“啪嗒”一聲掉地上,将她幹淨的粉色小裙子劃髒了,兩個一歲多的小娃娃同時哇哇大哭起來。
見自己吓着了妹妹,川兒好生局促,蠕着步子想走過去幫她拭淚,又怕被她讨厭。此刻一貫執拗清冷的眼神裏盡是不可置信,歡喜、貪戀、喜愛、怯弱,五味雜陳,連他自己都分不出來……
他自小跟着爹爹浪蕩江湖,可沒有什麽朋友,也不屑與人交際。見妹妹哭得可憐,忍不住還是別扭開了口:“喂,你別哭了。”
紅着臉,将一面素白的帕子伸出去……從來高傲的角色,幾時這樣柔聲讨好過人家?
卻一雙潤白手指揩着帕子先一步沾上女童的臉頰,紅的衣,素的裙,走起路來綿綿如若無骨……川兒小手一頓,聽到熟悉又陌生的溫婉嗓音:“怎麽了?讓娘親看看。”
那說話的女人,笑眸彎彎的,滿眼的寵溺與憐愛。仿若很多年前一樣,那時候他也小,一個人颠着初學的步子在茶鋪外的小坡上蹒跚玩耍,髒了就愛哭,一哭娘親便要跑過來抱他,也像這樣拭着他的臉頰柔聲安慰……記憶與現實重合,那個曾經只對着自己笑的女人,此刻眼裏卻只有她新生的女兒了。
“馨兒不哭,娘親給你買棗糕。”合歡牽着馨兒走到糕點攤子前,看到攤前一襲精致打扮的俊美小公子,巴巴的仰着小腦袋看自己,便也對他溫和笑一笑。
川兒一陣激動,好似所有的幽怨一刻間沒了影子,差點兒就要喊出那一句稱呼來。可是女人的眼神卻沒有繼續在他身上停留,她看他,如看周圍的每一個人,一瞬間他的神采又暗淡下去,那沖動的稱呼便将将咽回了口中。
他還記得她說過呢,她說:“你還這麽小,記性又不好,一定會把我忘了吧……”那時候他才一歲多,卻将她的話如聖旨一般牢牢刻在心裏頭,可是最後,他沒将她忘記,她卻将他先忘了……難怪爹爹時常對他說:“最毒便是婦人心腸。”
棗糕兒惺忪軟軟的,酸酸甜甜的氣味,女人給了妹妹和另一個小男孩一人一塊,他的手心裏卻空空的。看着那嬌滴滴的小妹妹一點兒一點兒将那糕點含下,那麽小心翼翼的,他都忍不住開始咽口水了。即便是爹爹平時給他吃的各種山珍海味,都不覺得有眼前的糕點好吃……
終究還是四歲的孩子呀,心裏頭苦苦澀澀的,想要将那被搶去的疼愛再奪回來,忍不住還是挪了身子走過去。
兩只小小的靴子停在跟前,合歡蹲□,看到面前小公子別扭的臉,那麽好看的,眼裏頭卻帶着與年齡不相符的執拗。
愛寵撫了撫川兒白皙小臉兒:“你也要嗎?”
“恩。”川兒點點頭,眼睛酸酸的,趕緊眨眨眼睛不讓小水珠子溜出來。
合歡便又從攤子上買了一塊:“給你,軟軟的,得拿好了啊。”
卻是香噴噴的糯米糕。
才不要呢……我也要和妹妹一樣。川兒指着馨兒那塊,巴巴的說:“我要她那塊。”說完了,瞥着眼睛又去看馨兒,明明很想對她笑,嘴角抽了抽,擺出來的卻仍然還是一副兇巴巴的冷冽模樣。
“嘤嘤……壞人……”馨兒嘴角一癟,吓得眼淚又掉出來。
“好啊。”合歡卻沒來由十分憐愛他,又掏出銅板從攤上重新換了一塊,小心遞至他手裏:“慢點兒吃,小心髒了衣服被你娘親教訓。”
這副場景被鍛雲看到了,面上雖還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眼裏頭卻有了悸動……兒子終究還是需要一個母親,他卻虧負了他。
“呵呵。”作不屑淺笑着走上前。
合歡還在給川兒拭着嘴角呢,卻一只好看的手伸過來,憑空将那糕點奪了去。
捏碎。
有悅耳卻陰冷的嗓音在頭頂響起:“我鍛雲的兒子,怎麽能夠吃這樣低賤的東西。”
合歡擡起頭,看到一襲潇灑黑衣立在眼前,那絕色男子二十七八歲年紀,狹長的鳳眸緊緊鎖着自己,眼裏頭有專橫、有霸氣、還有不屑一顧的冷傲。好似心間一根弦忽然将将一顫,沒來由聞到危險的氣息。
“這您就不懂了。酸棗最是開胃消食,小孩吃了是有好處的。五谷雜糧皆為上天恩賜,哪兒能叫低賤?”合歡站起身子,見川兒小嘴哆嗦實在可憐,偏又重新買了一塊遞過去。
……她的聲音原也如此好聽。鍛雲眸間冷意更甚,惱怒這個女人竟然敢挑釁自己,而她的笑容和聲音也無端讓他心生難受。扇子一合:“呵呵,你倒是這世上第一個反駁我的女人。”
向來不喜與人戲言,合歡就不說話了,只是低頭淡淡一笑。
鍛雲卻又不愛看她這樣的笑容,分明就是一種敷衍。低頭打量着胸前女子,眸子半阖,長長的睫毛一顫一顫……呵呵,倒也是個執拗的角色,難得有趣。
慣常幽冷的性子,他臉色一沉,周身便全是冷氣。
吓得小京拼命拉着合歡的袖子:“走啦……快走啦……”
他卻又不願意她立刻就走,竟破天荒将自己一身的冷傲捺下,臉色回複了,作出一貫玩味的戲谑來:“你倒是挺特別。”彎下腰,抱着那被一塊糕點就俘虜了的可惡小兒先行走了開去。
正午日頭打照在那一身純色的黑緞上,恍如隔世一般的朦胧。
合歡有些木登登的。
小京不明就裏:“看把你吓的……這就是我說的那人,下次千萬別再惹他……聽說宮裏頭有後臺呢。”
“恩,是不能惹他。”合歡嗫嚅應道,抱起眼睛紅紅的馨兒亦往酒鋪裏回去。
……
“好吃嗎?”鍛雲問兒子。
“嗯。”川兒點點頭,将那酸棗糕兒遞過去。鍛雲不屑,卻又閉了眼睛将那糕點別扭含下:“這個女人……從前怎麽沒有發現她。”
川兒不說話,他哪兒能将木白叔叔的囑咐忘記?
卻各自心中存了事。甩出腰包兒将戲園子包下一夜場子,臺上唱了一晚的熱鬧,卻仍然擋不住那道紅衣袅袅的身影。父子二人都像是着了魔怔,那戲反倒催生出無數的想念,想起她一次,恍惚朦胧;想她二次,茶飯不思……再多想想,那影子便刻到了腦海裏,怎麽洗也洗不去了……
睡不着,各自蜷在空蕩蕩的戲苑裏頭睜着眼睛到天亮。
———*———
忘川酒鋪難得生意如此清閑,合歡從酒架上取下一罐新酒,撒了些自配的養生藥材。才将瓶蓋封好,一低頭,卻看到櫃臺下端端立着昨日那個別扭的貴氣小公子,着精致的藍色小裳兒,抿着唇,冷清清的。
心裏頭憐他自小沒有娘親疼愛,卻顧忌他父親的名頭,只隔着櫃臺淡淡一笑道:“又是你啊,你叫什麽名字。”
“鍛川。”川兒手心緊了緊,努力不苦下臉來。又将手中的彈弓高高舉起,讨好道:“給妹妹玩。”
合歡撫上他的頭,好言笑着道:“謝謝你啦,不過這是小男孩們玩的,我家馨兒還小吶,留着你自己打鳥吧。”寵溺刮了刮他的小鼻子,轉過身又去拿東西。
被人摸頭的感覺……好奇怪啊。
川兒皺着小眉頭,以為娘親要送客了,潋滟的眸子裏抑制不住的沮喪……他想了無數的辦法,才想起來這個借口呢。
合歡卻拿了針線蹲下來,早已将他心思看穿:“既然來了就玩一會走吧,我來給你補補衣裳。”只當川兒心中貪愛母性的溫暖,故而頻頻纏着她。從來冷漠的心腸,難得對他生出來一股說不出的疼愛。
川兒本來想說“回去讓爹爹扔掉買件新的”,可是聞着娘親的味道,卻怎麽也說不出口了。看着娘親如今很好的氣色與皮膚,眉眼間盡是賢良,又想起漠北時她曾經一個人辛苦推着板車的孤零零模樣,一夜的幽怨忽然漸漸淡去……娘親跟着大大,現在過得很幸福啊。
合歡拽着他的胳膊,将他的衣裳小心脫下:“你沒有玩伴嗎?”
川兒搖頭:“爹爹說,兄弟是用來背叛的,女人是用來傷心的。”那薄涼語氣,怎麽聽也不像出自一個四歲的孩童。
合歡嘆了口氣:“你還樣小……你爹爹怎可以這樣教你。”
川兒抿了抿好看的小唇沒解釋……其實他覺得爹爹說得沒錯,這會兒他心裏頭就好生傷心啊,娘親竟然将他忘了個幹淨。
“娘~~”馨兒從內院裏一扭一扭走出來,粉撲撲的圓臉蛋,紮着兩根小小的辮子,見着川兒,小嘴一癟,又急急将往簾布後藏起來。
合歡咬着針線:“你去和妹妹玩吧,要一會兒才好呢。”
“我長大了只娶妹妹。”川兒忽然擡起頭,目光炯炯的好似一瞬間下了很大決心。小小的人兒啊,他以為只有這樣才可以光明正大的繼續叫她娘親。
合歡卻只當他小兒戲笑,眉眼彎彎道:“傻小子,我們這樣的人家與你可不夠門當戶對吶……去玩吧,一會兒好了我叫你。”
這一玩,便玩到了午間。她給他們随意熬了小粥炒了幾樣小菜,還以為川兒會不吃,他卻吃得津津有味……倒還是個不錯的孩子呢,心裏頭越發戀愛他。
可惜了,生在那樣的家庭。
門外日頭烈烈,小兒在桌邊嬉鬧,她罩在斑駁光影下縫制小裳,有男仆走進來,嗓音兇兇的:“老板娘,我買了你這的酒,裏頭怎麽長了蟲?”
合歡忙站起來,将那壇酒聞了聞:“這不是我家的酒,我家的酒可沒有酸味兒,客官您是不是弄錯了?”
男仆一楞不說話,他身後卻傳來清冷的戲谑嗓音:“呵呵~~我說有就是有。”黑衣款款,說話的人鳳眸玉面,一身不易親近的陰森冷冽,卻原是那日街市上見到的絕色男子。
本能的不想與他多說話,合歡低下頭,繼續縫補衣裳。
鍛雲思想了一夜,終究捺下來臉面主動上門為難她。只想讓她多看他一眼,她卻是連一眼也不肯看,甚至連辯駁都不屑與他辯駁……從來心無牽挂的他,心裏頭忽生出好多落寞。
看到合歡在縫補衣服,低低勾着頭,陽光下的她不言也不語,安靜仿若一副陳舊美人圖。明明才初次見到,怎麽忽然覺得上輩子已然見過這副姿态一百一萬次?
她的袖子挽到手腕處,他又看到她袖子口精致的合歡刺繡,竟是與他白色中衣上的那枚一模一樣的紋路,眼神将将一暗,逼迫自己瞥過頭去。卻又見那個一早便不見了蹤影的小兒端端坐在她桌邊,面前赫然擺着一碗見底的小清粥,眉眼間登時便又是一楞、一恨……恨父子倆個的沒出息。
川兒亦是一楞,想不到爹爹竟然也來……他不願這個他叫做爹爹的男人再次沉淪,結果他卻也和他一樣,終究還是來了……娘親真是個妖精啊。
只得低低蠕着嗓子,吞下一口粥:“爹爹。”
身旁馨兒叫起來:“哥哥不乖,快吃飯。”
妹妹口吃清晰,霸道又嬌氣,一點兒也不像他小時候,連“哥哥”都叫成了“的的”。可是他卻心甘情願聽她,埋了頭繼續吃飯,再不理會那個漂亮的黑衣美男子。
鍛雲好生氣惱,搖着扇子走到桌邊來:“臭小子,家中美酒佳肴不吃,卻吃這粗茶淡飯。”嘴上不屑着,那清瘦身影卻終究各種別扭地在椅上坐了下來……他還從來沒有吃過她熬的小粥呢。
……
來了一次,便有第二次,再以後就天天的來,這個才走,那個又颠颠的踏進門。早先還各自互相不待見着,到了後來父子兩個便言了和,像約好了一般,一個纏着合歡、一個纏着她的女兒。
鍛雲還是那副一貫玩世不恭的倜傥本性,也不刻意買合歡臉色,只将所有鎮上能買得到的、買不到的上等好物全都将将望她店裏頭送。合歡不理不接,他便往鋪裏一放,扔出去也不心疼。
忘川酒鋪的顧客漸漸也少了,只要他父子往店裏冷冷一坐,再無了旁人敢踏進門內……
他還讨好着她的女兒,馨兒竟然也十分喜歡他。有一次合歡買菜回來,看到他俯下腰,逗着馨兒在畫畫,一大一小兩個人咯咯笑得好不開心。見她回來,他還彎唇對着她笑:“你看,她也十分願意接納我。”笑容好生狡黠,仿若一汪不見底的深淵。
夢裏頭那道黑色的清瘦背影便越來越清晰起來,那人說:“我的小合歡,我還會來找你,與你共赴下一世的恩愛……”
合歡數算着日子,心裏頭盼着東方早日歸家,一邊卻又怕他回來,怕他看到滿屋子扔不掉的昂貴禮物生出扯不清的誤會。
鍛雲看她的眼神亦越來越不對,時常久久凝着她,好似在極力思索着一件十分久遠的暗淡舊事。她偶爾從櫃臺上擡頭,他也不知将眼神避一避,那樣深深地凝着她,好似都要将他眼裏的痛逼到她心裏……
合歡開始害怕起來,她将隔壁臉上些許雀斑的少女介紹給鍛雲,讪讪勸說道:“林家世代書香門第……川兒亦需要一個好娘親。”
鍛雲卻偏偏做一副倜傥無良模樣将那女子吓走,挑釁凝着她勾唇道: “呵呵,你才知道心疼麽?……這兩年你卻過得極好。”他的眼裏含着笑,卻隐隐的似乎又藏着些恨和冷。
合歡看不懂,卻頻頻止不住的心慌。
他親了親她女兒的臉:“你看,她并不反感我……總有一天,你也會。”
合歡咬着唇,不去聽那話裏的深意:“她父親過兩日就回來,我與他恩愛夫妻,請你不要騷擾。”
“呵呵,你于他不是露水夫妻麽?做了兩年,依舊還是……”鍛雲冷冷笑着,俯下/身抱起“呼呼”舞劍的川兒走了。
只那腳步在門邊一頓,回看她的眼神裏便忽然帶起一抹奇怪的冷笑,分明像是在故意挑釁:“我等你回來。”
惹了他,莫名有些心慌……合歡才要轉身,卻看到門邊不知何時竟站着那個日日挂念的魁梧男子,也不知站了多久聽去多少,挂着滿身的疲倦和風塵,深邃眸子裏有着她看不懂的潋滟。
一瞬間忽然明白那挑釁的源頭,合歡忙道:“一個孩子的父親。”
東方将合歡攬進溫暖的懷,淡去眼裏頭的光影:“我知道。”
“你在看什麽?”聞着男人熟悉的體味,怎得莫名還是慌張。
“傻瓜……在取我給你帶的禮物。”不忍她思想太多,東方便從袖中掏出錦盒來。卻是一朵精致的合歡花簪,小心給嬌妻插上:“特意在京城為你定做的。”
“真好看。”馨兒蹦跳起來,纏着爹爹亦開始讨厭她的禮物。
合歡方才暖暖安了心,墊起腳尖趴向男子寬寬的肩:“我亦有禮物要送與你……大夫說,快一月了……唔……”
卻還不及她說完,雙腳已被淩空抱起,有灼熱的唇吻上她冰涼的額:“真的?!”
東方喜極,來不及卸下包裹便抱起合歡如若無骨的盈盈嬌/軀,在不大的店中将将轉了幾個大圈。
視線越過她的額,清隽容顏上的笑容尚不及褪下,卻看到不遠處的桌面上赫然亦是一朵耀眼彩玉花簪,紅的花、綠的葉,在斑駁光影下閃着瑩瑩波光……那笑容便是一滞,遠遠的,好似又見那黑衣男子回頭,對着他狡黠一笑。
……
“爹爹。”見慣了爹爹的無心無肺,這樣陰森狠戾的表情可真讓人陌生又害怕。
“恩?怎麽,你喜歡她?”
川兒不說話,只愣愣回過頭,望着不遠處忘川酒鋪裏和樂融融的三口之家。
“女人都不是好東西,天下唯女人最是狠心擅變……你可不要輕易喜歡她的女兒。”鍛雲便冷了顏色。可他勸着他的寶貝兒子,自己卻早已将将落了進去。
爹爹竟是勸他不要喜歡馨兒……川兒又糊塗了,一瞬間開始不明白,鍛雲到底是想起來了還是沒想起來。
可是他卻能肯定一點,無論爹爹記不記得娘親,那三個大人又要開始糾纏了……
唉,
紅塵多紛擾,
他來了,她又去。
往事盡相忘,
忘了還相纏,
斷不盡,理不清。
……
誰來告訴他
這生生世世
到底誰才是誰的冤家?
作者有話要說:這次是真滴完結啦。。(*^__^*) 。。。
那個。。。番外有點無良。。(⊙v⊙)。。。。趕緊拿了鍋蓋藏起來。。。。
(PS:看到許多棄文的玉面醬們買了上一章,于是心裏頭好生替玉面感動。終究你們一直支持和惦記他到最後啊,啥也不說了,大擁抱一個/(ㄒoㄒ)/~~
無良的塵子要向親們表白。。那啥。。我前陣子得了虐男配症(咕……也有可能是更久更久以前。。)于是,不小心虐了一把玉面。。但倫家其實是愛他的,真的。。→→)
最後的最後,感謝開文到現在悠悠初蕊君、睡不醒、707、enya19850401、玫瑰朱砂、summer、梅林、薄荷荼蘼、屏屏姐姐、小小、417的小y、jenny111120111、cashking、wendy1955、霸王306、siltea、echo1008106、最愛腹黑、zut、舞玥、3012033、還有一位後臺怎麽也顯示不了名字的親^_^,謝謝乃們的所有霸王票;還有菜菜君的長評,以及所有親們的留言和訂閱支持!!
在這裏給大家深深鞠躬,謝謝親們對塵子的支持,希望以後的故事還能夠繼續得到大家的喜歡,下篇文再見啦O(∩_∩)O~~
塵子滴專欄謝謝親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