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4】 (2)

到她面前。他手掌捧起她臉,視線在觸及她面龐時,驀地一滞。

那鴉羽般濃黑的長睫覆着,不知何時,她竟是淚流滿面,一雙妩媚如狐妖的眼眸,驀地微睜開來,直直盯着他瞧。

眸底淚意尚存,蘭湯滟滟,亮得驚人。

一滴一滴,好似能滴進人的心裏。

褚妄心口微燙,淡聲:

“娘娘就沒有什麽想同朕說的?”

他似有暗示。

女人似乎被即将失去骨肉至親的悲恸所俘獲,一言不發倒進他的懷抱,她嬌柔的身軀緊貼着他的胸膛,聽着那沉穩有力的心跳,腰肢逐漸酥軟。

擡起手臂,緊緊環住了他,就那麽抱着他,好像他是她的全部。

“會很疼嗎?”她只問這一句。

橫在腰間的手臂驟然收緊,隔了許久,他低啞的聲音才從頭頂傳來:

“朕會守着你。”

二人就這麽靜靜相擁,聽着對方的心跳,好似一對般配的戀人。

“陛下。”

盛輕瀾端着一碗藥走進,看到他們的姿勢立刻驚惶跪下,顫巍巍地,不敢再擡頭。

卿柔枝一驚,羞赧地從他懷中退出。

溫香軟玉乍然離手,褚妄輕掃地上的女子一眼,隐隐有些不悅。吓得盛輕瀾差點拿不穩手中之物:

“這,這是落子藥……”

“這碗藥下去後,不出一刻……”

她眼圈微紅,強忍對面前男人的恐懼道,“只是,這到底是虎狼之藥,同為女子,臣婦知曉這藥對女子身體會有多大的損傷,臣婦鬥膽,請陛下往後寬待娘娘些……”

卿柔枝不禁多看了她兩眼。

卻聽褚妄道:

“尋些蜜餞來。”他聲線難得平和,聽得卿柔枝有些愣怔,這一愣之下,便被他一抄雙膝打橫抱了起來。

身體懸空的感覺異常可怕,她立刻環住他的頸項,“陛下……放我下來。”

他卻不聽,只穩穩地抱着她。

卿柔枝擡眸看去,見男人脖頸修長,明淨似雪,說不出的矜貴。他步子極穩,抱着她徑直走向床榻,将她小心地放在上邊,床褥還是淩亂的,想到他們差點……她臉色不禁微紅。

褚妄垂眼道:

“朕會下旨放了卿家女眷。”

卿柔枝驟然擡眸,卻被他捧起臉頰,一個帶着清冷氣息的吻落在了唇瓣上,他有點生澀地吮了吮她的嘴唇,撬開她的齒關,與她糾纏在一起。卿柔枝手指抓着身下的墊絮,仰臉承接這個突如其來的吻。

這個吻,是他一貫的霸道強勢。

她慢慢試着回應,他頓時呼吸微亂,勾纏的力度也瘋狂起來。

好久卿柔枝才從這有些窒息的吻中解脫。

她喘着氣,默默平息着激烈的心跳,忽地貼近他耳邊,悄聲道:

“陛下,接吻是要換氣的。”

褚妄攬着她腰的手微緊,耳垂愈紅,面上只淡淡道:“知道了。”

他長指撫過她微腫的唇瓣,眸色愈深,片刻後壓下心頭所有欲念,對外道:

“端進來吧。”

“是。”盛輕瀾與淮筝先後進來。

“奴婢伺候娘娘用藥。”淮筝端着藥上前道。

卿柔枝只看着褚妄:“陛下要在這陪我麽?”

褚妄喉結一動,只撫了撫她的臉頰,似乎又覺得不夠,又長臂一攬将她抱進懷中,這種黏糊的态度讓卿柔枝大感詫異,她沒想到這人會有這樣的反差。

氣氛暧昧,盛輕瀾有些臉紅,再一看卿柔枝那脖子上斑駁的痕跡,更是低下頭不敢再看。

“還有人呢。”卿柔枝也意識到了,羞澀地推了推他。

褚妄這才把她松開:

“朕去拟旨,叫你母親明日入宮來看你。”

卿柔枝眸光微亮:“多謝陛下。”

男人又托起她臉頰,在她唇上親了又親,這才轉身離開。

盛輕瀾覺得稀奇:“陛下這是……”

她也從一開始的驚駭變得坦然接受,只要不傷害娘娘就成,不過她也很驚奇,那殺人不眨眼的煞神竟會對娘娘這般黏糊。

卿柔枝擡袖擦了擦臉頰上被他親過的地方,感覺嘴唇和舌根都有些麻麻的,不禁無奈一嘆,以為當年救下的,是只無家可歸的野狗,殊不知是只狼。

還是一只饑腸辘辘的惡狼。

淮筝遞上藥碗,低聲道:“娘娘讓奴婢查的事,奴婢查到了。”

卿柔枝長睫微顫,只作低頭喝藥狀,靜靜聽淮筝說下去。

“董貴妃失勢以後,好些奴婢都被發落進了浣衣局,奴婢稍加打聽,便查到了一樁舊事。”

“九皇子,不,陛下的生母,原本是董貴妃宮中最低微的一名洗腳婢。貴妃當時忙着照顧生病的七皇子,那夜先帝醉酒,便在貴妃宮中,幸了那婢女。當時那婢女有個同鄉,是個太極宮當差的小太監,二人在這宮中相依為命。這段關系隐秘,少有人知。”

“後來宮女得了幸,有了身孕,便安排在董貴妃的偏殿裏住着,誰知生下九皇子後不久便瘋了,九皇子也被欽天監下了批命,道是命中帶煞,刑克親命的孽種,就要處死,多虧當時病重的元後一句話,才留住一條性命,抱去給慶嫔撫養。”

這些,都是宮中人人皆知的舊事,卿柔枝知道,淮筝想說的不止這個。

索性只問了一個最關鍵的問題:

“與褚歲寒生母交好的那太監,是何人?”

淮筝不知為何靜了靜,好半晌,才道:

“禦前太監高覆水。”

卿柔枝冷笑一聲。

高覆水?那厮在她回宮時不僅指責她不賢,還惺惺作态要她護住陛下龍體,誰知暗地裏,早就與褚妄勾結在了一處。

他就是臨淄王在宮裏埋下最深的內應!

難怪,難怪陛下在太子失蹤後不久,便病得那樣厲害,她怎麽都沒有想到,其中竟然有高覆水的手筆……

“而且奴婢還打聽到,高公公昨夜便暴斃而亡。”

卿柔枝閉上眼睛。

狡兔死走狗烹,他褚妄,不愧天生就是玩弄權術的帝王,榨幹人的利用價值,便可随手丢棄。也難怪當時對着先帝的遺體,他可以如此坦然。

弑父這種事都做得出來,何況是觊觎他父親的女人?

自己若是輕易與他真的有了那層關系,難保他不會在得到後翻臉無情,送她去見先帝。

帝王之愛,是最虛無缥缈之物,她在先帝身邊七載,早就看得透徹。

若說當初那少年,對她有幾分真情,眼下更多的,是求而不得的躁動吧……

但如今的他早就不是當初那個任人拿捏的少年,他比他的生父還要性情難測,喜怒不定。

卿家滿門,她的父兄全都在诏獄之中……

自古以來,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她須得吊着對方的胃口才是。

盛輕瀾亦是愁眉不展,她從主仆二人的對話依稀知道,她們如今面對的,是何等勁敵,不是凡夫俗子,是全天下最有權勢的男人。

除此之外他性格的狠辣果決,以及可怕缜密的心機,也絕非一般人能夠比拟的。

“娘娘作何打算?”盛輕瀾憂慮道。

卿柔枝深深嘆氣,道:

“攻心。他唯有在情之一字上,是空白的,我只能從此入手。自古情場就如戰場,亦是刀光劍影你來我往,稍有不慎,便是滿盤皆輸。”

“娘娘不愛陛下嗎?”

愛?

卿柔枝眼神微微迷離,她對褚妄是有感情,可那感情朦胧而難辨……但她可以确定,那絕不是女人對男人的,愛。

身處這樣的位置再談愛,只是可笑,對于褚妄這樣的男子來說,傾城的容貌也好、稀世的才華也罷,都不是吸引他的關鍵。

一旦他對她的興趣喪失,她面臨的還是一個“死”。

卿柔枝眼眸低垂,道:“史實都記着呢,那些前朝遺留下來的妃嫔,侍奉新帝之後,都落得什麽下場?無一不是凄慘而終。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飲的帝王,只在話本裏出現,若是七年前的我,或許還會為他動容,可我不是,那個天真的我已經死了。”

“小的時候,我曾經問過我的母親一個問題。

那時我剛去見完長姐,親眼看到她生孩子的場面。長姐的聲音聽起來很痛,看着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端,我很害怕,我就問母親,我以後可不可以不生孩子?

娘告訴我,不可以,以後我要嫁人,要成為某個男子的妻。我問她,娘,若是我不做妻不做妾,不做尼姑不做妓,我能做什麽?

娘用戒尺狠狠打了我,告訴我不要有這些離經叛道的想法。

可我只是想問,我不能做卿柔枝嗎?只做卿柔枝。”

淮筝濕了眼眶:“娘娘這話聽着耳熟,”

她道:“元後曾經也這樣問過奴婢。她問奴婢,為何女子生來就要依附男子而活?為何她不能,只做卿柔月?”

卿柔月,是長姐的名字,她為婢女取名思月,歸月,亦是懷緬長姐。卿柔枝不禁想到,長姐當年真的,是病逝的嗎?

見識過了宮廷的種種詭谲,卿柔枝不禁将懷疑的目光投向淮筝。

淮筝一怔,只道:

“是,元後娘娘……是病逝的,自從生了太子殿下後,她身子怎麽調理都不見好,第二位皇子夭折後,娘娘便……仙逝了。”

一臉若有所思的盛輕瀾忽然道:

“娘娘将來若是要走,能否帶我一個?我精通醫術,必然能夠幫助娘娘,今後我們可以開一間藥鋪,以娘娘的聰明才智,我們定能幹出一番天地。”

淮筝道:“無論娘娘作出怎樣的選擇,奴婢都聽娘娘的。”

卿柔枝握住她們二人的手,只道此事千萬不能洩露半分。

***

泉安道:

“陛下,旨意已傳下,鎮撫司今夜便會放人。”

“娘娘那邊……已經服藥,您看是……”

“朕去瞧瞧。”

褚妄坐上龍辇,閉上眼便想起那一年。

那年她在院中午睡,春日熏風一陣陣地吹來,吹得落花滿頭。

他并未叫人通報,而是靜靜伫立在旁,瞧着她的睡顏,想的什麽也已忘了,只記得當時宮裏有些不好聽的流言傳出。

他掌管诏獄,手下人命無數,但凡傳出一點不利她的消息,都會被他無聲無息地解決。

人命而已,在他眼中比不上她眉心微蹙時,牽動他心底那一絲,極隐秘的,說不明道不清的情緒。

那時,她是皇後。

他是九皇子。

宮人奉茶上來,他卻擺手拒絕,只隔着花樹看她,也不知做的什麽夢,竟叫她兩彎細眉緊緊地蹙起。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到了半路又立刻放下,掩在袖子裏,只克制地攥緊。

他靜靜看了一會兒便要離開,卻驀地聽到一聲抽泣。

她眼尾被淚水洇濕,泛着可憐的紅色,兩瓣紅唇,不住地吐露着呢喃。

“不要,別過來……姐夫,求你。求求你,求你放了我……”

好似被掐住了喉嚨,在那無助地哭着。

釵搖鬓散,落花抖抖地往下掉,然後她的聲音,又變成了深深的恐懼:

“娘,娘,我沒有……不是我……”

汗水把她的臉打濕,她掙紮着,求助着,卻無法從那個恐怖的夢魇中逃脫。

是誰讓她這樣痛苦。

是誰讓她這樣痛苦。

殺了他

殺了他

殺了他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府裏的,夜裏他去了一趟诏獄,直到雙手染滿鮮血才從那種緊繃的狀态中放松下來。

他一定是中魇了,他想。

夜裏甘泉宮掌燈。

“九郎……”

他隔着屏風,看着父皇把她抱在懷裏,女人的長發散亂在枕衾之上。

他看着父皇跟她纏綿,粗重的喘.息,夾雜着微弱的泣音,如她在午間小憩時發出的聲音,一模一樣。

手中西涼探子的名單被他捏得緊皺。

他脊背僵硬地站在那裏。

回去後,他做了一夜的绮夢。

夢裏有個女子被他壓在身下,他充滿愛憐地吻遍她全身就連指尖都不放過。

看着她為他綻放出獨一無二的妩媚,哭泣着喊他:

“九郎。”

身下那張臉,是他無比熟悉的容顏。

他悚然驚醒。

褚妄回過神,指尖微顫,漠然地想,也許從那時開始,他就瘋了。

……

“陛下,娘娘如今身子虛弱,”盛輕瀾小聲說着醫囑,“是萬萬打不得罵不得的。”

褚妄将佛珠取下,砰的一聲甩在案上,淡道:“你的意思是朕打她罵她了。”

盛輕瀾跪下道:

“臣婦不敢。”

褚妄面容微冷,卻按下性子,只用指節輕叩桌面:

“說下去。”

“掐脖子,也、也是不成的。”盛輕瀾強忍着畏懼道,“還需得輕聲細語,溫柔勸哄,女子是嬌弱的,陛下須得像侍奉親娘……不不不,是像照料花卉那般,小心呵護……”

“對了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娘娘剛剛小産,不能同房,”想到娘娘脖子鎖骨上的痕跡,盛輕瀾便想大罵一聲淫.賊,簡直跟狼似的,娘娘又不是肥肉,怎能用那般的啃法?

難怪娘娘說他是那憋了二十年的童男子,看來沒說錯,她都要擔心他會把嬌弱的娘娘折騰壞。

“期限是三個月,至少三個月,不能有激烈的房.事。”

盛輕瀾紅着臉說道,這些話是必須要說的,否則無法為娘娘争取時機,這是娘娘與這位新帝的博弈,勝則自由快活,敗則宮闱承歡……

“而且,一定要保證娘娘的心情愉悅,否則今後于子嗣不利。”

一聲冷笑,緊接着是那人将奏折用力摔在案上的聲響,盛輕瀾立刻不說話了。

但始終未見那人動怒,只是冷道:

“你下去,換鄭太醫來。”

鄭太醫是太醫署的一名老太醫,卿柔枝掀開珠簾走出,就看着老太醫跪在褚妄腳邊,不知在那交談些什麽。

盛輕瀾悄聲道:

“這位鄭太醫……我倒是知曉。他歷經三朝,聽說之前那位明帝,便時常向其讨教那方面的問題。”

她有些讪讪。卿柔枝亦是扶額,她沒有想到褚妄會這麽在乎這個。

“怎麽出來了?”

褚妄一眼便看到她,揮揮手讓衆人退下。

他臉上倒是一點羞窘也無,平淡得仿佛不過是在與臣子議事一般,若非盛輕瀾才同她說了這位鄭太醫的“事跡”……她不禁有點怪異地瞧着他,褚妄一摸臉:

“朕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卿柔枝搖頭。

他一笑,過來牽着她的手,走到案邊。

火盆裏的炭火燃得正旺,案上還有許多奏折,卿柔枝看了一眼,便知全是繁瑣公務。

新朝初立百廢待興,先帝在時,她這個皇後是連禦書房都去不得的。

紅袖添香偶有,卻都是在處理不甚重要的政務時,先帝對于外戚之患,防心甚重。

哪怕父親是剛正之臣,先帝對她也不全然信任。

或許先帝對所有的妃嫔,都不曾付出過真心,她們背後的家族勢力,是他唯一需要考慮和權衡的因素。

“在想什麽?”

驟然回神,就發現褚妄正注視着自己,那眼珠黑漆漆的,盯得她有種悚然感。

卿柔枝驀地懊惱,竟然在伴駕時失神!

深宮多年,怎能犯這樣的錯誤!

她立刻拿出侍奉先帝時的禮數:“臣妾失儀了。”

褚妄看着低頭行禮的女人,挑唇:

“方才在想父皇。”

他用的不是問句,是肯定句。

卿柔枝琢磨不出他是否動了怒,悄悄擡眼,見他慢慢抽出一本奏折看了起來,指骨白皙修長。

男人臉龐低垂,濃密的睫毛掩着剔透的鳳眸。

“別用對付父皇的那一套來對付朕。”

輕飄飄的一句,從他兩瓣薄唇中吐出。

卿柔枝心知被看破,咬牙:

“那陛下希望柔枝如何?”

是嬌媚無骨,還是婉約如水?

這家夥明明比她小上三歲,怎麽比猴兒還精?

作者有話說:

嗯怎麽不是甜甜的戀愛呢哈哈哈。祈禱一下男主不會發現女主假孕吧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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