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受邀來到酒會的,除了一個張得桦,剩下的沒有傻子,自然看得出池謹在戚老爺子那裏頗有分量,而這酒會又算得是池謹的歡迎宴,便紛紛來給池謹敬酒。
不過來的時候便料到有會這麽一場,池謹在出租車上喝了兩杯酸奶墊底。
但一圈下來,池謹到底還是喝得有點多,隐約覺得有些暈,等了半晌見到個空檔,立即偷跑到天臺上去透透氣。
天臺是在室外,擡頭可見滿天繁星。
只可惜夏季裏夜風都是熱的,吹在身上沒有室內的冷氣舒服。
不過這讓池謹想到了自己兒時的一些事情,空調還沒有那麽普及,暑假回鄉下的外婆家,農家院裏只有一臺電風扇,晚間搬到院子裏,一邊吹風一邊吃井水鎮出來的涼西瓜。
西瓜汁水豐沛,甜度十足,池謹總會将西瓜汁弄到臉上,黏膩的西瓜汁和夏日裏的汗液讓他變成一只花臉小貓,又被媽媽捉去在井邊洗幹淨。
池謹小臂撐在欄杆上,酒精的作用讓他整個人都陷入一種慵懶的狀态,漫不經心地塌腰趴着,一條腿微微屈膝弓起,腳尖無意識輕輕碾着地磚,走神想兒時的事情,自己把自己逗笑了。
身後來了人他都沒察覺,直到聽見戚宣的聲音近在身側:“看見什麽了這麽高興?”
池謹被吓了一下,扭頭去看戚宣,發現對方的确離他很近,是一展臂就能抱他的距離。
戚宣也在看池謹,敏銳地覺察到池謹可能有一些醉意。
池謹喝酒沒有上臉,神态也不見迷茫,只眼睛犯了些許的紅,像是哭過似的,含着一汪水。
而後戚宣又有新的發現,在池謹眼尾延長線很近的位置,有一顆淺褐色的淚痣,位置很巧妙,平日裏如果不仔細看,甚至不會輕易被發現。
戚宣看着那顆淚痣,聽見池謹用懶洋洋、慢吞吞的聲音說:“沒看什麽啊。”
從天臺看下去,的确什麽也沒有。
戚宣觀察無果,對池謹說:“今天你是主角,怎麽跑來這裏偷懶。進去吧,爺爺在找你。”
池謹“哦”了一聲,直立起身子來,随口問“是什麽事啊”,打算回到宴會廳。
然而還沒有邁出去腳步,就被戚宣扯了一下手又拽了回來,而後聽見戚宣惡作劇得逞之後般的笑:“逗你的,老爺子累了,早就走了。”
掌心的熱從一只手傳遞到另外一只手中,酒精讓池謹的思維慢了一些,于是過了漫長的五秒鐘之後,池謹才屈起手指,很輕很慢地撓了一下戚宣的掌心,站回了離戚宣很近的位置,笑着問:“哦,戚先生沒有找我,那是……”
他聲音低下來,看着戚宣的眼睛,像是用氣音說話:“誰找我啊?”
他淺醉時候看人的眼神是很媚的,戚宣終于在這一刻在池謹身上發現了與酒吧裏面見過的池謹相同的樣子——剛剛他俯身趴着,因為姿勢的緣故使得西裝褲臀部的位置繃得很緊,勾出他誘人的臀部線條,而此時他又這樣撥雨撩雲般地說話,仿佛這裏不是什麽高檔的私人聚會,池謹是嚴肅專業的研發總監,而是在不入流的三流旅館,池謹正在用身體勾引他今晚要伺候的金主。
然而在戚宣想要開口回複時,池謹卻掙開戚宣的手,往後退了兩步之後轉身,西裝褲的緊繃感因為池謹站直的身體消失了,池謹背對戚宣揮了揮手:“天臺讓給戚總了。”
手掌中骨節分明的手指被抽出,戚宣下意識将拇指食指摩挲了一下,失聲笑了。
手機裏面的消息一直沒有回複,到這會兒戚宣才點開來看,給助理回複消息:“你親自查,別讓其他人知道。”
戚宣在池謹剛剛站過的位置立了一會兒,抽了一支煙。
他也沒有煙瘾,很偶爾才會抽上一支,也沒有吸幾口,一支煙一點一點在他指尖燃盡了。
撚滅了煙,他心裏那一簇猛然蹿出來的火苗才跟着煙頭的火星一起被熄滅,戚宣将煙頭丢入垃圾桶裏,折身返回宴會廳。
池謹正在零食餐臺旁,拿小勺子吃一塊蛋糕。
而終于擺脫了老爺子約束的張得桦總算有了機會,此時正站在池謹跟前,眉飛色舞的,不知道在說什麽蠢話。
沒記錯的話,蛋糕裏面夾得是桃子果肉。
吃着桃子味道蛋糕的池謹看上去很有耐心,也沒有流露出對張得桦的不耐煩,但戚宣還是從池謹的表情中讀出來了一些厭惡的意味。
是那種不喜歡,但是又不能不喜歡的樣子。
戚宣立在一旁看戲,順手也拿了一塊蛋糕送進嘴裏,然而還沒來得及咀嚼下咽,就看到池謹忽地朝他的方向看了過來。
他應該沒有看錯,池謹輕而慢地沖他眨了眨眼睛,情緒一直控制得很好的臉上流露出來明顯的可憐。
那是一種類似示弱求助的信號,像是脾不好經常出動攻擊的貓,在他面前一點一點将爪子上尖銳的指甲收了,露出淺粉紅色的肉墊來。
但戚宣心黑且硬,根本沒有理會池謹,恰好有公司的高層來敬酒,戚宣便撇開了目光,傾身與其他人交談去了。
——沒道理只拿老爺子給的好處,卻不沾惹張得桦這個麻煩。
池謹看着故意對他視而不見的戚宣,嘴角不自覺輕微下撇了下,嘀咕一句“真無情”,而後才終于肯将目光落在了張得桦的身上。
他擡手指了指張得桦斜後方的方向,口氣調侃地說:“你斜後方七點鐘方向,有個服務生在向你抛媚眼。”
喝得半醉的張得桦立即扭頭看過去,七點鐘方向立着公司年過六旬的一位元老派高層,哪來什麽抛媚眼的服務生!
等他再轉頭回來,池謹已經淡定從容地從甜點區離開了。
他到處作惡、随意撩撥,又利落抽身、從容優雅,張得桦簡直被耍得團團轉——不遠處用餘光看見這一幕的戚宣卻沒忍住,險些将一口酒笑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