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09

於幸原來想方玉樟來臺灣,自己應該盡個地主之誼帶方玉樟出去玩一玩,雖然自己剛回來,又接餐廳顧問、又接演說、又接周刊定期的稿子要寫,實在是忙得很,但是他很努力想騰出時間。

方玉樟卻說:「不用了,我不是來玩的。」

「那你來幹嘛的?」

「看你的。」

「……你中文有說得那麽差嗎?那個看也說得太像幹了吧。」

方玉樟微笑。「你想這樣解讀我也不介意,但請相信我真的不是只有如此。」

這種人能相信嗎?於幸翻白眼。

於幸的房子十坪出頭,是他大學畢業後沒幾天就買的。他自知是一輩子別人眼中的死同性戀,很小就有危機意識,高中就已經寫一些風花雪月的稿子賺稿費,大學更是打工寫稿樣樣來,拿了好幾個獎,重點是獎金也優渥,存了一小筆錢,大四跟家裏鬧翻讓他自立自強的心更濃厚,恰好那時大臺北房價還沒飛漲,他在新店看中一間中古屋,把手邊所有的錢全砸了進去,忍痛咬牙買了房,把房李整理一下租出去之後,就去當兵了。那時候還以為自己會付不出房貸,簽了約之後還痛哭了半晌。

然而一開始先繳息,又有房租收入讓他渡過了當兵沒什麽開銷的時光,他運氣好,分到爽缺,當兵還有辦法寫稿子賺錢,出社會後,他拿部份薪水繳房貸、部份彙回家、部份薪水投資,只留下不是很多的生活費,還好他工作性質的關系,餓不死,他還是寫些散稿賺錢,也出了書,投資又小賺了一筆,幾年來就讓他這樣撐了過去,還完房貸不說,他的生活更變得寬裕很多,還多存了一小筆錢出國念書。

不過這麽小的房子,他在吧臺上寫稿,方玉樟若是也要在吧臺寫稿或在沙發抱着筆電回信工作真的太局限了些。

「我這裏沒辦法讓你工作,你還是去住Double V吧。」於幸誠心推薦。

「我臺北有辦公室了。我去那裏就可以。」

要不要手腳那麽快?「什麽時候的事。」

「在巴黎遇到你就叫人去辦了,也在這裏找了人。」

於幸差點罵出幹。「……你會不會太意亂情迷了一點?巴黎果然太浪漫了嗎?」

方玉樟微笑。「大臺北本來就是一塊值得經營的地方,我一直都有在投資,現在只是時候到了而已。」

「……死外國投資客。」

「就說了我身上也有臺灣人的血液。」

這麽一來,搞得他們在臺北好像是同居一樣,兩個人分別忙自己的還各自工作,只是時間允許他們就會一起用餐,通常是方玉樟配合他,他跟餐廳或合作對象的時間卡得較緊,沒辦法他愛怎麽樣就怎麽樣。

方玉樟這一住就住了十天左右,心下雖然舍不得這人離開,但長痛不如短痛,他開始催方玉樟。「你該走了吧。」

「喔。」方玉樟點點頭。「我是要走了,明天早上的飛機。」

聽到這樣的話語,於幸的內心一涼,那種要在巴黎跟這個人道別的心情又來了,當天晚上不管三七二十一,搖得可用力了,非把方玉樟榨得涓滴不剩不善罷幹休,反正事不過三,他想,應該沒有下一回的同居了吧。哪年哪月哪天會見面誰又知道,先榨乾再說。就算自己才是被榨得什麽都射不出來的那個也無所謂,能用就珍惜着趕快用。

隔天他連把方玉樟送下樓都沒辦法,被做到走到門口跟人親吻道別已經是他的極限,方玉樟走了之後他在有方玉樟氣味的空間寫稿寫到腦子混沌,一整天都荒廢工作。

好想方玉樟。

他當然自己這種思念意味着什麽。但他覺得目前這樣是安全的,對他來說。有愛,但不用太多的相處,不需要承諾,不用哭泣心碎傷心痛苦。

只要那人在身邊的時候,舒舒服服地在一起,不用想以後。他喜歡這樣。雖然周刊編輯磨刀霍霍向着他,他還是讓自己多待剁了一天。

發現這兩天方玉樟沒有傳太多訊息過來,他允許自己多難過一天。自己竟然記得他們不住在一起的日子方玉樟到底會傳多少簡訊給他,他已經記憶得太多。然後他要自己打起精神,飛快地把稿子寫好交出去,出去忙餐廳的新菜單試吃發表會。

那天晚上他喝了不少紅酒,逢別人跟他敬他也就敬了。他酒量不錯,是蠻能喝的。但他确實比平時多喝了些,之前他在他的工作場合喝酒向來節制。

他不想承認他還在難過而且想念。

但這回确實跟在巴黎不太一樣,或許地方是他的家,而方玉樟真的找過來,又在臺灣設辦公室,他內心有了不該有的期待。

「我已把他忘記了。」回家的路上他又在跟高宇習講電話。

「記太牢才需要忘。」高宇習的回答一向中肯。

「但我已經忘記了。真的,我忘記了!」可能是酒真的喝了過多,於幸變得有些孩子氣。

「好好好,你忘記了。我知道了,不用再強調,乖。」高宇習也知道於幸跟一般時不太一樣,開始哄人。

「嗚嗚嗚……高宇習我愛你,天下我就只愛你一個人。」

「Lucky你醉了,你平安回家後給我電話,算了。我們一直這樣講到你到家好了。」

「哇某醉哇某醉某醉……」於幸開始跟電話那頭的人撒嬌。「你要說你愛我啊、說嘛、說嘛……」

於幸鬧着鬧着,突然噤了聲。想一個人會想到出現幻覺嗎?他知道他沒有醉,剛剛不過是想藉酒裝瘋。

「Lucky?」

「Wing我好像看到一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人了。」於幸慌張到沒心思關手機就把手機丢進包包裏,也不管高宇習是不是在電話那頭喂了半天。

方玉樟又以流浪貓模式出現在他家門口了是哪招?

他三步并兩步地又把人加行李領回他家。明明已經為自己心理建設了幾天,告訴自己別再想了,看到人之後,於幸發覺他在內心蓋的根本海砂屋,一秒塌光,連根基都不剩。

「你不是走了嗎?幹嘛跑回來?」他一臉臭地再度拆掉那個流浪貓牌子,這次不是義大利文,是什麽文他看不懂,反正這個四國混血,母親又是語言學教授的方玉樟會太多種語言了,他算不清楚。

「你不能收留我了嗎?」方玉樟可憐兮兮地問道。

「你沒跟我說這是怎麽一回事就給我滾!」害他想個半死,結果沒幾天又出現在他面前到底哪招。

「我去上海的辦公室看看。」

「……」幹。

「辦完事就趕快回來了。」繼續裝可憐。

「你還是滾吧。」

方玉樟無辜地走到門口,走了出去,要關上門的那刻,於幸心軟地開口了。「算了,回來啦。」

方玉樟又走了回去,還是一副無辜樣。

「幹嘛不跟我說清楚?」

「我有寄機票到你的電子信箱啊,我以為你知道。」

於幸想了想,他似乎真的有收到這麽一封信,只是他心情不好,加上看到全部英文又密密麻麻的,哪會想看,就算看了也有看沒有到。

「這樣說都是我的錯?」他一瞪。

「我的錯。」方玉樟抱着於幸,軟軟地道歉。「對不起。」

最後那天方玉樟當然說對不起說上床了,用身體力行對不起。他們又一起住了幾天之後,方玉樟很乖巧地跟於幸報告:「我明天要去上海,後天回來。」

這樣來來回回幾次之後,於幸終於爆了另一種炸。「你根本就是上海的工作比較多啊,幹嘛不去住上海,要來窩在我這個鳥窩裏頭?」

「上海的地鐵好擠。」方玉樟天外飛來一筆。

「……你根本就都打D的你哪裏坐過地鐵啊你給我說!」

「上海的計程車比臺北難叫多了。」方玉樟再度模糊焦點。

「這倒是真的。」他有經驗。慢着!「這根本不是重點吧!」

「你不喜歡我跟你住一起?」方玉樟又是那種可憐貌。

「……」還真說不出不喜歡,幹。「我這裏真的太小了不适合!」

「你希望我住別的地方?」方玉樟追問。

「當然。」於幸炸毛了口無遮攔地亂講。「看是法蘭克福、巴黎、倫敦、紐約、上海、東京……随便你住。」

「喔。」方玉樟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方玉樟黯然地離開了,於幸突然後悔不已,覺得自己對對方真的太兇惡,方玉樟住這裏只是擠了一點,但又沒真的造成他的困擾,幹嘛要趕走方玉樟?

這次應該不可能再看到流浪貓了吧?他看着方玉樟先前寄到他電子信箱裏的機票,明天就聖誕夜了,方玉樟今晚會回臺北,這晚他心不在焉,一直在想等等不知道有沒有人會來敲他的門,一整晚都翻來覆去,哪能睡好。

十二月二十四日這天早上於幸很悲催地想,自己今天要單獨一個人了。可惡,早知道就不要趕走方玉樟。要趕走也等明年初再趕走啊。他的聖誕夜和他的跨年……

高宇習那人跟小米現在幸福得要死,他當然可以去當電燈泡,但是身為電燈泡自己又被閃瞎這像話嗎?

叮咚~叮咚~

在這麽冷的天氣裏按別人門鈴是不道德的啊!於幸在內心喊着。除非你是聖誕老公公,要送個方玉樟給我。

但那是不可能的。

於幸抱着棉被,把自己卷成蝾螺,完全不想探出頭。他不記得他有訂什麽東西,所以要不就按錯門鈴,要不就詐騙。他才不要去開門。

叮咚~叮咚~

「沒有人啦。」於幸小小地喊了一聲,還是不想去開門。

那個按門鈴的人卻非常堅忍不拔、屹立不搖,這天下他知道一個行業的人會如此黏人,於幸緊張起來。

「我應該沒有欠誰錢吧。」

叮咚~叮咚~

好啦再叮咚下去他的心就也會跟着叮咚了,於幸認命地起來換好至少能逃命的衣服,再去開門。

一開門看到來人就是他等了一整晚的人,他氣悶,飛快想關上門。

門當然被方玉樟卡住。

「為什麽不讓我進去?」方玉樟問道。

「流浪貓白天不用怕沒地方睡。」他還在火。

「我昨天晚上臨時有事要處理趕不上飛機,坐今天一大早的飛機回來,我打了一整晚的電話給你,whatsapp、line、簡訊什麽的全傳了。」

「我……」他根本沒有想到手機這件事啊。幹。於幸跑去看手機。他手機早就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沒電了,連個屁都沒放一個,他魂不守舍也沒檢查。确認之後他把手機丢去充電,又跑到門口。

「反正你不能進來。」

「為什麽?」

「因為我已經說了不讓你來住了。」

「可是我沒有要來住啊。」

「……啊?」

方玉樟對他伸出手。「對了,我忘記告訴你,我在你家樓上買了一戶,終於裝潢好了,新鄰居請多指教。」

「忘記個頭!」根本诓人啊這人。

「不敦親睦鄰一下嗎?」方玉樟歪着頭。

「……」幹他媽的敦親睦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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