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 11

「我根本沒見過高宇習、沒跟高宇習講過話、也沒有高宇習任何的連絡方式!連高宇習的臉書我都沒加!」

方玉樟大呼冤枉。

「別管有沒有了,你聽過心電感應嗎?」於幸說道。

「小幸我只跟你有心電感應。」方玉樟一把抱住他。

「……」這未免太肉麻地将了他一軍,但他聽起來又有點小爽。

同樣的話語到了高宇習那裏,高宇習的回話變成:「別吧,我連跟阿南心電感應都嫌煩。」

「你這傲嬌!最好是!」於幸叫道。

「Lucky,所以呢?」

「什麽所以?」

「Laura看起來都那麽明顯了,你打算怎麽樣?」

於幸抱頭。「他應該當我是炮友吧,放着不管就好。」

「最好炮友會為了你常駐臺灣。」

「他特別愛我的洞。」

「喔?那讓他試試我的怎麽樣?」

「……」於幸正在喝水,被高宇習突出此言差點嗆死。「為友賣屁股你還真感人啊!」

「謝謝贊美。」高宇習笑道。「不過好哀傷,我沒賣過也知道他應該不可能為了我的洞常駐臺灣、變成鄰居,聖誕夜把怕冷的人綁去溫暖的南部,出錢出力還開車,連玩了幾天……」

於幸悶了。的确聽到這一大堆,連他都不可能覺得沒什麽,更不用說方玉樟那弟控,弟弟還在巴黎,他人卻幾乎都在臺灣,一段時間沒回巴黎去了。

「他沒跟我告白。」他只好咬着這點不放。「所以只是炮友。」

「Lucky。」高宇習突然輕聲喚道。「我想他夠懂你,他不知道你發生過什麽事,卻夠懂你,寧可這樣跟你耗着,他不想沒有你。」

「Wing。」被高宇習這麽一說,於幸的聲聲也跟着軟了,有些悶,甚至像是含着哭聲。「我覺得我好賤。明明不想跟他穩定下來,卻又耗着,離不開他。」全世界他只能對高宇習這麽坦白。

「Lucky。」高宇習柔軟地又喚。「你想,你明明就想。在愛情裏想要渴望長長久久,本來就沒有錯。」

「是啊,是沒有錯,只是很蠢,因為根本沒有那種東西會降臨在我身上。」

高宇習嘆了一口氣。「我也曾經這麽以為,但現在……」拜於幸之賜,他過得很好,身邊有個相愛的人。

「我們不一樣。」

「Lucky,我們要是不一樣,沒可能這麽要好。」高宇習笑了。「我很想說別懲罰你自己,但我知道你現在怕得要死打算先當鴕鳥再說對吧。」

「靠,要不要那麽準。」於幸翻白眼。「高宇習你還是去跟Laura心電感應好了,跟我心電感應,我覺得有點惡心……」

「你懷孕了嗎?」

「幹,我還不只懷孕,連孩子都生了你不知道嗎?紅包快來包大一點的!」

高宇習沒說錯,他現在就是不想管,反正跟方玉樟在一起他舒服得很,吃飽喝足,聊什麽都聊得來,他不想去深究情情愛愛那些麻煩的事。

不過他最近運氣真的不太好,他搞不清楚到底是哪裏出了差錯。為什麽接二連三有人跑來跟他想跟他重修舊好。

看到他臉書上朋友邀請裏出現了:於平。确認。現在還不要。他想,八百年沒有什麽連絡的妹妹幹嘛跑來加他臉書?

他當下也不知道要按确認或是現在還不要,乾脆無視,假裝沒看到,在想要不要出發去龍山寺拜拜,坐個捷運很快就到了。

他發在臉書上說想要去龍山寺走走,結果底下竟然加一加一,莫名地成了一大團,他索性把名氣取成妖氣沖天進香團,約好一天要去龍山寺。

沒想到就是約好的時間他突然有講演場被更換到那個時間去,但一群人約好了時間難喬,他只好棄團,自己另找時間去。

「悶死了,我好期待看龍山寺妖氣沖天的樣子。」他跟方玉樟抱怨。

「你演講完我陪你去。」

他看了一眼方玉樟,很明顯在判斷妖氣。「嗯你一個人可以抵十個,就讓你陪。」

演講他談的是橄榄油,本來就是他熟悉的領域,也不是他第一次說,照理應該說得蠻順,但他看到一個女人就坐在底下聽,突然有點不知所雲。

那是他妹。

座談會結束之後,他緊張兮兮地問着也到場聽的方玉樟。「我剛剛說得怎麽樣?」

「還不錯,但看得出你有心事。走吧?」方玉樟問道。「去龍山寺。」

「我想不用了。」於幸的眼神穿過方玉樟,看到於平。他果然不該組那團的,立刻被懲罰了。

「哥。」於平出了聲。

好,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於幸對於平微微點了頭,方玉樟也轉頭過去,看到就站在他身後的於平。

「你先走吧。」於幸覺得這種場合沒必要拖着方玉樟下水,就對方玉樟這麽說了。

方玉樟此時頭已經轉了回來,深深望着於幸。看穿那些孤單脆弱痛苦,看到於幸的渴望被陪伴,從靈魂深處湧出的吶喊。

說。他想着。你可以說。你只要說,我就會留下。讓我留下。

「慢着。」於幸突然又出了聲,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那麽沖動。「陪我一起?」話語在自己意識出來之前就已經脫口而出。

「好。」方玉樟點了點頭,很自然地站到於幸身邊。

「哥,我想跟你談。」於平往前走了一步。

「我以為該談的之前你就已經談夠了?」於幸笑着。「要談就談吧,但我的朋友會一起,不在意的話再談。」

對不起。他在心裏對方玉樟說着。我利用你。我根本不想跟她談,要你留下不過是讓她知難而退的方式,對不起。

「我們到咖啡館去吧。」於平說着。

他們人在信義區的整棟樓的書店裏,裏頭就有家人不少的咖啡館,這天是周末,人聲更是鼎沸,幸好剛好有人離開,他們正巧補上了位,不需要等。

「對不起。」

四周雜音不少,但於幸清清楚楚地聽到從於平口中傳出來的對不起。

於幸笑了。「現在說這種話太生疏了啊,那沒什麽。」科科。

於平低了頭,又擡起頭。「說我沒有希望你原諒我是假的,我很渴望我們能回到以前的關系。但你不原諒我,也是正常的。我、我毀了你太多……我還是想跟你對不起,為了年少的愚蠢傷害你那麽多。」

「那早晚的事,沒什麽,這樣可以了嗎?」於幸笑得很交際應酬。「如果只是要說這些我跟你說那都沒什麽,你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

「哥,你不在的時候,家裏發生了很多事情,爸媽也變了,很多事都變了,他們都很想你,希望你幸福,想要你回家。」

於幸要自己別回想,那些畫面卻這樣躍進了他腦海。有太多是他沒有辦法忘記的──他被迫出櫃時他父母沉痛的樣子,他被火速召喚回家,爸爸痛罵他一頓,他手機連着sim卡都被摔壞踩爆,他死都不肯妥協承認錯誤,最後被他爸要他滾,從此別再回來。一向崇拜他的小弟那種疏離冷漠鄙夷的眼神。

到底是什麽樣的幸福?希望他娶個女人那樣的幸福?希望他回家然後管制他的交友?

那支被摔壞又重重踩了好幾下的手機還如此鮮明的碎在他腦海。

他不孝,無法成為一個好兒子。但他沒有辦法回去當他們要的那種兒子。他不是那種為了孝順可以欺騙自己也欺騙別人一輩子的人。

他又笑了。「我知道了,謝謝他們。」

「哥,你還在義大利的時候,我去了同志大游行。拍了照回來給爸媽,媽媽說她明年也要跟着我去,爸爸看着電視新聞,一直說,到底有沒有有人真心待你好?你會不會要這樣孤單終老一輩子?哥,他們都希望你幸福。」

於幸還是笑。「我知道了,謝謝他們。」

那或許是因為他們還沒有看到自己的兒子真的跟另一個男人擁在一起吻在一起。頭腦覺得自己接受是一回事,真正看到又是另一回事。他沒必要去争論那些。

「至於弟弟,他當年還小又跟爸媽住一起,看到爸媽為了你憤怒傷心,難免失去理智。要不是他在家裏顧小孩走不開……他老婆跑了他忙得很,他是想來找你的。」

「不用了,不用他那麽忙,我都知道了。」於幸敷衍着,直到敷衍完這場兄妹聚會,他都那樣冷靜風趣,半點怒都沒有動。

散會之前,於平看着於幸,眼神裏有着濃厚的哀傷和歉意。她沒有得到一絲半點的原諒,她清楚。

「哥,爸媽在等你。」

「跟他們說我最近有點忙,不好意思。」他好累。只想回他那小窩睡死,什麽都不要做。

方玉樟叫了計程車,兩個人在計程車上都很沉默,但他沒有對方玉樟說着他住處的地址反駁,太累了他連龍山寺都提不起精神去了。回到住處,他進了房門之後對方玉樟笑着。

「剛剛謝謝你,為了撫平你受驚吓的靈魂,等我精神好再請你吃飯,Bye!」說完就要把門關上。

方玉樟卻卡了進來。

「小幸,你明明沒有原諒,為什麽要裝成你原諒了呢?」

剛剛妹妹說了很多,於幸也想起很多。他都能如此冷靜,波瀾不驚。他以為再沒有什麽能夠讓他失控。

但方玉樟只是這樣簡單的一句話,卻輕易而徹底地擊碎了他僞裝得太久的冷靜面具。

「我為什麽要裝成我原諒了呢?我能怎麽樣?她那樣說着,每件事都美好到像是不可思議。但我當初過的到底是怎樣的日子?是啊,我還沒有辦法原諒她,我什麽都沒有了。那些對親情的信任在一瞬間瓦解,這麽多年,我是沒有家的人。她說個對不起,我就要原諒了嗎?我做不到。但是你要我跟她說我沒辦法原諒她?然後呢?要她做些什麽?哭泣?下跪?還是更多其他?」

那些家庭倫理劇碼,留給早就下檔的yes人生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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