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 15

高宇習覺得很不對勁。昨夜他家莫道南看到於幸的打卡記錄,就跟他敲碗吵鬧說他也想去吃,他好奇去查了一下那個居酒屋的資訊,看到那個師傅的名字他就呆了。

他知道那師傅是於幸的前男友,将於幸傷得很重的一個男人。於幸在認識這個男人之後決定要再好好愛一場,也認真投入了,但最後換來心碎的結局。他一直都記得於幸那時候是怎麽哭着的。

他當然也知道這個男人離婚後三不五時都還希望跟於幸在一起的事。

於幸昨天一整晚都沒有來電。方玉樟若是在臺灣,於幸沒有來電就不奇怪。他知道方玉樟總有辦法能拂去於幸內心那些烏雲,但方玉樟人不在臺灣,於幸沒有來電就讓人擔心了。

進辦公室之前,他實在放心不下,給了於幸電話。

「那麽早打電話來是要送早餐來給我吃嗎小習習?」

「你的聲音很沙啞。」高宇習跟於幸認識久了,對於幸各種時候的聲音再熟悉不過。

現在的聲音簡直像是一夜沒睡又死上一回。

「這麽有磁性能不能勾引更多男人呢?」於幸笑笑地回道。

「……你到底怎麽了?」對方一直在逃避問題,高宇習當然很清楚。他們兩個要好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放心,沒死。」於幸沉默了一下。「Wing,人真的很健忘啊。我都快要忘記我是怎麽被背叛的,那個人還專程跑到我家門前來提醒我,真是感謝他,我得好好地來明哲保身一下。」

「你想做什麽?」高宇習光聽於幸這樣講就知道不妙。明哲保身看起來不過是要把方玉樟推走的說法。

「我想做什麽啊?」於幸笑了起來。「我也不知道我要做什麽?我只知道我不想再死一次。」

「Lucky,Laura跟你前男友是不同的兩個人。」高宇習很清楚方玉樟到底為這段情做了多少事情。

「問題是他以前也對我很好,我想吃什麽就做給我、我想要什麽東西就買了擱到我面前來、明明自己窮得很,但是錢總是沒節制地往我身上花……這樣的人到頭來還不是跑去跟女人結婚?全家人一起瞞着我,理由更好笑,想要讓我過更好的生活?原來成為小三變成別人婚姻裏的第三者是更好的生活啊我第一次聽說。」

「Lucky,他是他。Laura是Laura。以Laura那種條件,若是想跟女人結婚早去了。別讓前人留下的傷成為你推開Laura的理由。他沒這樣傷害過你,你知道他有多疼你。」

「所以現在就結束豈不是最美好的一件事?我也活着,他也活着,你看世界多麽美好啊Wing。」

高宇習嘆了口氣。「你明明知道不是那樣。我可聽不到你聲音裏有半點好。」

「會很好的。」於幸喃喃自語,像是種自我催眠。「一切都會很好的。」他催促着高宇習。「好啦你趕快進公司,不要再管我,除非你要幫我送早餐過來。」

高宇習想了想,好友現在是非常時刻,他慎重評估了一下,今天公司的事情不多,交給底下的人應該就過得去。

「你等我,不要自己先偷吃早餐,免得等一下你吃太多胖死我管不了。」

「高宇習你人好好,那我可以點菜嗎?」

「…...」要不是知道對方現在什麽狀态,高宇習真的會挂電話。「你想吃什麽?」

「其實我不餓。」

這人根本不想他過去。但因此,高宇習更放不下。「……我買什麽你全都給我塞下去。」

高宇習挂了電話,又打了電話進公司,已經有員工到了,他把事情交代下去,就匆匆地又換下通電話到摩斯訂了早餐,訂好之後叫了計程車過去取餐然後一路到了於幸家按門鈴。

進到房裏,高宇習看到於幸那眼眶一整個是紅的,手機還是亮的顯然剛剛才玩過或講過什麽電話。

「快吃早餐。」他把早餐放到於幸面前。

「高宇習我好愛你。」於幸跑過來抱着他,聲音悶悶的。「為什麽你就不要當Top呢?雖然你做得沒有非常完美,但畢竟是可造之才,你跟我在一起,什麽事都沒有了。」

「……快吃早餐。」高宇習拿出早餐,往於幸手裏塞。

於幸還在說着。「全世界我只相信你。」

高宇習嘆了一口氣,剝開於幸的手。「快吃早餐。」打開包裝,把漢堡往於幸嘴巴裏塞。

於幸終於吃起早餐,卻是輕輕地唱了起歌,非常含糊。

「當天空昏暗,當氣溫失常,你用巨大的堅強,總能抵擋。當尖銳眼光,當刺耳聲響,你用彩虹的浪漫,溫柔包裝……」

在歌聲之中,高宇習彷佛回到好友抱着自己哭的那個時刻,想着這個人的人生到底都經歷過什麽。恍惚之間,他沉默了。

偌大的房間裏,只剩於幸的歌聲,不斷回繞着。

方玉樟對於幸的私人行程不太過問。倒不是因為他毫不在意,而是他跟於幸相處久了,更知道於幸看起來瘋瘋颠颠,事實上極有自己的一套處世之道。

但於幸那個晚上跟大姊出去吃飯,他卻是知道的。

「我跟你說,我唯一一次在義大利遇到被扒,就是過幾天要吃飯的那位大姊來義大利找我,我帶她到處玩的時候。」

於幸說,他自己在義大利游玩時,穿着大多很簡單,跟個窮學生沒什麽兩樣。

「每次吉普賽人看到我都跑得很遠,連小孩子都不親近我,我在想他們可能都怕我反過來扒他們?」於幸歪着頭問道,那樣子實在有夠可愛,方玉樟忍不住就親了他一下。

於幸聊到那位大姊穿得還是太上流社會,他跟她說這樣不好,但她就是改不過來,穿得太美在羅馬跑來跑去的結果,就是在咖啡館一個轉頭不慎,極好的單眼就這樣消失了。

「你難道都不會被扒?」搞了半天於幸要問的其實是這個。「整個人身上全是名牌,要我是吉普賽人第一個鎖定的就是你。」

「你覺得我在羅馬哪裏看起來像觀光客了?」方玉樟笑眯眯地回答。「我在士林夜市被扒的機率都比較高。」

這是真的。他看起來長得就不是東方人的樣子。在臺北就是一個很顯着的标的。只是好幾個賊想偷過他的東西的賊後來都很後悔,因為他的身手和身高都不容小觑,幫警察賺進好幾筆業績。

「臺北怎麽不頒個榮譽市民給我?」方玉樟問道。

「你一年在臺北不到半年,得什麽榮譽市民啊?排我後面去!」

「排後面啊?」方玉樟眼神盯着於幸的下半身。「我很樂意。」那個晚上用背後式把於幸做得死去活來。

方玉樟出國兩個人聊電話的時候,於幸還跟他說很期待跟那位大姊吃飯,因為總能聽到很多八卦和有趣的事。

「有什麽好玩的八卦我再告訴你喔,反正你不是臺灣人,你說出去也沒人相信你。」

「……」

這晚方玉樟打了電話給於幸,但是好幾通都進入語音信箱,方玉樟想於幸也許還在跟大姊喝酒,并沒有想太多,但隔天早上他又打了電話給於幸,聽到於幸的聲音他就覺得哪裏怪怪的。

「小幸,你怎麽了?」就算被他做到沒力,隔天早上也不會有這種聲音。這聲音感覺就像哭過加上一夜沒睡的聲音。他聽過蘭有相似的聲音。

「就昨天晚上唱了一整夜的歌啊,喉嚨痛頭也痛全身上下都痛個沒完,啊人老了果然不能唱通宵,真要命。」

方玉樟沉了一下。他只問於幸怎麽了,卻沒有問於幸是聲音怎麽了。於幸直接往聲音解釋過去,更讓他覺得不對。

於幸在電話那頭打哈哈,這感覺對方玉樟來說太熟悉。蘭就是個相似的人,總是先笑着把無關緊要的事說完,說到最後他仍是堅持,才終於說了真正痛苦的事。

但他跟蘭的關系和他跟於幸的關系不同。就好像在蘭的故事裏,他跟歐利的角色也全然不同一般。

他知道的,於幸能跟高宇習聊的事情,未必就能告訴他。

否則那前男友的事也不必就這麽輕描淡寫地過去了。

他決定不在電話裏問些什麽,提前回臺灣看人到底是怎麽了比較實際,想了想他立刻寫信給員工改了他之後的行程,交代待辦事項,飛快地前往機場,候補最近一班到臺灣的班機。

還好他人在上海,不用飛太久。

「你在哪?」方玉樟一落地立刻打電話給於幸。

「在家寫稿。幹嘛突然打電話來問我在哪?你要從上海寄使命必達給我嗎?不用麻煩了我現在不想吃清炒河蝦。」

方玉樟看了看時間,下午一點左右。「你肚子餓?」

「你不會真的要寄清炒河蝦來吧?就跟你說了我不想吃,如果你硬是要的話,那寄個小籠包過來好了,雖然我覺得頂太瘋還是比較好吃。」

方玉樟挂了電話,拿了行李叫了車,直接先到信義路永康街口買了冷凍小籠包、蒸餃,還有他知道於幸喜歡吃的小菜,幸好外帶沒有等太久,他拿到随即又坐車回新店的住處。

在門口卻遇到一個他沒想到會遇到的人,高宇習。

「為了他回來?」高宇習看着方玉樟,問道。

「嗯。」方玉樟點頭。「聽得出他有事。現在看到你更确定了。」

「他趕我回去。」高宇習沒多說什麽。「我有聽到你打一通電話來,他一直在聊清炒河蝦。」

方玉樟解釋道:「我早上還給過另一通,聽到他聲音決定的。」

高宇習點點頭,深深地凝望着方玉樟,表情嚴肅,甚至可以說是嚴厲。「為了他做了那麽多,你想得到什麽?」他要聽方玉樟的親口承諾。

方玉樟坦然地望了回去。他知道高宇習的心意,比誰都清楚。因為當他害怕蘭再次受傷的時候,他比誰都還嚴苛。

微微一笑,他開了口。

「我活到現在,幾乎什麽都不缺。我有很棒的家庭關系,美好的事業,優渥的收入,但我沒有愛過人,在遇到他之前。我想得到什麽?我想要看着他,無憂無慮地笑。我希望他開心。當然我更希望我能令他開心,在愛情裏誰不這麽渴望?他愛着我,我知道他愛着我。」

「我确實想不出其他讓你遠渡重洋的理由。」高宇習淡淡地。若以方玉樟的事業火力,大可以花更多時間待在別的地方。上海或是其他地方都好,收益都會比臺灣來得多。

這個男人站在這裏,原因只可能有一個。他能相信,是因為他自己有一段珍貴的戀情,他能得到,跟Lucky絕對脫不了關系。

他不是那種會插手別人感情的人。但Lucky對他來說,不是別人。他得到的,自然也希望Lucky有。

「他吃午餐了嗎?我怕他肚子餓。」方玉樟亮了亮手上提着的東西。

「還沒,但肚子餓應該是還好,我有塞早餐給他,逼他吃完。」高宇習頓了頓。「他曾經在愛情裏受過很重的傷。所以……」

方玉樟屏息等待着高宇習未竟的話。

高宇習定定地看着眼前男人那雙碧綠的眼,把他本來要說的話又吞了下去,笑了笑。「沒事。我想我應該不用說,你懂的。」

方玉樟微笑。「我不知道我懂不懂,但我怕他餓,先上去了。」

高宇習也點了頭。「我沒有遇到你。」

「我明白了。」方玉樟提着食物和行李上了樓,先把行李丢回自己的房子裏,再提着食物下樓。

「不是要你回公司……」於幸聽到門鈴一邊碎念一邊來開門,一看到是方玉樟他整個人吓住。

這人顯然真的哭過,看到人方玉樟更确定了。那眼球紅得跟什麽似的。

「你幹嘛突然跑來吓人?」於幸坐回沙發去,他現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方玉樟。因為每看一次,他就更覺得自己離不開這個人。但他必須離開,他必須。「上海的工作呢?」

「提早解決了。」方玉樟決定什麽都不說。「我熱小籠包和蒸餃,我們一起吃。」

眼前的男人笑得更燦爛,在兩人之間填進更多的話語,方玉樟知道,那是個預兆。任何微小的改變,都是某種象徵──

他們之間,暫時不會那麽平靜了。

高宇習沒有說出的話語是種提醒,他原來若還屬於猜測的階段,看到於幸的樣子,他就懂了。

全懂了。

愛情到底是什麽樣貌。

於幸望着那個千裏迢迢回到臺灣的男人。男人在他小巧的廚房忙着,把小籠包和蒸餃用高宇習送他的那個紫色的大同電鍋蒸熱了,又把小菜倒進盤子裏,全都盛得漂漂亮亮。

男人為了他一句玩笑話就跑去買了這些東西回來。男人說是事情提早解決,他不知道該不該信。

說男人給他的不是愛情嗎。他不信。說他給男人的不是愛情嗎。那是他騙自己。

他悄悄拉開距離。男人還是不着痕跡地疊上。

男人總是對他溫柔地笑,孩子氣地央着許多事。在他身邊團團轉,抱着他,像是一輩子都不能沒有他。

他們的愛情如今盛開如繁花。但他看得太多,也被毀了太多。繁花最終都成了爛泥,而從繁花到爛泥的時間,常短暫得讓人措手不及。

他持續看着,看了好幾天。男人對他總是細細密密,卻又嬉皮笑臉,像是那些都只是不經心。又怎麽會只是不經心呢?

這夜他工作滿檔,回家洗好澡還是累得要死根本不想動,男人掰了一個男人家太少住人會沒陽氣這種随便就能拆穿的理由把他拖上樓。男人知道他喜歡窩男人的沙發上。男人也知道他喜歡男人的床。沒辦法,躺過那種貴死人的床之後還真的會愛上那種舒适度。

總之男人想盡辦法抱着他哄着他睡了。他也真的睡了。他睡到半途醒了過來,男人在他身邊睡得很熟,他望向男人沉睡的容顏,內心溢滿了溫柔到疼痛的情緒。

這男人要是背叛他。他走向的豈止是死亡?

他突然喘不過氣來。

男人睡得模模糊糊,卻好像感覺到什麽似的,伸手拍拍他的背,像是安慰他似的,随後又睡了。

他看了看鬧鐘。十二點,還不是很晚。他決定起來一下。果然,他起身男人立刻也跟着醒來了。

「怎麽了?」

「我突然想到有封email沒回,我用手機回一下,一下子就回來。」

「我等你。」

還真的睜大了眼就在床上等着他,於幸的心又擰緊了,不能想像他若是得到更多之後再被打回原形會怎麽樣?

男人現在若是不想斷,那就由他來切割。他不能再要更多了。他走到大廳,拿起手機,發了一封訊息出去。

「sky,最近有沒有什麽好趴,揪一下吧。」

方玉樟是真的懂。

他懂於幸愛着他卻又太害怕的那種心情。他懂他們之間也許短期間很難平靜,他知道於幸的內心有什麽東西在蘊釀發酵着。

因此當有個晚上他本來跟於幸約好了要去吃飯,於幸卻突然給他電話說朋友的多批趴缺人他要去補,跟他道歉,說要不改天一起吃飯,要不他一起來玩,他并沒有太驚訝。

他內心有數,但比他料想還要深的疼痛卻襲卷了他,不是為了他自己。是為了必須這麽做的於幸。

於幸就算忙,卻很少跟他改約。改約也幾乎都為了臨時生出來的工作。如今這麽做,為的是什麽,他很清楚。

「告訴我在哪,我也去。」所以他對着電話裏的於幸這麽答了。

他很快地想他要怎麽做。他先到便利商店買了兩顆飯團,随後叫了車子往飯店去,得到司機的同意很快速地吞了那兩個飯團。

到了飯店他亮了證件,跟櫃臺拿了鑰匙,順利地打開門。

看起來才剛開始,他看到有個男人正親吻着於幸的耳垂,於幸的衣服還算整齊,微眯起眼,非常引人遐思,看到他進來,風情萬種地笑着。

「你來得正好。」

方玉樟也對於幸微笑,松着領帶,不着痕跡地避過黏上來的其他男人。

「想要的話,等我洗好澡再說,幫我洗?不,相信我,我自己洗絕對比較快讓你們吃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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