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 18

早上八九點，於幸的手機響個沒完沒了。半夢半醒的於幸接了起來，這才發現自己還沒有換掉這個人在自己手機裏的專屬鈴聲。

「Laura。」他含糊不清地叫着對方。「你在哪？」

「法蘭克福。」

「法蘭克福，所以你那裏現在是半夜……」剛睡醒頭腦有點轉不過來。「兩三點？還不趕快去睡覺。」

「我想着要回你電話。」方玉樟說道。「我大嫂早産，我跟蘭都臨時跑來幫忙顧小孩，你打給我那時我在顧我侄子，我後來回撥給你，但你的電話不通。」

「喔。」於幸想着昨夜，他哭沒多久之後就有餐廳打電話給他談合作事宜，雙方一聊就是好一陣子。「我在講電話。」

「有什麽事嗎？打給我。」

於幸想了想。他畢竟過了那個沖動的時間，而現在電話那頭的男人還為了回電話給他撐到半夜兩三點。「沒事啊，就跟你說我打錯。」

「我還以為……」

「以為什麽？」怎麽覺得電話那邊的聲音愈來愈累。

「沒事。」方玉樟又恢複了笑意。「你都好嗎？」

「好到不行、Laura你快去睡覺。快去，我等等要出門去忙了。晚安晚安。」

「早安。」方玉樟的聲音頓了頓。「小幸。」突然很輕很軟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全天下只有方玉樟會這樣叫他。於幸的淚水瞬間盈眶。他原來這麽想念這個人這樣叫着他。「怎樣？」

「我好想你。我可以想你嗎？」

於幸沉默着。他好想說不可以。當然不可以。因為我希望你就在這裏。但話語到了唇邊變成哽咽，而他要非常用力忍住才能不讓方玉樟聽出來他的失常。

方玉樟那裏也沉默着。

於幸就這樣拿着電話，直到他聽到電話那頭傳來很輕的呼吸聲。他又拿了好一陣子手機，才确定方玉樟睡着了。

「晚安。」他這才放心地給了電話那端一個吻，挂上電話。

那之後他開始真的後悔起來。他從來沒有聽過那樣脆弱的方玉樟。方玉樟在他面前總是堅強而巨大的，就連決定分開那時也是。但電話裏的那些話語，軟弱得令人心憐。

「後悔還不快去追，Laura是因為愛你所以才那麽委屈求全，你還不懂嗎？」高宇習對他說道。「他是用讓他自己傷心換取他以為會有的你的幸福。」

「你跟他真熟耶。」於幸笑鬧道。「他有花錢請你幫他說話嗎。如果有我也要分個紅。」

「我可以把這個當成吃醋吧。」高宇習淡淡地說道。「還有，要分紅做什麽？直接嫁給他我想他會把整個財産都送你。」

於幸安靜了片刻，才又說道：「Wing。你覺得這到底是為什麽？為什麽他條件那麽好，卻偏偏喜歡上我？」

「你那種女王的氣勢到底哪裏去了？」高宇習啐他。「如果可以我也想叫他不要喜歡你。笨死了。」

這才是於幸在愛情裏真正的樣子。受過太多傷害，連信心都磨滅得半點不剩了，尤其是對自己的。

他以為方玉樟能夠很好，此時卻終於發現真相不如他所想。他逃避着傷害的同時，卻也傷害了方玉樟。他思索着到底該如何是好，他還是害怕，卻想要看着方玉樟笑，他不知道該怎麽辦，深深陷入掙紮之中。

一通電話讓他有了決定。

「哥。」

是於樂給他的電話。

從他開始回家，也跟於樂開始有互動之後，他慢慢地能理解為何於樂當年對他如此。

於樂一直是很乖巧的孩子，從小就崇拜他。他跟家裏鬧翻時，家裏就只剩於樂還跟父母親住一起，於樂接收到的資訊都是片面的，整天看父親生氣母親哭，不能原諒他也不能想像。他當年不能懂，現在回頭看卻懂了。

於樂長大了，為人夫為人父了，但叫着他哥的感覺，那種依賴，卻彷佛還是一個幼小的弟弟。

也許因為舊事的輕重，面對於平的時候他還是相對有禮，但面對於樂的他，舊時的那些不快似乎相對容易就過了。

「小安和小悅都睡了？」於安於悅，他的小侄子和小侄女，兩個只差一歲，非常可愛的一對兄妹。

「嗯。」於樂靜了靜。

「怎麽了？」

「我有事想請問哥，可以嗎？」

「可以啊，為什麽不可以？只是我答不答得出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於幸笑着，他這弟弟向來是個很認真的人。對他後來走的死三八路線應該不太熟。

「她說，我不懂愛。她說我根本不愛她。不願意跟我回來。」於樂緩緩地說道。「我已經求她很久了。我不明白，為什麽？」

於幸懂了於樂話語中的她是誰。於幸想了想，問道：「小樂，你又為什麽要她回來？」

「孩子渴望母親、我也……」

「停停停，這就是問題所在。」於幸說道。「你要她回來，是因為孩子要她，還是因為你自己愛她？」

於樂愣了愣。「不能都有嗎？」

「如果真的都有，你一開始就不會這麽答了，小樂，你真的愛她嗎？」於幸問道。

「我不懂。哥，到底什麽是愛？」於樂的聲音很困惑。「我以為我跟她在一起，好好對待她，那就是愛了，那難道不是愛嗎？」

「溫柔的對待是愛的一種形式，但若是沒有那顆心，那也不見得是愛情。」於幸回道。「但你問我什麽是愛？我想愛對每個人的定義都不一樣，對我來說……」他靜了靜。

於樂沉默着。

「可以為了他死的那種感覺就叫做愛。」於幸回道。腦海裏就只想到一個人，只想着那個人。

「哥，對你來說那個人，就是方玉樟嗎？」於樂問道。於樂和方玉樟在過年的時候見過的。

換於幸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才說道：「嗯。是他。」

「我看你們的感情真的很好。」於樂淡淡地說道。「若要像你們這樣的關系才是愛，那我跟她……」

「不見得要像我們這樣的關系才是愛。」於幸打斷。「是你們兩個都喜歡的關系就可以了。」

於樂苦笑。「但她現在不喜歡……」

「所以小樂，你多想想，到底她真的是你要的人，還是你為了孩子才要她。」

「嗯。」

又聊了一會兒，於樂挂了電話，而於幸陷入沉思之中。

他剛剛都回了些什麽。他可以為了方玉樟死。他整個人狠狠被這個認知敲中──他可以為了方玉樟死。

是啊。他早就知道的。他愛方玉樟。非常愛。愛到可以為方玉樟死的那種程度。

可是他怕死了。他在愛裏死過太多遍，不想再死了。也因為怕了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他才要跟方玉樟分開。

但到底他要怕些什麽？為什麽他要讓過去那些人對他做過的賤事，傷害了對他最溫柔的方玉樟？他以為的未來那些有可能的情傷和不順利，懷疑了方玉樟，更削弱了他自己。

他原來比他以為的不愛方玉樟。否則過去受過的那些傷害，不會那樣簡單地就阻止了他圓滿這段愛情，他竟然連試試看的勇氣都沒有。

然而他也比他以為的還要愛方玉樟。要不他看他一輩子都不會想通──他都可以為了過去那些人死，為什麽唯獨方玉樟他沒辦法？

方玉樟才是最有資格讓他死的那個人。

他笑了開來，兀自碎碎念。「要死也要找個帥一點的、有錢一點的、老二硬一點的……這樣死了之後能要到的賠償也多一點。」

這只是玩笑話，他當然知道。愛就是愛上了，哪來那麽多道理。他前男友們也沒有全都有，他還不是照樣對他們死心塌地。

此時的他豁然開朗。

既然愛到可以為方玉樟死了，那就算方玉樟當初那通電話沒有空聊，錯過了那個時機又怎樣。既然愛到可以為方玉樟死了，那麽，就算讓方玉樟傷透又如何？

若是方玉樟要他死。他心甘情願。他就是愛方玉樟愛到這種程度。

他拿起手機，本來想要直接打電話給方玉樟，不管對方是不是在忙，劈頭就要告白，但眼前那個黑底白字的BBS界面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查了一下發現lauraXXXX在線上，那只id是方玉樟拿來娛樂的，沒有挂隐身。

在線上啊。那很好。

他想了想，用那只遇到方玉樟的id上去用義大利文黑特了一篇文，內容是黑特他自己。

大意大概是嘛的哪有我那麽蠢的人。愛情智商根本負數。當然他的義大利文法還是不通順到連他自己都看不太懂。發完文他開始等待，底下不意外地又有人在要他滾回火星。

他耐着性子等待又等待。

果然，又在他要被舉報是火星文時，同一只id，那個oldsecond出來拯救他了。

他幾乎可以想像那個人在電腦另一端邊翻譯邊笑的樣子。

他終於拿起手機，撥給方玉樟。「有沒有某人連分身都要出來英雄救美的八卦？」

「那是本尊。」方玉樟笑着。

「本尊分身都不重要啦。」於幸嚷着。「聽着，不管你現在到底忙不忙，都給我注意地聽，手邊有什麽其他的事全給我擱下。我要說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我在聽。」方玉樟的聲音含着笑意。

「方家老二，我愛你。」